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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归途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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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伏魔寺一乱,十二暗卫只活下一个刀疤,秦放一心救人,没有率兵深追。
他问清了悬崖下沐兰江的流向,从州府调集精兵沿江而下,期间收到好几只卫洵放出纸鹤,得知了情况后立马带着王知府赶到了冷泉镇。
这才有了公堂上最后真相大白的一幕。
卫洵沉香临走前,特意到春草堂给李大夫上了三炷香。之后秦放领着几十个精兵,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护送卫洵离开了冷泉镇,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卫洵不希望沉香身份暴露,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她也是小孩心性,对人间什么事物都好奇,什么都想学,什么都不拒。白天听秦放瞎吹沙场战事,晚上听卫洵讲解二十八星宿……
沉香学东西又快又杂,不知不觉,离“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母猪产后护理”的境界又近了一步。
在所有人间事物里,她最好奇的还是卫洵。
那日沉香按照他的吩咐扮作青衣小生,将赵四娘引到桥边听壁脚,最后借赵四娘的口让真相水落石出。他的未卜先知、精心设计让沉香佩服不已。
“你从哪里看出来,杜十九与李夫人有私情?”她在马车里拉了拉他衣袖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卫洵闭着眼,靠着车窗休息,淡淡开口道:“男女□□交合过后,彼此之间会连接着一条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线。在公堂上看到他们第一眼,我就推断二人有染已久。”
沉香又问:“那赵四娘……你怎么知道她目睹了整个现场。”
“我从李春生前最后的记忆里看到了她。”屋子外头矮墙上一个右眼角有一颗泪痣的美妇人。
“你怎么知道那日在菜市场,赵四娘愿意搭理我?”搭理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她今年恰逢流年,夫妻宫不稳,却又春情暗动。你这般英俊的小少年,想来她不会拒绝。”卫洵懒懒地睁眼瞧了瞧她。
——巴掌大的小脸,明眸皓齿,略有稚气还未长熟,气质姿容介于男女之间。
沉香托着腮,回味着他说的话,除了那一句“英俊”,其他话她一片懵懂,于是继续追问:“那你又如何知道那对男女当日一定会在桥洞底下密会?”
“算出来的。”卫洵说得轻描淡写,但那一番推算可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还未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算出来?”
“你先前不是问我从事什么行当吗?这就是我的行当。”
“算命的不都是瞎子吗?”
“你是传奇小说看多了吧……”
“这你都知道?太厉害了!”
“……”
车队沿着官道疾驰了几日,道路两旁风景变换,卫洵一行很快到了临江城。
临江地处南境鱼米之乡,在东南诸城中最为繁华。
按照卫洵以往的风格,他必然会下令专心赶路、不作停留。但因允诺了要“好好答谢”在冷泉镇一案中表现突出的沉香小丫头,此次卫洵特地来到了城中闻名遐迩的酒楼留香居。
秦放与众兵在楼下吃肉喝酒,卫洵带着沉香到楼上的雅座。
此处俯瞰一片湖光山色,水如碧玉,山如黛墨,夏末的荷花蜿蜒到岸边,湖边垂柳依依,一座白石拱桥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好一幅临江夏景图。
沉香探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打量着远处的街市行人。杀鸡宰鹅卖鱼的,吞刀吐火卖艺的……太有意思了。
卫洵放下茶盏,抬眼望她:“昨日教你的,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沉香眸光一亮,声音清亮亮道:“鹅,鹅,鹅,曲项……”
“唔?”卫洵眼角一挑,三岁小孩都能背的,“又忘了?”
沉香犹豫了几分,还是下定了决心:“鹅鹅鹅,曲项用刀割。拔毛烧开水,铁锅炖大鹅。”
卫洵叹了口气,捏了捏额角。
沉香怯生生望向他:“我知道原文不是这样,但……但原文那个意思太没意思,还是我这个有意思。”
“你倒还有理了。”卫洵寻思着等回到京城,一定要给她找个好点的先生。
说话间,小二殷勤的将菜肴端了上来。他了解她的口味,点了一桌子的酸酸甜甜的:松子桂鱼、蜜汁酥肉、桂花酸梅鸭、椰蓉枣泥糕、牛乳燕窝糕、蜜糖红豆饼……
沉香很是高兴,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卫洵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抬眼却见对面的枣泥糕已经空了一盘,哭笑不得,“你别一下子吃撑了,酒酿圆子还没上呢。”
“没事,枣泥糕有枣泥糕的胃,酒酿圆子有酒酿圆子的胃。”沉香振振有词。
“你到底有几个胃?”
