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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决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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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莫梨在昌和看见的第二场雪,莫梨仰起头,任由雪花摔落在自己的脸上,感受其缓缓地融化变成一颗颗的水珠。母亲说的很对,昌和的雪没有家乡的雪景美,或许是因为它们太冰冷,太无情吧……
红纱暖帐之中,女子只着轻纱,酥肩外露,青丝满垂,画面好不香艳。
“竺儿,再过两日你便要嫁作他人之妻,你……你当真不后悔吗?”
说话的男子坐靠在床榻边,仔细摩挲着手中的短刀。九年前父亲带着自己进了宫,那是自己第一次踏入北凉的皇宫,不曾想竟与此地有了了不断的渊源。
顾逢淮乃北凉第一勇猛的将士,北凉不及昌和的国力,兵力、后勤都有所匮乏,若不是其智勇善战,带领八千精兵死守江永城,也换不来此后两国的讲和,最终决定在长公主莫梨行笄礼后联姻昌和。
那一年顾宸铭全家随父亲顾逢淮进宫谢了恩,当时太过年幼,只知道家族有了荣光,自己心里也欢喜不已。后来贪玩在宫中迷了路,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只瞧见一粉色衣裙的女孩儿,头上别着精致漂亮的绒花钗子。她似乎是丢了什么东西,正微微俯身仔细地边走边寻。过去询问了才知是在此地闲逛时丢了一只帕子。顾宸铭全然忘记了出宫的时间,便同她一起寻了起来。
后来直到黄昏,猛然听见父亲顾逢淮的一声怒吼,只见父亲气势汹汹,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棍子,正向自己快步走来。顾宸铭吓得腿软,冷汗将里衣浸了个透,退了好几步本想辩解,不曾想身边的女孩儿竟嗤嗤地笑出声来。
顾逢淮走到自己儿子面前,正欲要训诫,只听见后头来了人。
“愉妃娘娘驾到。”
在顾宸铭的映像里,愉妃是个样貌清秀的女人,虽比不得皇后娘娘那般的好看,但对大多数的男人来说也是赏心悦目了。更重要的是愉妃没有皇后的锐利之气,说话总是轻柔,待人总是和善。
“顾将军莫要动气,本宫方才在石阶处瞧了良久,可千万别是错怪了这个好孩子啊。”
顾宸铭瞧见愉妃和善地一笑,像是对着身边的女孩儿,又像是对着自己,愉妃眼中有些许意味,可当时的顾宸铭解读不出来。身边的女孩儿跑到愉妃身后将自己藏了起来,轻轻唤了声“母妃”。
愉妃走近顾宸铭,将手搭在其肩上,“向来深知顾大将军武功盖世,何其英勇,庇佑我朝北凉子民免受战乱流离之苦。不曾想顾将军的小儿郎也如此朴实善良,是为小女寻那丢了的帕巾,才误了出宫的时辰,还望顾将军不必过多责罚了。”
顾逢淮拱手做礼,恭敬地回复道:“顾逢淮出兵征战,是为北凉安定,乃是每个子民的责任,愉妃娘娘过誉了。小儿贪玩爱闹,不守规矩,今日放纵,明日定要不知礼法了,我必要领他回去好好管教。”
顾宸铭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垂丧着脑袋往后挪了挪。不想愉妃又开口了,“宸铭也到了读书的年纪,正巧皇上请了靖文先生在宫中为公主皇子们讲学,我想着宸铭与本宫算是有缘,愿亲自去皇上那里替顾将军求这个恩典。”
不及顾逢淮考虑,愉妃便匆匆往紫宸宫去了。
顾宸铭只知自己当夜便被留在了宫中,说是将军府离宫中有了距离,自己上下学堂不方便。因是愉妃提议,便就安排在了离愉妃宫殿最近的华台。后来也知道了那日丢了帕子的女孩儿正是愉妃的小女儿莫竺公主。
有了第一次进宫的相遇,便有了后来四年学堂生活的日日相伴,有了顾宸铭心中的思思挂念。
顾宸铭日渐成熟之后,出落得越发俊朗,同父亲顾逢淮一样体格健硕,善舞刀弄枪,又在文墨风雅上胜过其父亲。被北凉诸多豪门王戚之女视为良配。可顾宸铭所念一直都是莫竺,心中也知晓愉妃有意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自己。
却不曾想三年前突然的一场变故。正值北凉长公主同昌和太子启予琛喜结良缘的日子,昌和的五皇子启予濯带兵杀入,血染凤鸣台。昌和随即星河倒转,之前的婚约只得作了废。但两国约定仍在,就此时,愉妃突然变了脸色,意于将莫竺嫁于昌和,全然不顾曾经对顾宸铭的多番暗示。
直到此刻顾宸铭才幡然醒悟,愉妃不过注重顾家在北凉朝中地位,而此刻有了更佳的选择,自然不会再考虑一个顾家的幼子了。
只是顾宸铭心中涩意无数,日日饮酒消沉,而后去皇上那里求了护嫁之职,一路到了昌和。
只见女子拉开窗幔,假意欲笑,却也只是牵扯几下嘴角,不过眼神动人心魄,“宸铭哥哥莫要说笑了,竺儿如何会后悔。竺儿深知哥哥的情意,却敌不过父皇的圣意……”
