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阿芑

1、第一夜 黑猫

　　男人起身直了直腰，看向快埋进远山的太阳，又看了看已经快看不清的稻地，低头在袖子上蹭了蹭汗一大步迈上田埂。
　　走几步就有引水的沟，当初村里几人挖这条沟没少费劲，他半蹲在沟边，侧着身，伸出右手撩起一捧水就着洗掉手上的泥。
　　手没洗的特别干净，差不多时候往衣服下摆一抹，在灰褐色的衣服上留下浅浅的水印和些泥点，但男人并不在意，四处望去，村里的人大多已经回去了，他向着自家田埂头处去，走的速度并不快，地头放着一把锄头。
　　男人的家离地不算远，但也不算近，直到太阳完全落入远山，他才看到自己屋子悠悠亮着的烛火，微弱的火光在银白的月光中分外显眼，他脚步轻快了许多，很快就摸到了自家的大门。
　　“回来了。”
　　一妇人坐在桌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相迎。
　　“虎子睡了？”
　　将锄头放在门口靠在墙上，男人边脱衣服边问。
　　妇人伸手接过衣服掸了掸，此时的水印已经干透，上面浅浅的泥土印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恩，今天吃了饭就睡了，格外的省心。”
　　“那就好。”
　　“快洗洗手吃饭吧！水已经打好了。”
　　妇人将衣服挂在一边的木头架上，冲着厨房边水盆努努嘴。
　　“恩。”
　　也许男人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那妇人也不在意，做回桌子旁就着昏黄的烛光完成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不说了太晚了就不要做这些活计了么。”
　　男人边往嘴里扒拉饭菜，边说。
　　“快弄好了，今天去菜地里忙的有点晚，不然早弄完了。”
　　妇人头也没抬的说。
　　“明天我去地里给那几块田放放水也就没啥事了，下午我去菜地，你就在家呆着吧。”
　　“没事，就一些小活，你地里那么累，下午要没事就在家休息吧。”
　　男人没再说话，不过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了的。
　　饭后，妇人收拾碗筷，男人拿出昨天没修完的工具到门口窗户的地方借着月光修修补补。
　　“喵~~喵唔~”
　　“呦，这是谁家的小猫仔。”
　　妇人在围裙上擦擦手推开窗抱起站在窗棂上的小黑猫。
　　一阵凉风吹进屋里，男人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看一眼里屋，里屋没有动静，虎子依旧睡得香甜。
　　“这毛咋个了？”
　　妇人抓起小黑猫的前腿，腿上的猫毛都粘在一起板结成块了，一撮一股血腥味蔓延开。
　　“作孽呦。”
　　妇人明显心软了，投了块布，小心的将猫爪子处理一下，条件在这里摆着，除了简单洗洗伤口，她什么也做不了。
　　小黑猫喵喵的叫着，用头蹭蹭妇人有些粗糙的手，表示感谢。
　　妇人环视屋子，将之前刚编好小篮子拿出来，又从柴火中抽出些柔软的稻草铺上，思考了一会又从破衣服中挑出一件已经洗糟了却还舍不得剪得衣服垫在稻草上。
　　“好了，今天你睡这里吧。”
　　妇人的活计还是没有做完，但是天已经足够晚了，蜡烛也该熄了。
　　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笸箩，男人已经脱下衣服，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肌肉的线条分明，在月光下尤其诱人。
　　妇人红着脸，钻进被窝，男人轻轻搂过她，低低的说：“睡吧！”
　　“恩。”

