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垣记》喜鹊报灯花

9、审讯（二）

　　“何苦……何苦……”

　　“他在说话！”陈轩璃的目光从角落移到妖物身上，十分激动。

　　“嘘——”吴潇示意大家轻一点，“毒总算起作用了。”立刻将纸笔塞给沈聆霂，让她做记录。两人与妖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仔细听着。

　　“还差一点……就可以离开这不得见人的地方了……

　　“蛇，好多蛇……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什么宫里？不去，不去！……

　　“主上，主上在哪里？……谁又理他们？……”

　　火蛇妖的嘴蠕动着，眉头紧皱，身体在颤抖。除了刚才这几句话，别的都说得含糊不清。

　　沈聆霂看着记录的寥寥数语，不禁道：“蛇？宫里？主上？”

　　“毒是起作用了，但是只这几句梦呓，还是不够。”吴潇想了想，便掐诀动用一个法术。沈聆霂问是什么，吴潇道：“复清术。我只使一点，让他稍微恢复一点点神智，看看能不能和他对话。”

　　说罢，一道淡绿色的光窜进了火蛇妖的天灵盖。他的眼皮微微打开，呈半睁状态，嘴巴还在蠕动。

　　吴潇将其扶正，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钱……缙……”

　　“怎么写？”

　　“金钱的钱……绞丝旁的缙……”

　　沈聆霂将两个字一笔一画书写下来。火蛇妖涣散的目光微微聚焦在她们身上，忽然皱了一下眉。

　　“你来自哪里？”

　　铁链锁着的双手紧紧握拳，不由挣扎。

　　“湿……”

　　吴潇不由靠近：“湿什么？”

　　火蛇妖咬住了自己舌头。吴潇才发觉，他有意识地在阻止自己说话。

　　“复清术还是用过头了，得让他再晕些。”于是她拿出黄芷越留下的一个香囊，里面还是那种毒药，不过磨制成了粉。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将香囊在火蛇妖鼻下晃了晃，不一会儿，火蛇妖的牙齿不再用劲，但眉目还是拧成一团。

　　“钱缙，你从哪里来？”

　　还是不回答。吴潇心急，但不表露出来，忽然道：“钱缙，你受苦了，来了这里可以安心了。”

　　说完吴潇转过头，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子。结界外，杜若及时把陈轩璃的笑声捂了回去。

　　火蛇妖的眉头却是松了一点，涣散的目光还是在吴潇身上游移，好像要辨别什么。

　　之后吴潇问了很多问题，火蛇妖只回答了一些。看得出来，即便神智不清，他还是在极力克制自己说话，许多她们最想知道的，都未能获得答案。

　　“你刚刚说‘不得见人的地方’，是哪儿呀？”

　　“……木……”

　　沈聆霂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字。吴潇重复问一遍，无回应。

　　“你来东寰做什么？”

　　“……任务……”

　　“什么任务？”

　　“杀……杀……”无完整回应。

　　“那任务完成了吗？”

　　“……不知道……”

　　“谁派给你们的任务？”

　　“湿……”

　　吴潇忽然想到这群火蛇妖并没有传闻中的难对付，且有许多旧伤，便问：“你们遇到了谁？怎么让你们受伤的？”

　　“……厉害……角色……呜……”

　　“是谁呀？”

　　“呜……呃……不能说……”

　　吴潇顿了顿。

　　“你们之前遇到了蛇妖吗？为什么要杀蛇妖？”

　　“……要吞了我们……我们……反杀……”

　　“在哪里？”

　　“万窟山……”

　　几人都是一惊，吴潇原本不相信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你们吞了蛇妖的妖丹？是赤蟒吗？”

　　“是……红色的蛇，妖丹有毒……好痛……”

　　“谁帮你们解的毒？”

　　“不……”又说了一半。

　　“你们的主上是谁啊？”

　　“……主上死了……”

　　“我问天他答地。”吴潇在心里埋怨其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又道：“是赤蟒妖带你们去见主上的吗？”

　　“区区小妖……提鞋……不配……主上死了……”

　　“那真是令人痛心。你们主上叫什么名字？葬在何处？”

　　“……他该死……”说着，妖人眼眶却湿了。

　　吴潇忍着一肚子气：“你们恨他？那为什么不反了主上，自立门户呢？”

　　“被……被他压制……”

　　陈轩璃和几个守卫听得瞠目结舌，悄声道：“幸好死了，居然还有能压制火蛇妖的人？那得多厉害？”

　　“嘘——”吴潇连忙做手势，这时才想起来忘记通知钟复恒等人了，忙让几个守卫去龙首峰。

　　“压制？莫非主上有水属性的高超法术？何处大能啊？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哼……主上有汪洋之力……怎么能是你们这些蝼蚁……”

　　火蛇妖没说完，突然呕出一口血，接着又昏死过去。

　　一片唏嘘声。吴潇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放下心，又让人去请个医修。外头陈轩璃叹道：“怪不得说幻术对他没用呢，这神识确实强大，就算是黄芷越的涣神毒药，也只让他吐露了一些废话。”

