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x月x日 ...
-
阴雨连绵了4天，外面湿漉漉的一片，远远望去行人还没豆大的雨点多，往往一眨眼就消失了。宫里的人也没有外面的有趣，活动范围最终缩成一个房间。
我谁都不想见，又想做些什么。于是落了灰的架子和橱柜被擦得能看到反光，塞进去的衣服被我丢出来抖了一遍，叠好再归位。包裹里的物资被拆开，再分门别类地放好。
在翻出来的要被丢弃的旧物中有一小罐药粉，不知道放了多久，表面结着块，挖到里侧已经发霉了。
这种药宫耐用得多些，因为加了甘草，他的身上常常飘着淡淡的甜味。家里还有一两罐没有启封，不知为何这里也有。
哈特诺现在是不是也在下着雨呢？再下下去，我还没尝一口，家里的苹果干就要发霉了。
苹果干作为每年都要上桌的零食，我还是在离家的最后几天做了出来。唯一装进行李的那一包成了珂珂娜一家临时的回礼。
最后一天下午，哈特诺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接下来去皇城觐见塞尔达，熟人间的交际也算告一段落。
我取出盒，站在家门口端详着这枚素圈戒指。它和我无名指上的那枚并无不同，中间镶嵌着细带状的夜光石碎粒，在暗处散着黯淡的蓝色微光。
把它放哪呢？我可能会在城堡里待上很久，随身带着吧。
回城堡的路上，出于习惯，Second（准确来说是Second二世）顺道卡卡利科村。
月亮升空，草丛里萤火虫若隐若现，上方的窗户晕出朦胧的暖色灯光，饭食的香味从窗口漫延而出。Second慢步而行，我也没有急于催促，即使海拉鲁城还很遥远。
“林克大人？”
我调转马头，看清是珂珂娜的丈夫，摘了兜帽。
“好久不见，吃过了吗？”
“还没，珂珂娜在做最后一道南瓜酿肉。林克大人吃过了吗。”
“我……”
“正巧！珂珂娜一直想和您说说话。昨天买了一筐速速胡萝卜，Second想要多少吃多少。来吧，林克大人。外面冷，吃顿饭暖暖身子。”
听到“速速”两个字，Second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好……这么晚还打扰你们。”
我下了马，扯住Second的缰绳，与他稍微拉近了距离。
“林克大人您什么话啊这是！家里人哪有打不打扰的，嘿唉——”
在马厩安置了Second，我跟着他走向无比熟悉的房屋。他站在我的前方拉开门，明黄色的光线如同流水泄了出来。
“珂珂娜，看看谁过来了！”
背对着我们的女孩正曲着两臂，用沾湿的抹布捏住碗的两边，小心地将碗放在木桌的垫子上。热气升腾而上，在她的上方盘成云雾。
她侧过身子，发束弯成一个圆被红绳固定，发尾上翘如同正在绽放的花朵。
珂珂娜的目光穿透雾气抓住了我，她笑得很缓慢，下颚的皮肤收得紧紧的，最终还是抽出一口气叫了我的名字。
“晚上好，珂珂娜。”
笑是最好的溶解剂，这时候微笑就够了。但若没有她丈夫吵热气氛，之后的晚餐时间还是会以沉默结束。
珂珂娜的丈夫直言家里最近的情况，珂珂娜的手肘向后轻轻碰了下他的胸口，他才哈哈大笑说着“她害羞了”，把话题转向村里人的日常。
马上颠簸，为了不浪费食物，我吃得不多。
等大家吃完放下碗筷，他一边问“林克大人，珂珂娜做的南瓜酿肉味道不错吧”，一边把餐具堆起来端在手里，另一只手按在珂珂娜的肩膀上，珂珂娜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也忙活一天了，休息会儿吧。”
珂珂娜的丈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凝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松了手，双手收在桌下。
直至门被关上，我才看向珂珂娜。她紧皱着眉头，死死盯住茶杯，即使我微微前倾了身子，她也没有动一下，嘴唇仿佛被吃掉般紧闭着。
宫耐要是看到这样总会塞点零食给她，在她忍不住吃掉后笑着问：“生气了？吃了我的东西还生气？”
若是他不在，她单独待着过一会儿就好了。
珂珂娜丈夫的椅子还维持主人离开时的样子，被撞开一个口子歪斜着。我像束手受戮的囚犯垂下头，明明死期未至还犹豫不决惶恐不安，不敢往前踏上一步，真到了这一刻内心却得到了久违的安宁。
你过来干什么，现在才摆出难过的样子给谁看？滚出去！你根本就不——
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快说吧……快啊。
我期待着。
珂珂娜的嘴唇抖动，眼睛蓄着泪水，眉毛压得低低的。她闭上眼睛，仿佛泄愤的话要耗尽她最后的勇气——
“我嫉妒您，林克大人。”
嫉妒？嫉、妒。珂珂娜，嫉妒我。
先是全身被电麻般无法动弹，紧接着，手背传来滴滴扩散的温热，视野也变得模糊不清。等我理解珂珂娜的意思时，想要遮掩慌乱已经太迟了。
开玩笑的吧。
然而羞耻感和良心已经在心口撕了一道口子，把我从麻木中扯了出来。我抹了把眼睛，珂珂娜别过头去，脸上留了泪。
我当然知道。
秋天的时候，我们三人会去阿卡莱爬山。我和驮行李的马总是在队伍的最后，和他们相隔十步的距离。
“哥哥。”
“累了？”
宫耐的脚步放缓，我再走五步就要贴上去了。
“没有没有，哥哥累吗？”
珂珂娜绕到宫耐身后，小小的手掌贴在他的腰上。
“珂珂娜推你上去！”
“好啊，靠你了。”
他被珂珂娜推着向前跑了好几步，马才绕到拐口，他们已经到了这条路的顶端。宫耐弓腰往她那倾侧着身体，后者遮着嘴贴上他圆圆的耳廓，正说着悄悄话。
宫耐身后飘过大片大片的云彩遮住了阳光，鲜艳的颜色从他的身上剥落，他望着我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哥哥，林克哥哥这样推过你吗？”
“……没有。”
“那珂珂娜以后，要把他没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
“哈哈，加油。”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望着珂珂娜，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双，没有锋芒、没有恶意的眼睛。
“对不起。”
我听到自己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
“林克大人，以后会好起来的。”
珂珂娜的丈夫送我到了村口，如此说着。上面记录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却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我想了想，从身后的行李中掏出唯一一袋苹果干抛了过去，落在他的怀里。
“下次和我说说它的味道吧。走了！”
我拉紧缰绳，Second会意地小跑起来。身后的叫唤声逐渐远去，胸腔的肌肉舒张开来，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延长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xx月x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