　　第二天天依旧亮的很早，虎子昨晚睡得早，今天竟然起的比两个大人都早，他轻巧的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正准备打些水烧，一眼就被炕边那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小东西吸引了。
　　小东西睡得很熟，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弄得虎子不大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它可比村头那只大黄狗可爱多了，小伙伴一定羡慕死我了。
　　还不大的虎子自然而然将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小东西据为己有，现在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就是他的了。
　　早饭时候虎子问母亲说道：“娘，那个小猫哪来的？”
　　小猫还没醒，依旧窝在篮子里。
　　一家人早上的动作明显变得轻柔起来，没有吵醒这个小东西。
　　“昨晚上跑到咱家的，没准跟着你爹回来的。”
　　“我吃完了，干活去了。”
　　男人吃的快，妇人点点头，虎子也乖巧的送男人出门。
　　男人不紧不慢的来到昨天停的地方，正打算干活，就听不远处有人叫自己。
　　“二牛，哎！二牛，等下再干，村长有点事找你。”
　　这个村的人好像对二牛这个名字有独特的爱好，村口老刘家的孩子也叫二牛-刘二牛，好像叫了二牛家里就能有两头牛一样，或者那孩子的力气就像两头牛一样。别人不知道，这个叫二牛的男人觉得自己还有村口的刘二牛应该都没有两头牛的力气，加一起估计也没有。
　　“村长叫我啥事？”
　　二牛拄着锄头没动地方，他不喜欢村长一家，或者说他不喜欢任何人，他就喜欢安安静静的种地，攒点钱，再买些地或者以后给虎子留着娶媳妇用。
　　他还有些小心思，他想给自家女人扯块布，崭新崭新的那种。
　　“不知道，不过估计和前两天村里丢鸡的事儿有关。”来人摇摇头，靠近田埂的地方洗了洗手，随意呼噜了下脸，“我都跑好几家了，还有几家呢，你快去吧，我就先不聊了。”
　　听到不止叫了自己，二牛明显放松了许多，扛起锄头往村长家去。
　　“二牛呀……”二牛刚到村长家门口就听到村长语重心长的声音，其实村长也就三十来岁，在这个平均死亡年龄在60的年代算是人到中年了吧，但不算老，每次听到村长这么说话，二牛总是会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还好这次的对象不是自己。
　　“哎，二牛来了！”
　　村长堂屋很大，一圈围着一堆年轻人，村长站在中间似乎很有面子。
　　“这次叫大家来主要是最近咱们村丢鸡这个事，周围的黄皮子被捉了很多，但是鸡照丢不误，依我看来，不一定是黄皮子所为，我和村里几个老人商量了一下，最近也不是农忙时候，咱们组成个村里的巡逻队，抓住这个偷咱们鸡的小偷，谁抓住了村里会有奖励。”
　　村长环视一下周围年轻的小伙子们，缓缓说出奖励。
　　也许是奖励比较诱人，或者是大家丢鸡丢的实在有些发慌，很快商量好三人一组，一共五组，日夜轮流在村子里巡逻，半夜的就会辛苦好多。
　　男人下午的打算落了空，他原本打算回家帮着侍弄菜地的。
　　第一天，没有发现。
　　第二天，没有发现，丢了三只鸡。
　　第三天，没有发现，丢了一只羊。丢羊的铁牛婆娘气的在村口破口大骂，问候了不知名也不知何物的偷羊贼上十八辈祖宗和下九辈玄孙，至于为什么没有问候到下十八辈，估计是铁牛觉得有些丢人，将他婆娘拉回去了。
　　当晚男人回家的时候想问自家女人如果自己家丢了羊她会怎么样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鸡圈里那十只老母鸡，六只半大鸡仔还有那两只掐架快掐秃毛的老公鸡，识相的闭了嘴，他家也不衬一头羊。他想，如果丢了一只鸡仔她都会难过很久吧。
　　第四天，没有发现，丢了四只鸡，两只鹅。
　　第五天，没有发现，丢了一只鸡，三只鸭子。
　　二牛想偷鸡贼也许是鸡吃腻了，偶尔要改善口味，他并没有太多难过，只是今天丢鸡的是自己家而已，但是别人家都丢了那么多了，自己家丢了一只也不算什么吧！
　　可是女人不这样想，她今天没有去弄菜地，也没有继续她那好像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围着鸡圈还有那一地得鸡毛和一小滩血打转。
　　丢的鸡是只很聪明并且最胖的老母鸡，当你家只有十几只鸡的时候你自然也会分的清楚他们谁是谁。
　　血迹淋漓，但鸡窝外面却干干净净的。
　　小黑猫围着女人的小腿走着猫步，像是安慰一样蹭着裤脚。
　　男人看着自己女人，也许这两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小黑猫的伤好了，并且养的很好，皮毛都不是刚来时候的暗淡了。
　　“你回来了？”
　　“恩，到家喝口水，还得去巡逻。”
　　“有发现没？”
　　女人的语气有些急促，在丈夫摇摇头中破灭。
　　小黑猫咬了咬女人的裤腿，蹭蹭蹭窜进鸡窝，吓得鸡窝里的母鸡到处乱窜，扬起无数鸡毛灰尘。
　　“小黑，出来，别闹。”
　　女人语气虽然急促，却也并不严厉。
　　等了会儿，小黑从鸡窝里叼着一只比它还大的母鸡从鸡窝里出来，母鸡瑟缩的一动不动，但还活着。
　　嫌弃的吐了吐舌头，小黑猫喵喵的继续围着女人的腿打转。
　　“哎？这不是丢的那只鸡么？”
　　二牛抓起母鸡的两只膀子拎起来，转圈的看，是自己家那只胖乎乎的母鸡。
　　第五天，没有发现，不过只丢了三只鸭子。
　　第六天，没有发现，什么都没丢。
　　第七天易然。
　　第八天依旧。
　　第九天，第十天，第十一天，那可怕的偷家禽贼好像消失了一样。

　　第十二天，
　　“二牛，村长请你们两口子去吃席，说是最近大家都忙坏了，犒劳犒劳大家。”
　　传消息的人还是那天地头叫自己的人。
　　“知道了，这就去。”
　　“什么事呀？”还在摘菜的女人从厨房探出头。
　　“说是村长请大伙吃一顿，你也别忙活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那行，我简单收拾一下。”
　　“别忙活了，就咱俩，一会儿回来再收拾。”
　　女人听到男人的话情绪瞬间低落了起来，“哎！这些年我肚子也没什么动静，不然还能热闹热闹。”
　　“这种事急不来的，咱俩现在还年轻，早晚会有的，你也别想太多，赶紧走吧。”
　　“哎，来了。”
　　一只小黑猫从窗棂探出一只脑袋，围着灶台转了一圈，将灶台里的灰扒拉出来，灰里藏着三根骨头，两大一小，在阳光下晃的人眼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