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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贺寿图(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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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寿宴的日子,宾客已陆陆续续进府,方氏带着颜双蓉张罗着接待客人。
热闹的王府中,颜双婳仿佛是个局外人。
她由群青推着,一身红衣,容貌迤逦,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惊诧的目光。
宾客到齐后,女眷们被安置在芳华厅,共摆了三桌,每桌十来人,加上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全厅六十多人的关注点全在颜双婳身上。
“这不是颜家大姑娘么?今日竟然也出席了!”
“果真如传言所说,相貌倾国倾城,可惜这腿……有好几年了吧,怕是站不起来了,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大姑娘现在什么脾气么?就算是王爷嫡长女,怕是也没人愿意娶她回去哦!”
“看她瘦弱乖巧的模样,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残忍啊?”
“啧,外表倒是让人怜爱……你们看到轮椅扶手上的鞭子没?知道为何是红色的么?”
“为何?”
“沾的血呗!据说她没事就在府上鞭笞下人,好几条人命呢!”
“嘶!十六岁的小姑娘,不至于吧?”
颜双婳扯扯嘴角,心中冷笑。她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曾经与这些人计较的自己真是太蠢了,越在意别人的看法,思维越偏执,最终活成了旁人故事中的模样,然后落得个悲惨结局。
真是太蠢了!
颜双婳坐的那一桌都是贵族嫡小姐,当她坐着轮椅,被丫鬟推过来时,互相咬耳朵的小姐们纷纷闭了嘴,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颜双蓉看到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别人说的容貌倾城,眼里忌恨闪过。
“长姐真是稀客啊!平日也见不了几次,上回想去你院里拉家常,结果却被打出来,妹妹难过好久。”
刻意亮出手腕上的红印,既添加真实度,又能博取同情。
颜双蓉笑得温和,她十分清楚这人的打算。
故意激她发怒,哪怕自己只是说一句重话,这人也能混淆黑白成差点被打死,以此来博人同情,毁她名声。
这般愚蠢的计量,偏偏自己曾经还屡次上当。
颜双婳没接话茬,伸出纤细玉白的手,指了指盘中的糯米糕,“你看看这小狗,白白嫩嫩,做得多精致。”
颜双蓉莫名其妙地望过去,却听到她继续。
“像不像你?”
当即气得跳脚,“你骂谁是狗!”
周围传来窃笑声,她更是羞恼,“颜双婳,你嘴巴放干净点!”
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颜双婳扫了眼隔壁几桌投来的目光,咬着唇,长睫颤动,摆出副娇弱小可怜的模样。
有人嫉妒她的容貌,只盼两人再多闹腾些,但也有人心软。
几个年纪大点的夫人不忍心,见不得漂亮小姑娘委屈,责备了一句,“怎么直呼长姐的名字,这颜二小姐也太不知礼了。”
颜双蓉反应过来,脸色通红,越急越说不出话,顶着周遭好奇的目光,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为什么会这样?以前都是颜双婳发火被责骂,今日怎么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还不等她想明白,方氏的声音传过来。
“还不快和你长姐道歉!当着如此多宾客的面,和你长姐吵闹,像什么样子!”
颜双蓉不甘心,脸上是满满的怒火,但是面对方氏严厉的目光,只能不情不愿地挤出几个字,“长姐,我错了。”
颜双婳目光冰冷,这就是继母方氏,表面看是向着她,实际却把她也拉下去。
没关系,她总能把方氏的贤惠慈爱的假面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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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献寿礼环节,男客和女客都聚集在正厅。
方氏有条不紊地恭维着宾客们送上的贺礼,小辈们献礼时,将颜双蓉推到老夫人面前。
“母亲,蓉蓉为了这份礼殚精竭虑了好几个月,特意挑了独有的珍宝。”
老夫人一直记性不好,神智也不甚清楚,她没有任何反应,众人也不奇怪。
旁边的荆河王目光欣慰,“蓉儿有心了。”
“是女儿应该的。”颜双蓉羞红着脸,眼中得意。
下人抬上来个一米高的木箱,里面竟然红艳如血的珊瑚,形状似端坐的观音。
惊叹声此起彼伏。
“传闻中的血珊瑚?血珊瑚本就价值不菲,何况是那观音形状,恐怕有价无市啊!”
“颜二小姐能为祖母献上此宝,果然有孝心!”
