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55、繁花客栈

　　“公子驾临，黄姑娘可否出来见客？”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在客栈门外突兀地响起，愣是谁都会怀疑是不是石像开口了。
　　我本就抑制不住火蛊带来的剧痛，闻言直接摔下了床榻。
　　客栈的门，开了。
　　面无表情的婢女们鱼贯而入，簇拥着一个身着漆黑斗篷，鬼面具镶面的男人，却个个都保持着与那男人两拳的距离，不曾有一分增减。
　　“黄泉……见过公子……”我极为困难地睁开通红的双眼，在看清来人后，狼狈地趴跪在地下，火蛊肆虐，我的面庞火烧似的红。
　　“五姬，一舞罢。”嘲哳难听的声音在我脑中如惊雷乍响，更添几分痛。
　　“容……禀……今日……蛊……发……实在……难以……为继……”我已无力再吐出更多的语句。
　　“荒唐！不过自由一段时日，你竟敢拒绝本座了？”宫主一镖飞过，割破我大臂的血肉，顿时血涌如注，“幽冥呢？他的好姐姐今日不舞呢！”
　　“回禀公子，幽冥护法前日往秣陵去了。”那绿袍婢女毫无感情地开口。
　　“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幽冥。”宫主冷笑三声，厢房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上了些许。
　　“看到今日的人祭了吗？”宫主突然话锋一转，鬼面具在他的脸上愈发难测。
　　“祭典上布头罩着的，知道是谁吗？”
　　火蛊见血极为兴奋，在我体内愈发激烈乱窜。剧痛笼罩之下我的脑内反而有了一丝清明，飞快的过了一遍，也未曾猜测到。
　　“不……知……”我努力挤出两个字。
　　“我记着与你一起在公主坟里的，还有个小女孩吧？”宫主仿佛是笑了一声，快到让我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的命已是本座的了。”
　　是茯苓！
　　痛已蔓延了四肢百骸，闻言心中更是激起千层巨浪。我想我是希望茯苓能够活着的。她与我不同，我的手只配用来下毒杀人，而她的手却是可以用来治病救人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
　　哪怕是再遇到那种场合我也只会作壁上观，人还是一样会死在我的面前。宫主是笃定了这一点，才这般放心地在我面前执行这残酷的死刑。如同千万南诏百姓的冷眼一样，这就是所谓的祭祀。文明照不进光的，最黑暗最原始的角落。

　　哪怕人们隐约知道这并不对。

　　在幽宫，我总是喜欢故意凌迟自己，折磨自己，先让自己爱上一切，再亲手毁掉所爱。只有这样，我才能麻痹自己的感官，冷眼旁观一切，不让自己的精神崩溃。因为我很清楚，无论如何，黄泉五姬的心底是永远照不进光的。

　　人心见不到光的黑暗角落，痛苦永远都存在。

　　无论是灵魂还是□□。

　　哪怕我隐约知道这并不对。

　　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没那么伟大，因为我也不过是众生的一份微小尘土。

　　“嚓”宫主又是一镖划过我的血肉，拉回了我的思绪，但是舔舐自己的鲜血已起不到任何作用，每一寸皮肤仍在叫嚣着。
　　渴望着，渴望着鲜血。
　　我双目猩红，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吼出声来。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宫主幽幽开口。
　　“那小子不日就要到南诏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南诏圣女一族，他已经知道很多了。”
　　“他的命，我们也是要取的。”
　　“要让他死个明白。”
　　我一直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挣扎……
　　厢房的门开了又闭上，两个黑袍婢女推了四个客栈店家打扮，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男人进来。
　　“喏，赐你几个血袋子。我心爱的五姬。”
　　“好好享用。千万，不要辜负了本座救你的一番心意。”
　　“否则……”
　　……
　　厢房内静的只剩下掌柜的和店小二的出气声。我极力克制，却还是能够闻见空气中漂浮着的诱人的血腥气息。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究是折了。
　　在我恢复神智之时，已倒下了两人，气息全无。
　　剩下两个面露骇色，却无力动弹。
　　我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抹去嘴角血迹，封了自己的几个大穴，开口：
　　“想活命？”
　　“有厨房吗？”
　　“指给我看。”
　　“勿动。”
　　“否则谁也活不了。”
　　把了剩下两人的脉后，我从客栈窗户跃下，厨房赫然在目。
　　客栈厨房多少有些土方子的材料，堪堪保住了剩下二人的命。
　　火蛊见血，总算暂时安稳了下来。
　　然而远远不够。
　　这，不过是个开始。
　　从我踏入幽宫那一刻起。
　　从我杀第一个人开始。
　　从我自愿血祭满楼红袖招所有客人后。
　　我就不再能算是人了。
　　我是黄泉水里爬出来的恶鬼。

　　掌柜的大喜，因而繁花客栈歇业七日。
　　这街市热闹，况且繁花祭典是南诏的大节日，一家客栈的歇息并不能引起什么注意。

　　活下来的两人嘴上千恩万谢，谢我饶他们一命，但我知道，他们对我更多的是畏惧。
　　今日起我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说。
　　他们磕头俯首称是。
　　你们也无他处可去了，明日就开张营业罢。
　　这间厢房留给我，别让其他人住进来。在此之后，你们谁也不认识我，谁也没见过我。
　　“您好歹留个姓氏。”那两人小心试探。
　　“若是实在有人问起，就说你们的东家姓姜吧。”我笑了笑拂袖而去。

　　棋落下的那一刻，棋局也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