　　“闭嘴吧你。”吴潇本就心烦，看着沈聆霂的记录，越发恼火。沈聆霂却道：“应该不是毫无收获吧？”

　　杜若在一旁听着，这时有了自己的猜测：“他说的主上，难道是北海蜃兽？”

　　陈轩璃等人都来了劲，吴潇怀疑：“可是蜃妖不是早就死了吗？”

　　“反倒是如此，我才这么猜测。”

　　一旁的守卫年纪也并不十分大，有些不问世事，便好奇道：“杜前辈，您难道知道那些事？”

　　“是。我是同远闻结为道侣才来了望天教，但别忘了我还是九庭的门人，潇儿也随着我师姐在九庭住过一阵子，九庭对北地的事最熟悉不过了。”

　　众人不由洗耳恭听。

　　“蜃兽和赤蟒的名头你们应该多少听过一点，都是当年有着几千年修为的巨妖，一个自称海妖皇，一个自称万窟山赤妖皇，都横行一时，让北地几乎无人烟。即便有修士，也是投靠了妖族修炼了歪门邪道。这批妖和人都拜海妖皇为主上，蜃兽有千万数量的手下，据我师祖所说确有堪比‘汪洋之力’的力量，且在海底有自己的华丽行宫，据说堪比仙宫。赤蟒虽没有蜃兽厉害，但也是个一呼百应的狠角色，它的火攻就是带毒的，且子嗣颇多。”

　　杜若说着：“后来终于有修士——也就是如今九庭的门人——凭着一腔意气斩妖。他们在四十多年前，趁赤蟒同蜃兽闹不和期间，斩杀了赤蟒。那之后，万窟山上几乎连条蛇也看不见。又十多年前，海妖皇也被九庭掌门连连重创罩门，沉没于海底。自此北地和北海才终于平静，如今也是一处修仙佳地，九庭也得以壮大。”

　　几人点点头，这些事的确有一些传闻，但因为攻打这些妖，望天教并没有出很多力，当时传消息也没有如今那么便捷，因此也有人未知全貌。

　　沈聆霂看着记录：“姨母，您说赤蟒的火攻带毒，这妖人遇到的蛇妖也是红色，妖丹带毒。难道……”心有存疑，话便卡住了。

　　“聆霂，你是不是怀疑赤蟒没死？其实这也是当初九庭的疑虑，因为当日掌门斩杀此妖后，并没有找到它的妖丹。”杜若道。

　　吴潇忍不住道：“听说修为上千年的妖，就和已经结出元婴的修士一样，体内之丹为婴丹。虽然身体死去，但只要婴丹尚在，来日若修出新的法身，还有重生的希望？”

　　杜若点点头：“十多年前火蛇妖刚现世，九庭就很担心，会不会是赤蟒隐秘蛰伏，再度修炼，炼成了更毒的法术后卷土重来。但是大家将万窟山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地方的蛇妖，也并没有带那样的毒，因此这个猜测又减弱了。再加上火蛇妖的毒比昔日赤蟒的厉害上几倍，这个猜测就更无法证实了。但是——”

　　她顿了顿：“刚才听那火蛇妖这般说，赤蟒卷土重来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甚至蜃兽当初也可能未必死绝。若二妖潜伏在海底，自然是我们找不到的。”

　　吴潇皱着眉：“师傅的思路倒是有可能。这妖人看不起赤蟒，又吞了赤蟒的妖丹，当初赤蟒跟蜃兽是不是有龃龉来着？搞不好他们真是当初蜃兽的手下，难道来到世上是来报仇的？”

　　陈轩璃突然插嘴：“那打九庭这个门派就行了，为什么到处乱杀？”

　　“妖的做派不就是胡乱打杀？他们来东寰制造杀戮，说不定就是蜃兽给的任务！”吴潇越发觉得自己这次的判断是对的。

　　也正是这会儿，钟复恒已经带着另外三派审讯的人回来了。得知杜若的猜测，几人都颇以为然。

　　结界解开时，杜若也就告别回去了。一转头却见陈轩璃一溜烟儿似的朝远处跑去，只得去追。

　　吴潇顾不得这对母女了，当下只将记录的内容和她们的判断告知钟复恒等人，几人纷纷震惊又意外，既怀疑，又觉得很有道理。

　　那九庭的丘奥彻最是激动，还有些开心：“虽然还是没有完全确定，但依我看杜师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至少提醒我们继续防着北海上的妖族。的确，这段时间我们的门人去海上历练，伤亡增多，或许就是蜃兽暗中作梗！我这就传音符给掌门，让九庭的人再盯着北海和几座山！”

　　几人纷纷作揖道：“希望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

　　虽是脸上带笑，但众人都不乏凝重心思。眼下审讯也并不停止，凌云宗的棠德提议，还是等火蛇妖醒来后继续套问，争取再得到一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