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人愿》不掉马甲的马甲

3、再相遇

　　临近住处，苏沐更加摸不到头脑，谭边的青苔看得出这位不速之客实在狼狈，而地上的痕迹像是一路爬着去了小楼，这样的人怎么进的结界。

　　苏沐终是在一楼的木廊看到一个趴在地上的孩子，缝满补丁的衣服现在已是破碎不堪，身上也满是擦伤，左腿小腿处刺进了些棘刺，弧度也极不正常，脚上草鞋也只剩下一只，而家里的两只狐仆正卧在孩子身上给他取见苏沐来了纷纷起身。此景下苏沐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一个孩子，伤成这样还能进来，人界这么深藏不露的吗。

　　“怎么回事，这孩子明明没有灵力波动怎么进的我的法阵”，苏沐围着地上的孩子绕了一圈又探了鼻息：“搞成这样还活着。”

　　苏沐施了个悬浮术，终于看清了孩子的脸。

　　“……”苏沐满脸黑线，怎么是他，虽然脸上带了些伤，但苏沐还是认出这是下午被自己劈了手刀的那个孩子，半天不见这么就搞成这样了，苏沐有些犹豫，这孩子来的太巧又突然，思来想去苏沐还是选择救下这孩子。

　　苏沐引着墨溟到了温泉边，小心除去墨溟身上破旧的衣物，全部除去后，苏沐这才全面看清了墨溟身上的伤势。

　　“这…”苏沐不得不认真起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去除墨溟身上的异物，这孩子身上除了擦伤还有些被打的新伤，看起来触目惊心，自己下午见到他时好像还没有，自己还劈了他两掌，有些太不人道了。

　　异物除干净之后，苏沐看着墨溟的断腿一筹莫展，想了想还是拿了条毛巾卷成条，硬塞进了墨溟口中，防止一会墨溟咬了舌头，随后苏沐抓着墨溟小腿迅速拉扯回位，昏迷中的墨溟闷哼一声又没了动静，随后苏沐用温泉水把墨溟洗泡了个干净，包成寿司带回了自己房间，谷里晚上凉，苏沐让狐仆拿来兔裘铺上，然后瓶瓶罐罐摆了一圈，开始给墨溟上药，就算咽不下去也往墨溟嘴里塞了些丹药。

　　然而墨溟一直烧着，苏沐本来还亲自换着墨溟额上敷着的帕子，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便换成了符纸所化的狐仆，自己倒在旁边也开始睡了起来。

　　翌日清晨，苏沐猛然睁开眼睛，连忙爬起探了探身边小孩的鼻息，还有气。

　　苏沐瞬间放了心，刚刚梦到身边这孩子死了，变成怨灵缠着自己不放，一下子就吓醒了。

　　不过狐族果然灵丹妙药，孩子身上的伤口恢复完好连个疤都没留下，苏沐又轻轻抬了下断了的小腿，也接上了，看来并无大碍了，以往苏沐从未受过致命伤，用过最多的药物就是七泠雪，治皮外伤不在话下。

　　而这次乱七八糟把阿婆送给自己芥子石里的药物尝试了大半，没想到还真救了回来。

　　苏沐蹲在孩子身旁多看了几眼。

　　昨天翻墙有点慌乱，当时想把人弄晕赶紧走，只记得昨天这孩子脏兮兮的，现在洗干净了还算是白净，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面色有些菜，瘦瘦弱弱的。

　　就是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眼熟，不知是不是错觉。

　　“长的还挺可爱的，”苏沐起身，从芥子石拿出一身与自己所穿一样的小号同款，“他醒了来告知我，然后给他换上这身，提前给他备好饭食温着。”

　　随后苏沐去了二楼书房，仔细研究起阵法集。这个孩子能在谷内出现明显是自己的阵法有问题，得一点一点推演才行。

　　而且自己的修炼速度太慢了，若今天进来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修行大佬，以往自己还有自信用符箓和阵法一搏，而如今看来，是自己过于自大自信了，自己还需要修行些遁法，狐族天生狐火，自己可以考虑一下火系遁法。

　　苏沐在书房里画着以后的主修蓝图，门外狐仆叩门。

　　“小宫主，那个人界的小孩醒了。”

　　“先带他用膳，我一会就到。”

