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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烛 ...

  •   “听你这一番哭诉,还真的像是我不知好歹,愚昧无知,这才逼得你不得不抗争,好一个烈性女子啊,红烛,你可真真让我刮目相看,不如也让我来梳理一番那些过往,你可得仔仔细细的给我听清楚了。”衣灵儿侧着脸,屋子里的流光时不时闪过她的光滑皎洁的脸庞,让人不太能看得清她的表情,但言语间那种冰冷的寒意直直的戳进心里,让人觉得心脏似乎都慢了几拍。
      红烛本来侧着身子半跪坐在地上,一直哭泣着,纤细的身子因长时间哭泣而抽搐着,看着好不惹人怜爱。直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衣灵儿开了口,本来半跪着的红烛身子一震,受惊吓般的,将半跪着的身子哆嗦的慢慢摆正。虽然停住了哭泣,也是身子却不知道是因为先前哭的太凶还是什么原因,比刚开始的时候抖索的更加厉害。
      伺候衣灵儿这么多年,她印象中的衣灵儿有嬉笑的,有木纳的,有软糯的,有撒娇的,有温怒的,有冷清的,可是从来没有现在这般…这般具有毫无情感的…杀意。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十岁,你五岁,那个时候我天天泡在药缸子里,一日三餐都是各种药物毒物。有一天,子音和子兮实在不忍心,便悄悄带我出谷玩儿。路上,我遇见了你,你浑身脏脏的,脸上还有伤,我看着你小心翼翼的把护在怀里的红艳艳的花栽进土里,然后对着花笑得憨憨的,可还没等你开心多久,来了一对凶神恶煞的男女,一脚便踩烂了你的红花,接着对你拳打脚踢,支言片语中,得知那是你的叔婶,他们责备着说你不做饭跑出来玩儿,害他们儿子饿着了,又说你是个克亲人的女孩,家族命数都毁在你手里。而你只是捂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但哭的声嘶力竭。可能那天阳光太好,我被刺了眼,也有可能被你的憨傻笑容那个可爱劲儿软了心。我救了你,带你进谷,赐名红烛,只因为你护的那株红花就叫红烛,你当年护不了它,而我自此,却可以护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衣灵儿转过正脸,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脚下方已经跪的笔直,头却埋的越来越低的故事主人公红烛。接着说道:“不过,可能还是我自大了些,谁,又能护谁一辈子呢?”
      衣灵儿再次转过脸,脑海里浮现着当初还是五岁的小红烛跪在冰冷的石砖上一个劲磕头,完全不顾脑门上已经鲜血斑斑,那个任谁来都拉不起来的架势,子音和子兮都有些被镇住了,“丫妹,不,红烛,对,红烛,我在此发誓,今生做牛做马报答小姐之恩,为了小姐,红烛,红烛死都不怕!对,不怕死!”一个被欺压着长大的小姑娘,没有上过学堂,那些豪言壮语说不出来,却也以她那个年纪能想到的最厉害的话语与行动来表达自己护主报恩的决心。
      “可是!”突然,回忆中的画面被一声惊叫般的声音打破。
      一直跪着低头抽泣的红烛,突然猛的抬起头,双眼红肿,泪痕明显,但却没有再如一开始那般泪珠滚滚的我见犹怜的模样,她盯着高处塌台上的衣灵儿,眼神幽怨愤恨,但当看到衣灵儿身子稍微挪动,红烛又立马低下头,恢复成那个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
      “我,我对子音哥哥是真心爱慕,小姐你也教导过我们,虽然是女子,但是与男子一样都有主动追求真爱的权利,有些人一辈子都可能遇不到自己心仪之人,而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而且还与他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我见过他未在他人面前展露的温柔、体贴,子音哥哥是我灰暗人生中唯一的救赎,我为此努力有什么错?!是你教我的,我没有错!没有错!”红烛像着了魔一样自说自话,情绪起伏不定,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全都看向高处榻台上,只见衣灵儿右手扶额,像在闭目养神并没有打算立马回应。
      终于,一个赤着上身,黝黑肌肉上纹满了图腾的彪形大汉推开前面的人,从大堂末端走到堂中心,粗生粗气略带着点怒气说到:“小山主,今日之事,牵扯甚广,这小丫头是你身边的人,该杀该罚都是你的家事,可眼下你看能不能协助解决我们的事,这关乎这一方生灵的安危,要不今天咱们这么多人请你来干嘛?是来听你们这些小娃娃的无聊事儿吗?”
