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音》无处话凄凉

1、第一章． 他们都走了，留下了月牙儿一个

　　六岁以前，筱月牙一直都是一个幸福的孩子。直到他们都走了，留下了月牙儿一个。

　　月牙儿的父母因为某些她不知道的原因离婚了，他们谁都不要月牙儿就各自背着行囊走了。月牙儿没哭，连看都不想看到他们。那天，月牙儿只是坐在月牙镇的土丘上看月亮。
　　麻瓜仔说，月牙儿，这下你没人要了，可怎么办？麻瓜仔说得没心没肺，往死里挖苦月牙儿。

　　月牙儿才不在乎有没有人要，她从来都不孤独，这里会有一整个月牙镇来陪她。虽然不喜欢麻瓜仔的口无遮拦，但至少知道，麻瓜仔会陪着她的，一直到很久很久。因为他们是朋友。

　　麻瓜仔，你说很久很久那是多久？月牙儿看着那可和自己一样名字的“蛋黄”，没啥表情，却把麻瓜仔下个半死。

　　麻瓜仔从来没见过自己挖苦月牙儿时她不动手的。他觉得自己讲话太重，于是安慰道，月牙儿，别慌啊，以后没人要你，俺要你就是了！

　　月牙儿白了他一眼，说，我没慌！

　　麻瓜仔生平第一次见月牙儿没有动手，也是第一次吃了月牙儿的瘪，心里不知是郁闷还是开心。最终，他觉得一点都不开心。那一个晚上，麻瓜仔受了月牙儿的一肚子瘪，差点没憋出个屁来！

　　麻瓜仔是个留守儿童，本应该呆在院落里同很多孩子一同玩耍，可他不愿意，于是逃了出来，再没有人能找到他。月牙儿总是找麻瓜仔玩而，只是他们两个而已，可麻瓜仔愿意。

　　他们从来都是二人行，有时只是坐在小土丘上发呆，一整个上午或下午。有时，会听月牙儿说家里的事情，偶尔挖苦一下月牙儿一两句。总之，和月牙儿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的舒心又快速。

　　后来，月牙儿因为回去晚了，被奶奶骂了。奶奶从不打月牙儿，可是一直饿她肚子，照月牙儿看来，这比打她骂她更残酷。自从爸妈离开，奶奶变的比以前更凶更狠，总是用月牙儿最受不了的方式对付她。

　　麻瓜仔知道后，时不时就偷偷给她带来东西吃，让月牙儿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现在，月牙儿躺在石头做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其实所谓的天花板就是参差破碎的瓦片构筑而成。眼眉笑开了花，就像开在四月的月季那样美丽。想着刚才麻瓜仔送来的美味，实在让人回味。

　　昨天，姑姑来家里，说要接奶奶进城。她们说要把她扔在这儿，送到孤儿院去。月牙儿不想去孤儿院，也不想和她们一起进城，只想和麻瓜仔一起，其实流浪对月牙儿来说才是一种幸福。

　　这件事，月牙儿并没有告诉麻瓜仔，她不想让麻瓜仔也跟着苦恼，她喜欢麻瓜仔的快乐和自由，只是看着这种快乐，哪怕不曾拥有，那也让月牙儿觉得幸福无比。

　　最后，奶奶还是带她去孤儿院。奶奶给月牙儿最好吃的东西，让她什么也不能说，拿自己当哑巴。临走前，她多么想通知麻瓜仔该到哪里才能找到自己。可奶奶不让月牙儿离开。

　　进了孤儿院之后，月牙儿就真成了个“哑巴”，啥都不说，不和别人说话，别人自然也不和她说话。日子总觉得没有以前精彩。

　　进院第一天，谁都不愿意和一个“不会说话”的新朋友玩，只有一个叫小叶子的男孩愿意和她玩。小叶子很聪明，总是能在众多的小朋友中成为最出挑的一个。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麻瓜仔。月牙儿是很想念很想念麻瓜仔的，不知道麻瓜仔是不是很想念自己呢？

　　因为月牙儿的关系，原来很多小朋友都和小叶子玩了。小叶子什么都不说，月牙儿也不敢问，生怕问了，小叶子就不和自己玩了。

　　老师说这节课是活动课，要孩子们用黄沙堆出自己喜欢的造型。于是，孩子们趁着老师离开的时候，把黄沙一骨碌扔进月牙儿的衣服里，头发上。月牙儿一个劲的跑却不敢反抗，只有小叶子用双臂抱紧她，护着她。让她觉得很想哭，不禁想起了麻瓜仔。