　　苏沐到房间时见墨溟正端端正正地坐着，虽然肚子正在咕噜噜地叫，眼前的饭食却丝毫未动，见苏沐进来似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世外高人是个红衣胜火的少年。

　　“怎么不吃，不用这么拘谨，我刚来不久，饭食花样不多，只有肉和昨天的冰点，你先将就吃着，不够还有。”苏沐刚坐下就见墨溟起身行了个跪拜大礼：“多谢仙师相救。”

　　“不用不用，我也没干什么，就是给你乱七八糟的吃了一堆药，没药死你就算不错了，用不着这么谢我。”苏沐看着墨溟如此乖巧心里生了几分怜爱，但自己在人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不至于直接杀了这孩子，不然自己耗了半天神岂不是白费力气，但也要动点小手段。“快起来吧，难不成还得我把你扶起来，我可刚坐下，而且，救你只是顺手罢了，我可不想刚来自己的地盘上就死人，以后你也不会记得今日这些，不过我救你一命，你总要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

　　昨日墨溟被打的半死，周平上来一探，墨溟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便立马去和堂主商议，最后堂主让周平赶紧抛尸，别给善堂惹麻烦。于是周平连忙把墨溟装进木箱里，连人带箱子扔进了山谷，却不想墨溟大难不死，落入潭中后苏醒，死撑着朝小楼爬去，被苏沐所救。

　　“昨天我掉进潭里后看到有座小楼，就朝那爬去，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墨溟听得出苏沐并没有想留下自己的想法，心中自嘲到，仙人游离世俗之外，怎么会拖上自己一个拖油瓶。可若要堂主和周平血债血偿，自己必须要留下来，必须做点什么。

　　“就这么简单，不过也可能哈，毕竟我只是隐匿，不是结界，迷阵只在竹林，你若不通过竹林直接跳崖，自然就进来了，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寻死，失策失策。”苏沐对此表示很苦恼，“跟我来。”

　　来到楼外，苏沐牵着墨溟踏琊白御空，反正都是要消除记忆，苏沐并不在乎墨溟一会上天会怎么想。

　　墨溟看着少年唤出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带自己站了上去，虽然心里隐约猜到会发生什么事，真正飞起时还是紧张起来，回身一把抱住苏沐大腿死死不松开，生怕一不小心没抓住再重蹈覆辙。

　　“小孩，松手！你这样咱俩都得掉下去，松手！诶诶诶诶！”苏沐突然被人抱住大腿十分敏感，而且苏沐御剑只能算是入门，在赤狐山时大家几乎都主攻狐族秘书，修习人族术法只是为了有所了解，更不会御剑飞行，虽有飞行法器，也只是一些年老的上层狐妖在用，苏沐并没有太多实践机会，再加上苏沐第一反应想要甩开墨溟，立马失去平衡从琊白上栽了下来。

　　“扑！”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苏沐挣扎着爬上岸，不住地咳嗽，刚刚鼻子里呛了不少水，现在正难受得很，墨溟则手忙脚乱地把苏沐又往岸上拖了拖，没想到这仙师也太弱了，按理来说这种空谷幽兰下隐居的仙人，就算是个凡人也该是个绝世高手，结果带上自己御剑便翻剑了，还不会水，自己若不帮上一把怕是要淹死在水里了。

　　“仙师…你没事吧。”然而就算墨溟心中再怎么吐槽，也不得不承认苏沐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不然自己昨晚就要命绝于此了，对于自己差点让救命恩人淹死在水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内疚的。

　　我不过是劈了他两掌，老天你用得着派他来这么折磨我吗。苏沐内心嘀咕了一句道：“我没事，是我自己御剑本来就不行，而且这么一闹咱俩也算扯平了。”

　　“咚！仙师我不是故意的。”苏沐此刻还躺在地上，鼻子被呛得火辣辣的，歪头一看这小孩又跪自己，“夭寿了啊！别跪我，我可受不起，你赶紧走吧，我也不管你怎么进来的了，赶紧顺山路回去，你消失这么久该有人着急了。”

　　苏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半天不动，便蹲下身摇了摇墨溟肩膀：“喂，起来了，你快走吧。”

　　墨溟却还是纹丝不动：“请仙师收下我！”

　　这是我不原谅就不起来的意思啊。恍惚间让苏沐觉得这个场景以往好像发生过，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呢，苏沐脑海里一片尘封的记忆被掀起一角。

