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肆意》眷西

5、第5章

　　姜意没睡多长时间，大概只是意识放空了一阵便醒了。

　　他习惯性地发呆，良久才转转眼珠子，散了氤氲眸间的雾气。

　　“……”他一转头，就见自己的同桌还在订正数学卷子。

　　南肆已经被一道解析几何题逼疯了，算了十分钟仍然没有得到正解。

　　他扔掉列满算式的草稿纸，拿出第三张草稿纸，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默默旁观的姜意同学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南肆的卷子和草稿纸抽过来，低头帮他算。

　　南肆惊讶地看着他，转而抿唇一笑。

　　他索性扔了笔，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姜意计算。

　　姜意计算能力很强，边手算边心算，仅几分钟就得到了正确的结果。

　　他大笔一挥写上最后的结果，把卷子扔了回去。

　　好巧不巧，正对上南肆目不转睛的眼睛。

　　他被吓了一跳：“操，你盯着我干嘛？”

　　南肆笑眯眯地问：“同桌，你自己的卷子不订正？”

　　“懒得订正，烦。”

　　姜意打个哈欠，浑身没骨头似的往后一摊。

　　“帮我订正就不嫌麻烦了？”

　　姜意面色一怔。

　　“哎，同桌，你以前帮过别人订正卷子吗？我是不是第一个啊？”

　　这下姜意彻底面无表情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连自己都懒得应付，更别提去帮助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他可没那个宇宙时间，浪费的时间都够他养精蓄锐一番了。

　　当然，他养精蓄锐的目的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养精蓄锐。

　　今天主动帮南肆纯属是看不下去而已，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不对味呢？

　　虽然，他说的没有半点问题。

　　南肆见姜意脸色不太好，立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只是眉梢眼角含着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同桌，你说老班会不会骂我啊？你看，他这个叉打得力透纸背，我都能感觉到他波涛汹涌的怒气了。”南肆指指卷子。

　　姜意低头一看，是一道很基础的题目。

　　“不碍事，他不喜欢找人谈话。”说到这，他顿了顿，想到平时三天两头被委婉请求促膝长谈的自己，不由心生罪恶感。

　　欺骗无知少年是可耻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个例，便心宽许多。

　　顾着对方是同桌，他少见地安抚道：“你这还算好的，以前有人错了一道基础题，刚好是老班前两天刚讲过的，他一连在那道题上打了九个叉，才平息了怒火。”

　　“不……不会吧？”

　　“真的，吓得那人当场写检讨负荆请罪。”

　　“老班也太猛了吧！”南肆感叹道。

　　姜意一言难尽：“平时注意点就好了。他的至理名言：难题你可以不会做，但简单基础的题目不能出错。”

　　南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突然想到姜意的卷子，反问：“不对啊，同桌，我可是看到你的卷子了，十五、十六大题都没写，这些可都是送分题啊。你说，老班怎么没说你？”

　　姜意默了两秒，继而面无表情地答：“可能……我长得帅？”

　　南肆哑然失笑，露出整齐的白牙：“是是是，姜大帅哥说什么都对。帅即真理。”

　　姜意被他赤|裸裸的恭维逗笑了：“你还是闭嘴吧。”

　　南肆乖乖闭了嘴，笑得张扬又愉悦。

　　微风习习，阳光明媚，是难得的好天气。

　　姜意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四周静悄悄的。他逃了体育课，待在教室独享这少有的寂静。

　　也许是平日里睡得多了，人养得越发懒了，整日整日提不起精神，仿佛被某种倦意深深困住。

　　不能再这样了，他想，但仍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姜意？”

　　闻声，他抬起眼皮，见是陆行舟，便随意地应了一句。

　　陆行舟进教室放东西，看到姜意不禁顿了顿，问：“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姜意又闭上了眼，明亮的光透过眼皮折射一片红，他不舒服地皱眉，抬手挡在眼睛上。

　　陆行舟侧身，挡住阳光。

　　他皱起的眉头慢慢放平，轻轻地说：“谢谢。”

　　陆行舟的心猛地一跳，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少年，风吹叶动，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

　　陆行舟和姜意很早就认识了，他们曾是初中同学。也许姜意对他不太熟悉，但他知道自己很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去。

　　在这个学校里，只有他见过曾经的姜意 。

　　他像为他守护着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心里不由生出隐秘的快乐。

　　只是看着自我放弃的姜意，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忍不住开口：“姜意。”

　　“姜意，你不能再这样了。我们已经高三了，快要高考了。”

　　“你不能再自我放弃了。”

　　姜意动了动，没说话，从桌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陆行舟。

　　“姜意，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可以更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说着，陆行舟的眼神恍惚起来，透着不易察觉的迷恋与怀念，声音也愈来愈轻。

　　“陆行舟。”姜意站起来，冷冷打断。

　　陆行舟猛得止住话，仿佛从某个梦中惊醒。

　　他懒懒地倚着桌子，两条长腿闲散地交叠，转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把片刻前锋芒毕露的尖锐藏起。

　　他说：“陆行舟，我和你不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和你不一样。这个世界对我的束缚比你想象的更加少，我没有背负那么多期望，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学习对我而言只是这个时间段打发时间的方式，我没必要为此拼命。”