　　晚上，月牙儿还是啥都没和院里的老师说。她偷偷跑到院子里哭，为了见不到麻瓜仔哭，为了自己没有朋友而哭。

　　小叶子用手帮月牙儿抹掉了眼泪，叫她别哭，说，别人不和你玩，我和你玩儿。

　　这让让月牙儿更加想哭，不久前，也有一个小男孩和自己说，月牙儿，别慌啊，以后没人要你，俺要你就是了！

　　那个小男孩叫麻瓜仔，总是挖苦月牙儿的麻瓜仔，总是和月牙儿玩儿的麻瓜仔，说自己是月牙儿朋友的那个麻瓜仔。可是，从今以后，麻瓜仔不见了……

　　那晚，小叶子拍着月牙儿的背说，月牙儿，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的话，把月牙儿吓了一跳。从来没有人说她的名字好听，都说，月牙儿，你的名字咋这么俗？包括那个叫麻瓜仔的男孩儿。

　　这名字真好听，和月牙儿镇一样安静……小叶子就这么看着天上的月牙儿，说着月牙儿听不懂的话。

　　小叶子哥哥，你是第二个说我名字好听的人。月牙儿抹掉眼泪，顿时笑开了花。

　　小叶子以为月牙儿不相信，仍旧重复了一遍，真的，月牙儿，这名字真不错！我没骗你！
　　月牙儿越听越伤心，于是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出来。这使得小叶子不知所措，满心怀疑自己何时又惹她生气了？

　　月牙儿只顾着哭，完全没有看到小叶子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妈妈也说这名字和月牙儿镇一样安静，她说这名字可好听了！可是，她不要我了，她走了，她走的时候都不来看我，我想她，可又讨厌她！月牙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已流得满脸都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小叶子抱紧了月牙儿，月牙儿就哭得更加伤心。于是，终于在那一刻彻底决堤，没有任何防线，小叶子的衣服被月牙儿的眼泪鼻涕浸湿了……

　　小叶子和月牙儿就这么做在外面一个晚上，就如以前麻瓜仔和月牙儿一样，什么都不说……

　　坐了一夜的结果，第二天月牙儿就睡在小叶子的怀里，因为突然发了高烧而昏睡不醒，院里的叫醒小叶子却发现月牙儿发了高烧。小叶子吓得泪流不止，比昨晚的月牙儿哭得还要伤心。但这个伤心，小叶子一直都没有和月牙儿说，月牙儿就一直没有知道……

　　后来的日子里，小叶子一步也不肯离开月牙儿，说都怪自己没照顾好月牙儿。月牙儿觉得生病总是那么愉快，以前有麻瓜仔照顾自己，白天玩耍时麻瓜仔会让月牙儿坐在小土丘上别动，自己忙活那儿忙活这儿。最后，麻瓜仔起了火，烤鱼给月牙儿吃……

　　小叶子给月牙儿送来药片吃，因为太苦月牙儿不肯吃。于是，小叶子也是忙活那儿忙活这儿，从裤兜儿里摸出一颗糖给月牙儿，月牙儿才肯把药吃掉。甜味从舌尖蔓延，月牙儿觉得满满的盛满了快乐。

　　月牙儿从不当着小叶子意外的人说话，大家都觉得她好欺负。小孩子当中有个叫尤小西的男孩子，总是调皮的出格。趁着下午午睡的当儿，把月牙儿一头漂亮的秀发剪得一边长一边短，就像个老妖怪。大家都笑月牙儿是个难看的丑八怪。

　　那天晚上，月牙儿走了，偷偷的跑出了孤儿院，把老师和院长吓得直冒冷汗。
　　很久之后，小叶子说，那天院长和老师说有人要接你走，你不见了那个男人会生气的，看样子可着急了。

　　月牙儿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小路上，吓得快要哭出来，可她终究没有哭。

　　因为很久以前，有个女人在很晚很晚的时候拍着月牙儿的背拥着她入睡，她会说，我们的月牙儿，你可千万别哭，否则大灰狼会吃了小月牙的。

　　那个人，月牙儿叫她妈妈，六岁以后，妈妈不再是妈妈……

　　月牙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实在走累了。于是，坐在河边想着麻瓜仔，想着小叶子，还有很多很多人……