　　苏沐觉得心情有些烦躁，是人界灵气混乱影响了自己的心性吗。

　　苏沐爬起来施了个干燥术把两人身上的水烘干，拎着墨溟来到竹林阵法的边缘，准备消除墨溟的记忆。

　　“仙师，您真的…要赶我走吗？”墨溟一抬头，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从小到大，除了老堂主，从不会有人对一个乞儿好言相向，那些肮脏的受辱的污蔑的不耐烦的咒骂和场景一幕幕浮现，墨溟虽是心中愤恨世界不公，此刻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

　　“呃…你怎么哭了。”明明我也没说什么啊，苏沐一看到墨溟哭便有些慌了，连忙摆手：“不，不是，我不是赶你走，只是你在我这里呆了一晚上，你爹娘该着急了。”

　　看到苏沐的反应，墨溟抹去眼泪忍下啜泣：“我…没有爹娘。”

　　苏沐一听略尴尬：“可你不是有住处的吗，在一个大院子里。”

　　“我是善堂的孩子，但是现在已经被赶出来了。”墨溟微一皱眉起了疑心。

　　“……”苏沐为难地托着下巴，左右摇摆不定。

　　墨溟静静等着，他要赌一把，不过既然眼前这位仙师犹豫了，自己怕是要添把火了。

　　墨溟再一叩首：“在下临九川城墨溟，在此对天发誓，绝不会对人吐露有关仙师的任何一个字，恳求仙师能留下我…”

　　墨溟还没说完便看到眼前人动作一滞，看向自己的眼神开始迷茫，似乎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一般。

　　“墨…墨溟，”苏沐看着墨溟的脸，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封印被打破一般，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象，一道道残影开始往墨溟身上重叠。

　　苏沐耳边响起极度嘈杂的声响，忽而只留下一个人的声音。

　　这个给你，随手买多了，你尝尝看。

　　我后天有场球赛，你…有没有空。

　　苏沐，你是不是喜欢五月天。

　　诺，我姐也喜欢五月天，还搞到两张票，就是没空去，送你了。

　　苏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苏沐！你醒醒！

　　……

　　苏沐想看清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想看残影里的人是谁，头却突然一阵阵抽痛，站都站不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仙师！仙师！仙师你怎么了。”墨溟壮着胆子摇了摇苏沐，现在苏沐眉头紧皱，额头已满是细汗。

　　黑暗里，苏沐看着眼前呈人形的朦胧光亮，不自主地想要靠近。然而苏沐前进一步，光亮便后撤两步，无论苏沐如何动都不能把距离缩短半分。

　　“不要走，求你了。”看着这光亮苏沐觉得心脏抽搐，有什么要喷薄欲出，不住哀求道。

　　残影仿佛听懂了苏沐的话，慢慢向他走来，眼看苏沐就要觉得自己能辨认出这是谁，耳边传来呼喊，光影飘散后撤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散去，苏沐啜泣着睁开了眼。

　　竹叶森森，光影斑驳，身边的孩子正担忧地看着自己，见自己醒来赶忙后撤两步，苏沐还沉浸在刚刚的梦中，又啜泣了一声，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的不成样子，苏沐连忙把眼泪擦了擦，紧盯着墨溟。

　　“我…什么也没做，仙师你突然就倒了。”墨溟连忙解释撇清嫌疑。

　　苏沐也知墨溟从头到尾只是说了几句话，也没碰到自己，而自己好像晕倒之前重复了这小孩的名字。

　　“墨溟？”苏沐又尝试叫了叫墨溟的名字，果然万分熟悉。

　　“仙师？”

　　苏沐皱了皱眉，熟悉归熟悉，可自己为何毫无反应，自从来人间后许多事情变得奇怪，先是梦到梦中梦的死，然后两度遇到这个孩子，还被他激起了一些自己并不记得却额外熟悉的那道声音。

　　他，究竟是谁，墨溟，又究竟是谁，墨溟是他，可怎么看也脑补不出这画面。

　　还是先留下他吧。这孩子略有古怪，出现的时机也巧，总觉得与那些奇怪的梦有些联系。

　　“小孩，你先跟我回去吧。”苏沐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

　　“谢谢仙师收留！”墨溟闻言欣喜若狂，再三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