沉香拍了拍胸脯,“我脖子以下全是胃。”
“也对。”卫洵扫了一眼她平坦的胸,点了点头。
“卫洵,你看。”沉香忽然凑到他旁边,悄悄指着东南方一角:“那个黑脸大汉也在此地。”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卫洵看到对面酒楼里坐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为首的正是风嚣。
根据秦放观察,从冷泉镇离开后,司天台的人一路上都在盯梢着他们,大约这伙人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插手的机会罢。
沉香学着他的模样,一板一眼地皱着眉头:“他每次瞧着我,都跟家里死了亲戚似的。我该不会……”
卫洵眼梢一抬:“该不会什么?”
“我该不会很像他死去多年的妻子吧?”
卫洵被一口茶水呛住,连连咳嗽。沉香关切地给他递上帕子,“都这么多天了,你脑子的水还没流干净呢。”
瞧着那张凑近的小脸,真是唇红齿白、秀色可餐,卫洵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反手抓住她小小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勾唇一笑,眼底浮起玩味之色,“你猜错了,实不相瞒,你长得很像我未过门的妻子,那个黑脸的家伙嫉妒我,才如此放肆地盯着你。”
沉香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脸蛋,“有多像?”
“一模一样。”
“她人呢?”
“死了。”
沉香很是怀疑,抬眼望他,他垂眸对上她的视线。他一手拥着她,一手抓着她手腕,眼眸漆黑如墨,意绪万千:“你不信我?”
“不信!你肯定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沉香心虚地别开眼。
卫洵笑笑将她放开,她马上像小兔子一样跑回自己座位上去了。他在回头看了看对面,果然风嚣的脸更黑了。
是夜,秦放截获了一只信鸽,鸽腿上绑着寄给司天台的密信。
“风嚣在这信上说,灵鸢已为卫太史所染指,关系亲密,颇为信任,如不即刻行动,后果不堪设想。”风嚣料定他不仅顺利抓获了偷盗圣物的卧底,还俘获了卧底的芳心,形势对司天台极其不利。
“哦,他果然这么想?”卫洵懒懒一瞥,轻轻哂笑,将信纸绑回鸽子身上,手一抬,鸽子扑棱扑棱翅膀消失在夜空。
秦放“啧啧啧”看着眼前这位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为了迷惑幽禅,堂堂卫大人对这小丫头片子也下得去手。”
卫洵抬指掸了掸前襟的灰尘,任由晚风漫不经心吹起他的长发,“既然他们早就认定了她是灵鸢,那索性就让他们将错就错。”
对方越是急于出手,才越容易露出破绽。
他拂袖转身回房,身后夜风吹动庭树,沙沙作响。
夏末午后下了一场骤雨,路面泥泞,马车放缓了脚步徐徐前行。
秦放一人一马走在最前头,途中好几次见到有官宦人家的马车急急忙忙从对面驶来。
其中一辆对向而来马车转弯太急,车轱辘栽进泥水坑里,整座马车侧翻在官道中央,阻断了去路。
秦放赶紧吩咐手下上前查看。
所幸车上人员只是小小擦碰,并无受伤。忙活了半天总算把车身扶正了,车夫擦着汗向秦放等人道谢。
“雨天路滑,怎的如此仓皇奔走?”秦放疑惑问道。
车夫摇摇头叹气:“前些日子一直下暴雨,禹川的水涨上来淹了好大一片地方。我在禹州城活了四十年都没见过那么严重的水灾。”
秦放瞅了瞅马车上单薄的物资,道:“可你们并不像逃难的……”
“实不相瞒,我们府上殷实,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沦落到逃难的地步。此次出城是为了护送我们家小姐回乡。”车夫神色隐晦,似有难言之隐,犹豫道:“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朝廷的神官来看过之后,说是江边大兴土木惊扰了龙王,才引来了水灾的祸患。要平息这场祸患,唯有选献清白人家的姑娘去给龙王作妻子。”
所以暗地里得了风声的禹州城大户人家,才会如此急急忙忙把家中女儿送到城外,或是去投奔邻近亲戚,或是回乡下老宅。
车夫不便多言,谢过秦放后又急急上了路。
倒是车厢里一直偷听的沉香不淡定了。她一脸不解道:“你们人间的小破江,怎么会有龙王?”
哪家龙王这么没眼力,放着浩瀚的大海不去,偏要委屈自己住条水沟?
卫洵心中也是奇怪,双眉微蹙道:“这禹川素来平静,虽说今夏暴雨是比往年多,但也不至于闹得如此厉害。”
还有龙王娶妻这种活人祭祀,从前朝起就明文废止了,怎的又被搬出来?
此事未有弟子来报于他,看来,在禹州城中决定献祭活人的神官,必是司天台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归途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