《[他人即地狱]发情期禁止拔牙》壑舟须臾

15、15

　　Side A

　　如果这是一场战斗，他输得很彻底。

　　像是灵魂短暂抽离体外，虚浮在半空，俯视着颓败地靠坐在扶手椅上的肉.身。看着他双唇开合，机械地陈述那无比漫长的几个小时，没有情绪，只有无数残破的、在追问中不断被回忆起的细枝末节。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被人诱骗喝下了含有高浓度酒精的饮料。

　　不过是在刚结束疲惫的巡防任务后，毫无准备地迎来了发情期。

　　不过是有人想趁着他无力抵抗，强制标记他。

　　做出了这些事的人，因为证据不足，顺利逃脱军事法庭的审判。他被判定防卫过当，又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被迫提前退伍。

　　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叙述这些事实的时候，还想要握住身边人的左手，试图从对方身上寻求一丝力量与慰藉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好在药效过后，他就不再是那个软弱的人。

　　他跟随他的“伴侣”离开诊疗室，听着对方和心理医生道别，约好下一次治疗的时间。他看着对方拿着处方笺在药房取药，把杂乱的瓶瓶罐罐按大小次序放好，装进手提袋。他跟着对方坐上地铁，回到熟悉的出租屋。

　　站在出租屋外，对方回头看向他，等着他打开房门。

　　他都看见了，但他不能明白，他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是廉价的同情吗？就像他在地下通道看到流浪汉一样，随手掏出几百韩币，满足对于“我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的自我评定。

　　还是信息素带来的、和生物本能相关联的责任感？因为两人之间存在着临时标记的关系，感受到了身为Alpha的责任感，觉得有必要保护好Omega这种敏感又脆弱的生物。

　　他不弱小，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如果对方只是想要做一件好事，那么迄今为止，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他不觉得还有必要继续下去。

　　他没有拿出钥匙。

　　“虽然不想让亲爱的知道，但现在这样，也是没办法了啊。”对方将两手的提袋并到一处，空出的手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钥匙。

　　其中一枚被插入锁孔。

　　门开了。

　　对方打开房门，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虽然回身道了歉，说的却是“平时都住在诊所，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亲爱的，所以只能先跟着亲爱的回来了”一类的话。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因为想要多了解亲爱的一点啊。也会想要知道亲爱的住在什么地方，房间里都放着什么，有什么喜欢的和讨厌的……我都想要知道。”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他站在房门口，看着对方放下装有药品的袋子，熟练地走进厨房，烧水倒茶，一时间有种倒置的错觉。

　　好像对方才是这间出租屋的住户。他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过客。

　　他知道不是这样。这间处处透露着贫穷与灰暗气息的屋子，是他花了租金租下的，对方用来烧水的水壶，是他在打折季购买的。

　　站在屋子里忙碌的男人，才是那个外来者。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冰冷，对方放下水壶，妥协道：“是我配的。”

　　“亲爱的喝醉了的那天晚上，我拿了钥匙，去配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你不是第一次用这把钥匙。”

　　出租屋的门锁还是老式的，开锁方法和现在流行的不一样，但对方先前开锁时非常顺畅。与其相信他曾经开过这一类锁，不如相信他开过这一个锁。

　　“被亲爱的发现了啊。”对方坦荡地承认了，没有流露出丝毫愧疚的情绪。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情绪。

　　他抬起头，看向对方：“你进过卧室。”

　　“啊。”

　　对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温和地笑了笑：“亲爱的真是很没有安全感呢。”

　　他的枕头底下一直放着把水果刀。

　　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敢留在这里？

　　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人。

　　他知道对方的职业是一名牙医，从衣着和平日习惯能够看出来拥有职业性的轻微洁癖。还是个Alpha，单身，厨艺不错，一定不乏追求者。

　　除此之外，他对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

　　然而对方已经拿着他住处的钥匙，甚至曾经不止一次趁他不在的时候，暗中观察、探究过他的生活。

　　对方知道他心中最阴暗，最不愿意让人触及的角落，但没有逃离。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认真地看向对方，试图从那过分完美的皮囊下找出对方内在的、还没有人能接近的灵魂。

　　“你听了医生的话，应该知道我在军营里为什么会伤害战友。”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我噩梦惊醒的时候，恰好出现在附近。如果当时出现的人是你，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对方同样专注地看着他，半晌，问：“所以呢？”

　　他侧过身，将原本没有合上的房门推开，让出一条可供对方离开的通道。

　　对方放下刚泡好的热茶，沉默着朝门外走去。

　　他不意外对方的选择。善良与好意都是有限度的，至少得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前提下，才可能对他人伸出援手。如果他知道地下通道里的流浪汉其实是个杀人凶手，会对所有接近者进行无差别攻击，他还会摸出那枚硬币吗？

　　他不会。

　　所以他也只配一个人活着。

　　“亲爱的不欢迎我，是因为怕控制不了自己，会伤害我吗？”对方在房门口停下脚步，柔声问道。

　　他没有回答。

　　对方伸手握住门把，将大开的房门重新关上。

　　原本就不宽敞的出租屋仿佛在弹簧锁上的咔哒一声轻响中变得无限逼仄，像一只同时锁住了两个人的冰冷囚笼。

　　对方微微低下头看向他，用一种不可置疑的温柔语气道：“如果是因为这个，亲爱的不用担心。”

　　“我是绝对不会被亲爱的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