听着众人的赞叹,颜双蓉微微扬头,挑衅地看着颜双婳。
颜双婳本在欣赏那难得一见的血珊瑚,收到她的目光后笑得无害,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二妹果然厉害。”
颜双蓉再次气结。
她要的不是夸赞,而是对方的愤怒和嫉妒!
“长姐快别害羞,将你的寿礼拿出来,让妹妹开开眼。”
这话成功将注意力又引到颜双婳身上,颜修明微微皱眉。
“哪有你插嘴的份!”方氏装模作样地瞪了颜双蓉一眼,“原本献寿礼就是个心意,只要有对老夫人的敬爱之心,即便没礼也是好的。”
“娘说的对,我对祖母既有敬爱之心,也愿费神准备寿礼,只求祖母开心。”
颜双婳静静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话都让方氏说完了。若是她嫡长女什么寿礼也没准备,即便嘴上说着敬爱老夫人,怕也不会有人夸她孝顺。
“多谢母亲的理解,女儿常年待在自己院中,确实没余钱购置贵重的奇珍,只得绘了贺寿图献于祖母。技艺粗陋,倒不好在各位贵客面前献丑。”
于是,有人再次看向那血珊瑚,总觉得不怎么对味儿了。
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竟然出重金购置世间珍宝?
方氏内心一禀,真是小看了这丫头。
“大姑娘说的哪里话,既是亲手所绘,想必那画中饱含着孝心,自然不能以单纯的技艺来考量了。”
“母亲说的是。”颜双婳乖巧地垂头。
老夫人身旁的桂嬷嬷看了眼不自在的颜双婳,分外心疼,“大姑娘就别谦虚了,老奴可是看过您的画,哪是什么技艺粗陋,就算比起墙上那副牡丹图也毫不逊色!”
随着她一指,众人看向那副《花开富贵》,眼里尽是讥讽。
“嬷嬷说笑了,这《花开富贵》是梅染居士年初新作,当时在江州可是卖出了万两黄金。”
江州知州贺庄淡淡地开口,借着牡丹图的作者和售价,表达了心中的不屑。
有人出了头,其他人也不甘落后,似乎这时候不出来踩她一脚,便体现不出自己那博通古今的学识。
“梅染居士可是在皇后娘娘那排得上号的,不是随便来个人都以和他比。”
“说得没错,既是孙辈的孝心,也就不求多高深,但借机踩梅染居士……没必要,没必要。”
颜双蓉开心地看着众人嘲讽她,忍不住凑到她跟前,“长姐别难过,实在怕出丑便把画收回去,反正今日有妹妹的珊瑚压阵,大家不会怪罪你的。”
大厅里议论纷纷,桂嬷嬷涨红着脸,几次想帮颜双婳说话都被顶回去。颜修明蹙眉,不愿自家女儿被人非议,正欲呵止众人,却听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沐家大公子沐渊到,送上贺礼……”他顿了下,吞了口唾沫,高声道:“药方五副,药材一箱。”
他说得简单,屋内的人却被震得说不出话。药方和药材都是寻常物,但得看提供的人是谁。
那可是神医啊!
沐家三代以前都是掌管太医院的,搬回江州后医术更是精进,而到了沐渊这一代,唯独出了他一位神童。
自小便掌握了沐家历代医术,尔后游历近十年,将整个大夏以及周边国家的医药全部融会贯通,如今恐怕没有人的医术能与之比肩。
由他亲自提供的药方和药材,岂是寻常人能见得到的?
不少人开始泛起酸来,暗自琢磨如何与他攀上关系,然而现场偏偏没人敢上前打招呼,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沐渊周身寒气凛凛,随着他一步步走进大堂,气势更加汹涌,压迫得人一丝声响都发不出来。
从他出现,颜双婳便觉得那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毫无旁骛且异常灼热,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偏头避过去。
这一转头,清楚地看到周边的几个小姑娘通红着脸,眉目含春,呼吸急促,尤其是她那继妹,一双细小的眼睛费力睁大,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那人身上。
颜双婳颇为无语,暗自感叹,不愧是她小时候就看中的绝色美人。
“他们觉得,你的画不好?”