      一语过后,全场除了红烛隐隐的抽泣声之外,瞬间连呼吸声都屏住了,屋子里安静的让人直冒冷汗。这个来自药仙谷的小山主据说也是个脾气秉性难以捉摸的主儿,她是这么多年极少出谷之人,世间人对于药仙谷的多只是传闻,只知道那里独立于几界之外,谷中全是奇珍异草,谷中之人多善医术,可药有三分毒,医者也是最好的用毒者,且药仙谷所处之地集天地灵气,谷中之人修炼独门术法众多。本是修仙圣地,但谷中之人多是随心所欲的作风,救人害人全凭心情,所以根本不屑得道成仙,他们能力强大,又神秘莫测,人神妖魔无不畏惧三分,千万年间只有外界多番向谷中求助,不曾有谁敢对药仙谷有不敬。而刚刚说话的正是性子最急,最不喜繁文礼节的涂堂主,他名声起来,完全也是因行事作风粗鲁而得罪了不少人,这被人背后骂的多了,自然也有名了。
      忽而,一声轻叹声打破了这里的紧张氛围,衣灵儿从高塌台上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每踏出一步,跪在堂下的红烛就抖擞一下,其他人也仿佛被红烛影响了似的,像做错事似的,都向后退了退,包括那位彪形大汉涂堂主。
      “我刚刚认真思考过了,确实我有这样教过你 ,就依你所言,我当也有错,现在给你个机会,我让你的子音哥哥出来帮帮你如何?”衣灵儿走到红烛身旁,轻轻蹲下,在红烛耳边不急不躁,一字一句的说完后,衣灵儿嘴角上挑,一个完美的弧度,这个微笑摄人心魄却也毫不掩饰它的危险。
      “子音哥哥?!”因为衣灵儿的逼近,红烛呼吸急促,因为害怕一直佝偻着身子,直到听到衣灵儿说到子音,她一个激灵的转过头,正好看见衣灵儿展露笑容的那一瞬间,红烛立马停止了抽泣和颤抖,红烛顿时发觉,人过于恐惧害怕之后,反而会变得平静,就像此刻她自己。
      红烛见惯了衣灵儿的笑,衣灵儿真正开心时,会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同于凡世间大家闺秀含蓄温婉的笑容,衣灵儿笑的时候,会发出哈哈哈的声音,连旁人也会莫名跟着她笑,他们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笑,直到后来红烛明白了:因为衣灵儿开心,就是他们这些人最开心的事。
      子音的笑容也只有在衣灵儿开心的时候才能看到,超凡脱尘,一笑倾城。
      那是子音,只有子音,红烛跟着衣灵儿后,读了很多书,见了很多人,但是画本上的,书里写的,那些被广为流传的绝世无双的公子们都比不过一个子音,不,是连子音的头发丝都比不过。
      而这样的一个人,从小就是衣灵儿的贴身死侍,死侍没有自由,一生只侍奉一个主人,为之生为之死。
      而子音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只是一个死侍?好多次,红烛看着子音浑身是伤,濒临死亡,白衣成血衣。
      每一次红烛都殚精竭虑的照料,因为想要更好的照顾他,红烛废寝忘食,拼命学习,自己一个凡人却成了药仙谷里人人知晓称赞的小医仙,她也凭着自己的能力让衣灵儿越来越信任她,成为衣灵儿的贴身侍者。
      可如今这般,红烛自己也未曾想到……
      “出来吧,子音”衣灵儿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转身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右手随意挥了挥。瞬间,一位模样甚是俊俏的白衣公子就出现在衣灵儿身后。
      红烛只抬头偷瞄了一眼,又迅速把头埋的更低了,她自己现在这窘迫不堪的模样 ,如何能让子音哥哥看到,想到此 ,豆大般的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只是这回她咬着嘴唇,硬是没出声。
      “哦哟,你就是那个满街女人念叨的那个子音仙馆儿吧,今天这里的事儿也是因你而起吧 ,我老涂倒要好好瞅瞅到底男祸水有啥好看的?”说话的正是那个赤着上身,黝黑的肌肉的彪形大汉涂堂主,边说着话边往衣灵儿这边走。因为子音在衣灵儿身后,坐在藤椅上的衣灵儿挡住了子音一截,涂堂主这个粗鲁汉子本能的想靠到衣灵儿面前然后伸头往里看,可是还没等他再走两步,一个疾风朝他迎面劈来,一个呼吸的时间,涂堂主已经飞出了众人的视线。
      “不得无理”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状态下,这名叫做子音白衣公子收回剑,淡淡的吐出四个字,像是不关他事儿一样,自然的又回到衣灵儿身后。