　　他不擅长和别人表达自己的想法，一字一句说的极慢。

　　“陆行舟，别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陆行舟面色一白。

　　他看着姜意的眼睛，比寻常人颜色要浅得多的褐色眸子干净得像琉璃，笑意也十分寡淡，大多时候总是百无聊赖的兀自沉寂。

　　他有自己的世界，吝啬地用一层又一层的门锁住，强硬地拒绝任何人的探寻。

　　姜意走出教室，去操场。

　　陆行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个人安静地站了很久，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忧伤。

　　“南哥南哥，这边——”

　　“传球传球！”

　　已经被对手困住的南肆突然止住，就在大家都以为他马上要传球时，他笑眼一弯，露出整齐的牙齿，抬手，手腕发力。

　　只见球穿过半个篮球场，不偏不倚地落入篮筐。

　　他维持着投篮的姿势，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球！”围观的几个班纷纷发出激烈的喝彩声，气氛一瞬间燃起来。

　　“南哥，你也太强了吧！深藏不露啊！”赵晨笑着拍拍他的肩，赞赏道。

　　赵晨，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小小年纪一身结实的肌肉，在男生中人缘极好。

　　作为一周仅有的两节体育课，两个班充分利用有限资源，联合打球，算是圆了卑微学生党的少年篮球梦。

　　“南哥，这准头够可以啊！怎么做到的？”孔卓也凑上来，还故意压低声音，像是要讨论什么大机密似的。

　　南肆被他神神叨叨的模样逗笑了，无奈地说：“多练练。”

　　孔卓明显不信，非要弄出个所以然来：“切，有啥技巧别藏着掖着呀，南哥教教我们呗！”

　　南肆正想说什么，目光一斜，突然瞥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惊讶地睁大双眼，消了声音。

　　哎？那是他同桌？他不是在教室吗？上课前求他威胁他都死活不出来的那个姜意？

　　活见鬼了。

　　他仔细一看，确认了。

　　除了姜意也没有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仍然清俊好看得出奇了吧？

　　南肆朝他挥挥手。

　　“……”

　　姜意没理，觉得他这个举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特别傻缺。

　　他视力没那么好，隔得有些远了，看不太清球场上一群人的具体模样。但他很确定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高挑男生就是南肆。

　　那种扎在人堆里仍然能一眼被看到的出挑。

　　不过也是厉害，把一节体育课搞得像是一场篮球联赛的人也不常见。

　　关键还有男男女女甚至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做热情的观众！

　　南肆见姜意没理他，还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他低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下场休息会儿，就去找他的同桌了。

　　姜意看着南肆迈着长腿朝他走来，连带着覆在他身上灼热的目光一起带过来，姜意莫名有些不自在。

　　“同桌，你没看到我和你打招呼吗？”

　　“看到了，不想理你。”

　　“别呀。”他歪头一笑，汗水顺着他英俊帅气的脸庞划过修长的脖颈，没入球衣。

　　那笑容似乎带着几分明媚到极致的甜气。

　　“说实话，南肆，你要是早来两年就好了。”姜意倚着栏杆说。

　　“嗯？可以和我多做两天同桌？”

　　姜意冷漠：“做梦。”

　　南肆轻笑出声，随手拿起放着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灌下去。

　　他很喜欢在姜意脸上看到一些别的表情，不管是恼怒还是愉悦，都让他觉得开心。

　　“你早来一两年，就可以参加二中的校篮球联赛，九班很需要你。”他解释道，“印象中我们班一直止步初赛。一直在突破，从未成功过。”

　　可惜自从进入高三，学校的一切活动自觉把高三学生除名在外，除了体育课。

　　九班的篮球梦真正成了一个梦。

　　“咦？同桌，没想到你还有集体荣誉感啊。”

　　“……”姜意发现这个人的注意点总是奇奇怪怪。

　　“你看我像吗？”

　　“说不准。”南肆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要不是输得太难看了，我都不会有印象，主要是丢脸。”

　　南肆惊奇地看着他，“丢脸”这个词大言不惭的从姜意嘴里冒出来总有那么一丝莫名的违和感，真不知道那个每天从早睡到晚、光明正大废掉所有课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说“丢脸”？

　　“拜托，‘丢脸’这个词不适合你，你们八字不合。”

　　“滚蛋，我跟你才八字不合。”

　　南肆脱口而出：“怎么会呢？咱们绝对合，生辰八字也合！”

　　语毕，两人皆愣住，气氛突然凝住，隐约朝着一丝不可描述的尴尬发展。

　　“不是，别误会，我是说咱们有默契！真兄弟！”越描越黑。

　　姜意面无表情：“哦。”

　　还是很奇怪。

　　南肆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不自在，像是不经意间被猫不疼不痒地挠了一爪子。

　　姜意倒没怎么在意，只是难得看到南肆别扭的模样，既新奇又好笑。

　　他说：“嘶，你吃错药了？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

　　一抹红爬上南肆的脸颊，嘀咕一句：“你他妈才是女孩子呢。”

　　姜意终于忍不住了，唇角微微扬起。

　　他轻轻地长舒一口气，心情极好。

　　仿佛刚才在教室那番谈话的压抑感不知不觉中，于今天这大好的阳光中，渐渐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