　　月牙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淌水，夜晚的河水深的不见底，也冷的彻骨，心里却想着院里的，甚至是妈妈怀里的日子。

　　月牙儿？你在么会在这儿？这是麻瓜仔再次见到月牙儿时的第一句话，因为料想不到，所以声音显得格外震惊，夹杂着些许小小的兴奋。

　　看见许久不见的麻瓜仔，眼泪已没有了控制，砸得比掉线的珍珠还要迅速。事实证明，那个叫妈妈的女人还是骗了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骗她。没有大灰狼。

　　下一刻，麻瓜仔却笑了，同样笑得没心没肺，嘴里嚷嚷道，月牙儿，发型啥时候整成这样儿了？就像《绿野仙踪》里落败的巫婆，一鸡窝。

　　瞧！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在你最最伤心的时候，连挖苦你都会让你笑得失了体统。月牙儿就这样忘了刚才的眼泪，追着麻瓜仔跑。

　　遇见了麻瓜仔对月牙儿来说就像是遇见了上帝。独自流浪的麻瓜仔总是能有很多办法不让自己饿肚子，这一点月牙儿就办不到。吃着麻瓜仔烤的鱼，月牙儿总会觉得那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一千个一万个好朋友她都不会换。

　　吃的正香的时候，月牙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就问，麻瓜仔，啥是绿野仙粽？粽子还有这名字，真意思！好不好吃呢？

　　问完话，麻瓜仔又肆无忌惮地笑，丝毫不客气地笑。他指着月牙儿道，月牙儿，几天不见怎么好像不见了几年似的，咋变得这么好玩儿了？那可不是粽子，那是动画片儿！里面的老巫婆就你现在那样儿，贼像！

　　听完这话，月牙儿很不客气地给了麻瓜仔一拳头。只有在麻瓜仔面前，月牙儿才是月牙儿。动画片儿，月牙儿是知道的。院里很多时候都会播放，大家可喜欢看了！月牙儿问，呀！麻瓜仔真厉害，你看过？

　　没，乱逛的时候，偷跑进人家家里瞥见的。麻瓜仔总是那么聪明，看一眼就记住了。
　　月牙儿随口哦了一声。

　　后来，他们聊了很多很多。月牙儿知道麻瓜仔被留守学校的老师给抓回去了，于是他每天只能偷跑出来玩儿一会儿，然后再偷偷跑回去。对于这一块地形，他熟悉得很。
　　天亮以后，月牙儿被麻瓜仔强迫着送回孤儿院。他说他会回来看她的，月牙儿相信，他说会便一定会的。

　　小叶子问，月牙儿，你怎么每天往这跑？

　　月牙儿不说话，就静静的等在树下，想着麻瓜仔会不会骗了自己，然后再一次搞失踪。月牙儿怕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于是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月牙儿，你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么?这一次，麻瓜仔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还是绕着月牙儿转。月牙儿在一个墙角看到了麻瓜仔，确切的说是在墙角边的一个狗洞发现麻瓜仔的。
　　擦掉眼泪，月牙儿嘟着小嘴问，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麻瓜仔掏出了一顶帽子，很好看的那种，应该也很贵。他把帽子套在月牙儿的头上，很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月牙儿你得感谢我”的样子，开口说道，月牙儿，这样就不难看了，这样很好看。

　　这么久不来，你就为了搞顶帽子给我带？月牙儿指着帽子问麻瓜仔。

　　麻瓜仔点头，把月牙儿的心唔得很暖暖的。

　　谢谢你，麻瓜仔。

　　回到屋里，柳婷婷很小心地凑到月牙儿身边轻声问，月牙儿，刚才那男孩儿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月牙儿并不想告诉她，可是柳婷婷在孩子们中应该算是照顾自己的，好像人也不错的样子于是想想还是坦白说那是我的好朋友。

　　月牙儿看的出柳婷婷眼中嫉妒的神色。每次和麻瓜仔见面，柳婷婷总要跟着月牙儿。有一次，麻瓜仔悄悄的对月牙儿说，我挺讨厌这女生。

　　不知为什么，当时月牙儿心里很开心，乐滋滋的。

　　当时的月牙儿不知道，很多很多事其实就是一场梦。梦醒了，麻瓜仔没了，小叶子不见了，柳婷婷也消失了。能留下的也许只有那些不能风化的伤与痛。一切也都是平行线一样的花绳，到了某一时刻，即使曾经千丝万缕，该到别的时候便会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