莫竺声音柔缓,小鹿似的眼睛泛出泪光来,看得顾宸铭又一阵心疼。
顾宸铭上前用衣袖拭去莫竺的眼泪,莫竺想着自己青梅竹马的缘分,不禁也有了些许的动容,将头微微靠在顾宸铭的肩上。
莫竺心中自然是对顾宸铭有几分夕夕相伴而来的情意,但只要一想到可以代替那位事事压过自己一筹的姐姐成为昌和的皇后,便也不像顾宸铭一般伤怀如此了。
宫殿之上的瓦片吱呀,相互摩擦发出了沉闷的脆响,一黑衣女子从屋顶上跃下,在夜里遁了去。
昌和的皇宫总是给人一种肃穆的气息,尤其到了夜里,宫人们总垂首而行,相互不言语。只道是新皇上位时所立的规矩,不喜宫人们多说多看,只好好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而在后宫的东边一处,正灯火透亮,乐师有序的坐落于院中,缠绵的韵律从其中缓缓而来,与这平静的皇宫相比仿佛是另一座天地。位于坐塌之上的正是掌权六宫的胡贵妃,玉制的钗环斜插在发髻处,还配有莲花制式的玲珑步摇,一袭紫袍上用金线绣着夏荷的纹路,无不显得华贵。
胡氏身居贵位,享权特殊,不光是皇上对胡贵妃本人格外地爱惜看重,更是对其叔伯胡炳一的重视。当初的五皇子幼年丧母,得胡将军的庇佑教诲,后又随其举兵逼宫,直至今日,胡炳一是为昌和新朝的一员重臣。而后胡炳一将其养在家中的侄女送去宫中,皇上自然对其格外宠幸。
胡贵妃将手一挥,乐师们便谢恩陆续出了华恩殿。
只见先前那黑衣女子快步上前,对贵妃行了跪拜之礼。将其今夜所见一一诉说给贵妃。
只见胡贵妃微微一挑眉,本就靡颜腻理的脸上多了几分妖冶,“你可看的真切?那可是未来昌和的皇后,岂能容你在这里胡口乱诌呢。”
那黑衣女子又叩拜了一遍,“娘娘交代的事情,阿月必是仔细的。绝不会假意胡说。阿月看的真真切切,不会有假。”
胡贵妃轻声笑了起来,像是这寂静夜里的某支乐曲的一段。
胡贵妃盛宠浓厚,是昌和国中人人皆知的事情,凡是从西域各国上供来的精品织物,华恩殿领的都是头一份的恩赏。胡贵妃为人本谨慎小心,但也在这日日恩宠里,依仗着母家的地位权势,嚣张跋扈了起来。后宫中的妃嫔宫人不上都吃过胡贵妃的苦头。
“据说她派人去看了她姐姐?”胡贵妃边问边拿起桌上的荔枝。
“回娘娘,据阿月所知,这两人自幼便不和,想必是去落井下石一番罢了。”
胡贵妃将荔枝放入嘴中,细细品了起来。“还真是有趣的两姐妹。”
阿月继续道,“听闻那日皇上身边的费公公也去了。”
只见贵妃的眼中闪过一阵冷光,好一会儿才悠悠地道,“我自然是知道那日费公公早早地去了一趟,不过为了观礼之事,好歹曾经也是北凉的长公主,殿下此般行事并无不妥。”
此时西北角的小小院落中。
莫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中暗暗疑惑,想着定是小七又在抱怨自己不同她说趣了。便起身走出了屋子,刚一推开门,只听见冷风簌簌地往里涌,莫梨又将身上的衣物往上裹了裹。
走到院中,却不见小七的身影。蓦然见,一片白色从莫梨的眼中划过,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白色从空中徐徐落下,落在了头发里,眼睫上。
“嘭”地一声,院门被推开,小七抱着一大筐的橘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把莫梨拉进了屋中。
“小姐非要站在院子里被冷风吹着才自在嘛,到时候生了病,小七又要多长出一只手来照顾小姐。”小七边说边把雪花从莫梨的头顶上拨开,白净的小脸和鼻尖上泛起了可爱的红色,不知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还是生起了莫梨的气。
莫梨看着眼前的人儿心急忙慌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玩。便也淘气起来在小七腰上掐了一把,痒得小七连声后退。主仆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去玩了半个时辰,莫梨累得躺在床上喘气。
莫梨翻过身来,用双手支起脑袋,模样甚是调皮,“小七你太闹腾了,我可受不了你,将来若是我气恼了你这顽皮的性子,将你赶了出去,可别回来寻我,你就去刘婆婆那寻个差事好了。”
小七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明明是小姐的脾气最古怪,还总说小七顽皮!”
莫梨看着小七,心中觉得温暖,但眼中一丝不经意的悲意闪过,自然是不被小七知晓。
小七喜欢这天晚上的莫梨,就像五岁时被掌事姑姑分派到公主寝殿,第一次瞧见公主爬窗时那样的喜欢。小七暗自想着,若是没那些伤情的变故,公主一定日日都如同今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