      衣灵儿则是从始至终目光都在地上的红烛身上,根本没受刚才涂堂主的影响。
      诶,不对!涂堂主一开始质问,衣灵儿也是没回应,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这衣灵儿不仅从一开始就无视了涂堂主,她是无视了这整个屋子里的人!除了她自己的两个侍者,她压根没有看过其他人。
      然后,屋内的那些商议了几天几夜,发了无数次上门贴却通通被闭门谢客的各路道友傻眼了。想起来,今日他们本是前来也是不报希望的,可这次送上的上门贴居然没被扔出来,大门也留了道缝隙,虽然府外墙上都是有结界,但是就是大门没设,正当众人疑惑之时,也不知是哪个道长突然拍手说到:“这门没紧闭,一定是这医仙谷的小山主被我们虔诚的心意,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但又不能舍下自己的傲气,这才留了条缝隙给我们,让我们想办法从缝隙中通过,这定是小山主的考验呀!”随后,一呼百应。
      自此,这府外大门边上各路道友们开始各显神通,一会儿冒烟,一会儿下雨,一会儿电闪雷鸣,各路道法齐齐上阵。而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变形术,把人变小或者变成一只小动物都能进通过那条细缝,但也有些变形术未到火候的,变成了一些虎豹豺狼狮子大象什么的,不仅进不得门,还不能立马变回人身,也不敢四处走动,只好在伏在大门外等着里面的人带来好消息。
      一时间,这古青园主人能令百兽朝拜,是万兽之主的夸张传闻广为传播。当然了,那是后话。
      回到当前的情况是,在场的几十人逐渐认清了形势,人家小山主今天只是想处理家事,他们这算是不请自来,被无视就算了,谁叫人家是药仙谷的小山主,自己们呢,确实有求于人。可是,他们无意间成了人家处理家事的观众,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以后这小山主想起来,把他们全都灭口了也不是没可能啊。
      想到这里,这群人忽然相互间开始递眼神:趁着这小山主还在无视我们,我们整理好队形,别慌别乱,先一起有序的退出这屋,然后就各自散去…对了!这府四处都有结界,应该还是只有大门那个缝隙可以出去,大家排好队,不得拥挤啊!
      如此,片刻后,这个大堂内就只剩下衣灵儿、子音、红烛。
      衣灵儿从她知道了事情真相后,她脑子里就想着一件事:必须给子兰一个交代,无论如何……
      “红烛,你在做那些事之前有没有想过一旦被我发现,你该是什么下场?你那么聪明,自然是想过的。赌一把,成功了,你就什么都有了,失败了,不就是一死。我还记得我爹说过,药仙谷的人除了我,谁都不会怕死。后来我也这么觉得,我的命来之不易,我得惜命,而药仙谷的人能有各种办法让自己死的舒服,甚至,有些聪明的人习得高深的术法便可期望能够死而复生,你可知晓?”屋子因为人少而空旷起来,此刻衣灵儿清冷的声音带一点回音,让原本就言语冰冷的调调又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在听到“死而复生”这几个字时,红烛背上的冷汗已经沁湿了衣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慎人。红烛想说些什么,长开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红烛心想原来衣灵儿什么都知道。
      她真的逃不掉了,练习休然术法的时候,她只当是一般功课,可是她天资聪颖,想着术法与医术一样,都不能照本宣科,所以她将几本术法秘籍融会贯通,有技巧的混合着练习,终于有一天,用花做实验时,发现了三本草木术法口诀配合着休然术法的一字口诀可使花草复生,而后她又又开始研究动物,最后直到研究到了活人,人是最复杂的机体,想要练就复生术法,需得活体为引……
      “不是,不是,啊啊啊啊!”红烛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卷缩在地上,抱头惊叫起来。看着地上这般模样的红烛,衣灵儿心中酸楚再添一分,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为了红烛还是子兰,亦或者是其他,她此刻只想加快做个了结。
      “你也跟了我十几年,主仆情分我不能不念,我刚才说给你一个机会是真的,一个情字本就难分好坏,我教过你,我也一直信。”说到此处,衣灵儿垂下眼眸,又牵起一丝微笑。