沐渊走到颜双婳面前,冰凉的目光扫了眼在场的人,空气更加凝滞。
众人心里不住打鼓,这沐神医竟然帮颜大小姐说话?也不知两人什么关系,只盼着方才那些话没让他记恨上。
沐渊冷声道:“展开一看,便知好坏。”
“对对对,沐神医说得对,老奴这就把画拿出来。”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桂嬷嬷,她拿过来那副《松鹤延年图》,在众人面前展开。
大厅中一时间只剩下抽气声。
荆河王震惊地看了看图,又盯着颜双婳看了半晌,眼中是满满的自豪,“桂嬷嬷倒没有夸大。”
颜双婳接受到父王赞赏的目光,淡淡一笑,“父王过奖。”
回头,正看到沐渊望着自己,他不知何时蹲下,清俊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没有言语,却让颜双婳觉得,他是在夸赞她,那笑中似乎还有和父王一样的自豪。
这人什么毛病?难不成重生一次,这人摔了脑子?
“虽说无法与梅染居士相较高下,但颜大小姐的画确实充满灵气,这白鹤羽翅线条流畅,眨眼间竟像是要一飞冲天。”
知州大人摸着下巴的胡须,装模作样地咂着嘴品评。
“本公子倒觉得,颜大小姐这幅画深得梅染居士精髓。”人群中,一道声音特别响亮。
颜双婳望过去,发现竟是位比女子还妖媚的年轻公子,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右手执扇,淌出无尽风流。
他走近些,仔细看了那副画,抬头望向颜双婳,意味深长地勾了抹笑,“运笔与用色,甚至比梅染居士更加成熟,颜大小姐不简单啊!”
“陈公子,你怕不是说笑吧……”颜双蓉十分不解,她大着胆子走到对方面前,挂上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长姐才十几岁年纪,怎么可能比梅染居士厉害?”
那公子挑了挑眉,没应她的话,反而看向上座的颜修明,“王爷,您是不待见二小姐么,怎的连个教画的先生也舍不得请?”
颜修明沉下脸,“蓉儿,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颜双蓉不甘心地揪着手帕,气呼呼地走到一旁。
“颜二小姐真是不自知,竟然跑去跟清墨堂的东家讨论画艺。”
“确实班门弄斧,没看连贺知州都没说话么?她还敢质疑陈公子的判断。”
周围人的议论传到颜双蓉的耳朵里,让她又羞愧又恼怒,心中妒火熊熊燃烧。
而接下来,正厅响起一片对那副画的称赞之声,甚至不少读书人当场赋诗。
就连方才不屑颜双婳名声的人,都表现得好似那是她们亲女儿一样,夸赞的话一叠接一叠。
也不知他们在讨好谁!颜双蓉听在耳中,似针扎。
她实在没忍住,不屑地抱怨了一句,“有什么好!笔墨纸砚都费不了几个钱,哪有我的血珊瑚珍贵!”
声音不大不小,正巧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都听到了,看向她的眼中,顿时充满不屑。
“区区俗物,怎能与这匠心独运相比?”
“颜二小姐到底年纪小,远没有大小姐秀外慧中啊!”
其实,他们内心想说的话比这刻薄多了,奈何王爷还在场坐着,不敢过于放肆。
方氏早就急得脑门冒汗,看自家女儿还是那副懵懂样,更是心里窝火,她瞥见颜修明警告的目光,赶紧拽着颜双蓉向众人道歉,然后快速离开大厅。
远离宾客,颜双蓉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凭什么!那贱人凭什么!”
正好看到下人抬着寿礼入库,其中就有她花重金买来的血珊瑚。
颜双蓉越看越气,那血珊瑚现在就是她屈辱的象征。
她猛的冲过去,用尽全力,一把推翻了木箱,里面的血珊瑚应声而碎。
“之前还打我!现在抢了我的功劳!本该是我被人夸赞!都怪那贱人!”
方氏沉着脸,让下人赶紧打扫,然后拽着自己女儿往没人的地方走。
“跟你说过多少遍,要沉住气,沉住气!你这样冒冒失失,让她看到了不是更痛快!”
扫了眼四周,没见到人,松了脸上的端庄,露出和自己女儿相似恶毒。
“小贱人似乎转了性子,不过没关系,她终究会被娘压得死死的。”
稍微发泄了一下,方氏心里好受多了,“你自己回院子去待着,娘还得过去替你收拾残局!”
颜双蓉垂着脑袋不说话,当方氏走后,她看着窝在湖边的雪白猫儿,心中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