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爪杂记》花猫爪子

34、树妖

　　晴空霹雳，老天劈出一道惊雷，正好落到村口旱地里那棵老槐树上，雨水哗啦啦从天上淌了下来。
　　大雨过后，那棵众人皆知的老槐树被雷劈焦了一半，主干从中间裂开，脆弱地耷拉着。
　　第二天，村里人开始驻目观看那棵树，小王在内的一群小孩围着它又蹦又跳。有人说，这棵百年的老树是要成精了，在历天劫。
　　小王踩着被雷劈过的枝丫爬到树梢上，张牙舞爪，假装着自己是一只树妖，有些孩子吓得一哄而散，小王觉得很得意。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惊梦，他梦见自己被雷劈中，浑身发光，就是疼得撕心裂肺。
　　小王到处诉说自己是一只树妖。
　　他用自来水笔把手臂涂得漆黑，到处地挥舞，说这是树枝子；他会兀然地大声喊道，自己被雷劈中了，五脏六腑绞痛，接着就突然倒地，浑身颤抖；他讲的故事绘声绘色，例如：他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生了，一直隐身于村落里，为了保持永远年轻，每五年就要吃掉一个小孩，只不过是因为一道天雷劈中了他，他才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例如：他的爸爸妈妈其实也是树妖，不过他们比他还要坏，一人每年都要吃掉两个小孩，还会偷东西，谁家里少了什么东西，其实都是他们隐身，去偷掉的。诸如此类。
　　那段时间，小王经常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样才能让同学们相信他是个树妖。他的表演天赋越来越高，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强，每天都有新的戏份和故事演、讲给同学们。
　　刚开始并没有人相信，纷纷嘲笑小王被雷劈中的是脑子。可是后来，随着小王的表演越来越真，故事越来越生动，观众越来越多，大家真的开始相信他是一个树妖。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逼真，细枝末节仿佛植物的根系一样发达。
　　小王开始十分乐意享受这种被众人关注的感觉。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慢慢地，周围人真的害怕了。小王的朋友不再有原来那么多，大家伙儿不再爱搭理他。小美也疏远了他。小王慢慢变得感到很孤独。
　　小王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一天上午，小王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零用钱买了一大包水果硬糖，他把作业纸撕成一张张的小条，上面写着：“我不是树妖，其实我是一个真人。”
　　小王写了两堂数学课、两堂自习课，和课间，整整一个上午，看见的人都以为他在学习。
　　包着橙子味糖的小纸包，第一个给了他的好兄弟小亮。小亮义无反顾地接过，主要是有些好奇。他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的东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惊恐：“啊，你绝对不可能真的是人。不可能！”小亮思索半天：“你该不会要吃我吧？”
　　关系最好的女同学小美收到了包着草莓味糖的小纸包。出于对往昔友好关系的考虑，她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了桌子的右上角。到了上午放学的时候，小美才打开纸包，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掐着打开。她看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的字，鼻子轻轻出气地一笑，不置可否。
　　午休之前，班里所有人都收到了小王给的糖和纸条。有的人默然，有的人漠然。
　　睡觉的时候，有人打开了小纸包，念出上面的字。突然，一个同学大声地喊：“他这是想用糖果拐小孩儿了，大家都知道人贩子的伎俩吧？”教室里一片哈哈大笑，声音轰然作响。
　　“他之前说自己被雷劈了，元气大伤，这次肯定是想吃个人补补。”
　　这次，同学们更兴奋起来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闹什么闹！快睡觉！就你们班乱！”巡查老师听见声响，赶了过来。
　　“老师，王*想吃人。”一个学生举起手打报道。
　　“怎么了？王*是谁，站起来。是不是你在闹？”老师怒道。
　　小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老师，我没有。”他说。
　　有同学把小王写的纸条递给了老师：“老师您看，这是他写的纸条。”
　　老师拿起纸条，默读了一遍。教室里又有笑声出现。
　　“王*，你出来。你知不知道不可以打扰午休？罚你在教室外面站着，要不然就扣你们班级的积分。”老师怒道。
　　“老师，我是开始午休之前发的。”小王小声道。
　　“出去。”同学们纷纷发出指令，指令声盖过了小王的辩驳。
　　“妖精快出去！”
　　“不可以扣我们班级的积分。”
　　小王不得已，走出了教室。巡查老师也走了出来，面露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走掉了，只留下鞋跟的声音越来越远。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隔壁班的同学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树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妖精的，承认了，他还怎么害人呢？他肯定是不怀好意。”
　　“对的。”
　　小王走在放学路上，他清楚地听见两个不认识的人故意说给自己听。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小王的父母终于知道了这件事。
　　原因是：村里的刘二婶有意冷落小王母亲好久了。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东扯西扯地把话题绕到了这个问题上。经过好长一番纠葛，小王的母亲才弄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跟自己的联系越来越少，搭的话越来越短。
　　小王爸爸回到家抄起棍子一把扔在小王的胳膊上，妈妈气得把刚打回来的酱油砸到他身上，酱油从头到脚，流了一身，黑褐色的液体浸润到皮肤里，他哆嗦着手臂，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被雷劈过的树妖了。
　　小王伤心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