      “红烛,你先起来,好好的听清楚,这个你唯一不死的机会。”语毕,衣灵儿抬起眼眸,带着狡黠,看向重新冷静下来的红烛。
      本来已经失去所有希望陷入黑暗的她,突然又被人拉到了有些光亮的地方。
      红烛很快坐起身,但仍然跪着,低着头不敢看衣灵儿。“小姐,你,此话当真?”红烛低声。
      “你知道我的,不轻易许诺,也不喜欢为难别人,给你机会就是给你机会,而且你这个活的机会只需要你的子音哥哥一句话,只要你能让子音今日为你求情,哪怕是一句别杀你,只要子音说,我就放你走,从此恩怨一笔勾销,你可听清楚了?”衣灵儿躬下身子,靠近红烛,直视着红烛的眼睛。
      平日里总是水汪汪透着灵气的杏核眼,现在满眼红肿,而且听完衣灵儿的话后从震惊到恐慌再到害怕到无助,这些,衣灵儿看的仔细极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衣灵儿目光仍然锁在红烛的神情上,纤细白皙的手指往后勾了勾,“子音,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们几个也算是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许多。她顾及着我的身份无法交心也是自然,但是对你,她可是真心相待,默默付出。她此番如此对我,我猜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你打抱不平的,她不愿你一生为奴,所以从我这个主子下手。你看,站在你的立场上,红烛就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痴情女子而已,你为她求情,我衣灵儿以自己性命起誓绝不…”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可拿自己性命做戏言!”还没等衣灵儿说完,子音已经单膝跪地,带着点溫怒打断了衣灵儿的话。
      “知道了,别生气,以后不会了”衣灵儿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子音哥哥~”红烛颤抖着以比蚊虫都大不了的声音喊着。满眼悲伤的望着这个从出现就一眼没正眼瞧过她的白衣公子。
      红烛与子音是真的相伴多年,但他与她之间永远有一个衣灵儿,红烛见过的子音的温柔体贴,但却不是对她,而是对衣灵儿。
      这么多年,红烛与子音不多的对话都是关于衣灵儿。唯一一次他主动靠她那么近,近到能听到他呼吸的那一次,也只是,他在紧急关头在认真嘱咐自己必须用自己性命护住衣灵儿,而已。红烛一直知道,子音不会爱她。所以一直以来,也只是想帮助子音脱离死侍这个身份枷锁,像他这样的人物,需要获得自由,得道成仙或者成就霸业有何不可呢。
      所以,红烛用尽全力,是真的只想子音好。如果真的要什么回报,红烛也曾奢望着,她能侍奉他,只是作为一般丫鬟的侍奉就很好。因为子音那样的人,她红烛配不上,更不期望子音能爱上她。
      而红烛又多么希望子音能过的幸福,所以她想着自己如果是他的丫鬟,盼着他能与一个配得上他,真心爱他的人相守在一起,那样的他应该会幸福吧,至少比他在衣灵儿身边幸福。
      子音是死侍,他的世界被困在了衣灵儿一人身上,而衣灵儿不可能爱子音,就如同子音不可能爱她红烛一样。
      “子音哥哥~”红烛心里其实想说很多话,可是此刻她用尽力气却也只能这样反复的叫着他的名字。
      衣灵儿看不下去了,她撤回目光,望着屋外,手心的汗以理衣裙的动作,又往衣裙擦了擦。随后扶上额头,挡住已经发红的眼眶,之前想好的那些词句,字字诛心的词句,此刻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反而,她开始对那个子音那个冰坨子有些烦躁,你倒是想说就说啊,几个字而已,说了这事也就过了。
      飕的一声~还在自我检讨的衣灵儿被这声拔剑出鞘声给惊了,立马呵制住子音,回过神来,只见子音一脸冷漠将剑放在红烛的颈间,红烛颈间已经被剑风割了一道血红伤口。
      “你,该死。”子音杀意尽显。
      红烛瘫软在地,她颈间的献血滴在地上,可是她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是人的心原来可以那么疼,每呼吸一次疼痛就加上一分,而这些都在提醒她,此刻活着就是比死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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