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她》鹭洲里

21、第 21 章

　　“姑娘，姑娘。”婆子提着食盒在善词屋门前拍了好几声，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无，“您午膳就没用过，晚上可不能再滴水不进呀，明日出阁，要走的礼节多，今日不吃点东西哪来的力气呢？”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春种刚去嘱咐院子里的人预备明早出阁的事情，回来便瞧见站在那干发愁的婆子。

　　“李嬷嬷。”春种提灯上前，看清是善词的奶妈，“怎么了？”

　　李婆子愁道：“刚厨房烧了饭送过来，我想着姑娘没吃，就装些带过来，可谁知道姑娘把门从里头锁了。”

　　“姑娘把门锁了？”春种愣住，伸手朝门上推，果然是从里面锁住的。

　　“姑娘？是我，春种。”春种紧锁眉头，敲了两声却没人回应。

　　她转过身去检查窗户，想着透过窗户能看见屋里的情形，可没料到，正屋所有的窗户竟都锁着。

　　春种心里揪紧，觉得事情不对。

　　“这几日、还有今日上午进去布置屋子贴喜字的时候，姑娘还都好好的，还能说说笑笑的，这会儿是怎么了？”李婆子望着屋内灯火担心道，“明日出阁，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春种听着李婆子的话，回想起这几日善词的言行举止。

　　确如李婆子所说，临近出阁前的几天，善词表现寻常，说话谈笑自如，全然不像对婚事存着排斥之意，反而像是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在闺阁中安心待嫁。

　　这突如其来的门户紧闭，着实让人心里没底。

　　春种转头吩咐李婆子：“嬷嬷，您在这儿听着屋里的动静，我去老爷和太太院子里禀报。”

　　李婆子道：“姑娘今日没去前头院子所以不知道，老爷和太太午后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用完午膳后便乘车出了门，这会儿还不知道回来没呢。”

　　临近大婚这几日，除了善词反常，就连善大人和杨氏也开始行为古怪起来，总是三天两头地乘车往外跑，也不知是去忙些什么。

　　春种担心善词在屋里做傻事，这紧急的时候，若是府里没人可怎生是好？

　　她提裙先走，急急说：“我先去一趟看看，嬷嬷您在这儿守着千万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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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浓，春种跑到前头杨氏院子时，檐下正有人举竿点灯。

　　春种上了阶梯抓着一个丫鬟便问：“老爷太太回来不曾？”

　　丫鬟闻言一怔，目光却飘向春种背后，春种回头，就见到风尘仆仆的善大人同杨氏夫妇两个正拾阶而上。

　　“春种？”杨氏显然方历了一番奔波，脸上带着倦容，见到春种，她有些惊讶，“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姑娘呢？”

　　春种如得了主心骨，忙扑上前来道：“老爷、太太，从方才开始姑娘就把她屋内的门窗从里头全部锁死，我和李嬷嬷在外敲了好几声，可姑娘就是不答应，我担心姑娘她……她要做什么傻事，所以特来禀报，老爷太太还是快去看看吧！”

　　“什么？”杨氏一听这话也慌了手脚。

　　善大人上前扶了把妻子，眉头紧锁：“快去看看，可不能让阿词做了傻事。”

　　杨氏眼眶酸胀，执了丈夫的手，急匆匆向善词屋子走去。

　　待善家夫妇到时，李婆子还原地站在门前。

　　见老爷太太至，她连忙上前福身。

　　善大人望了眼紧闭的大门，锁眉道：“里头可有回应？”

　　李婆子心慌慌道：“不曾有。”想了想，又补充道，“约莫一刻钟之前，我贴着门缝听，好像还听见里头有桌椅摇动的声音，后来便音讯全无。”

　　杨氏听见桌椅摇动，心下大叫不好，紧紧抓住善大人的胳膊：“老爷，莫不是阿词她要悬梁自尽？”

　　善大人额头上沁出冷汗，也顾不得许多，袖子一撸上前，侧身对着紧锁的大门便狠狠撞上去。

　　只撞了一下，善大人就敏锐感受到除了门闩之外，门里头还有人刻意堆了东西以防人从外头撞门。

　　“都上来，把门撞开，快点！”善大人回头怒喝。

　　杨氏并几个女眷们也急忙上前，众人合力朝门上撞去。

　　嗙的一声，门后的栓木被撞掉，紧阖的大门露出一道缝隙，善大人往里看，见里面横七竖八地堆了些凳板椅子。

　　善大人一边吩咐人把杂物挪开，一边同着杨氏率先挤进屋子。

　　屋中披红挂彩，已经布置成出嫁当日新妇闺阁的样式，正堂的方桌上点着一对已经燃了大半的龙凤喜烛，滚落的蜡如红泪凝结在桌面。

　　烧蜡的味道之余，善家夫妇闻到一股血的腥味。

　　善大人心下暗叫不好。

　　“阿词！”杨氏苍白着脸跌跌撞撞越过屏风朝暖阁里跑。

　　少时，站在屏风外的善大人听见里头传来妻子一声惊叫。

　　“怎么了！？”善大人一颗心如堕深渊，拔步转过屏风，先望见已经吓得瘫坐在地的杨氏，而后目光颤颤落在伏案于妆台前一动不动的善词。

　　她无声趴在那里，像是趴在桌上睡过去一般。

　　她身边不远处，静静置着一把染血的金剪子。

　　善词长发覆面，善大人看不清女儿的脸，只看见她从桌角上搭落的手，并那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伤口上正冒着血，如一条红色的长虫蜿蜒爬至她指尖，而后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善大人回头冲着已经吓傻的婆子们吼道：“快掺小姐去榻上，替小姐止血啊！”

　　底下人方如梦初醒，急匆匆地上前，你扶胳膊我抬腿，手忙脚乱地将已经晕厥过去的善词从血污里抬起，送去拔步床上，又有丫鬟们捧了水盆、取了纱布过来，简单替善词处理伤口按压止血。

　　善大人把已经吓软在地的杨氏扶起，而后对着春种凝重道：“去二门上叫人，着管家找两个信得过的，悄悄出去请个大夫过来替小姐看诊。切记，一定不要惊动人，一定让他们悄悄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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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中，善词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觉得很累很困，浑身上下的劲都被抽干一样，想睁眼，半天却只能微微掀起一线眼帘。

　　屋子里似乎已点了光，眼前的视野蒙着一片明灭的光晕，过一阵，她方看到母亲眼睛哭肿的脸，并父亲紧皱的眉头。

　　缓了一会儿，她意识到自己没死成。

　　“阿词！”坐在床沿前的杨氏见到女儿睁眼，喜出望外，忙握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善大人倒一碗水，递给杨氏。

　　杨氏取了个软垫塞在善词头后，扶着她起来喂了点水进去。

　　善词渐渐清醒，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父母，心头却是沉甸甸的痛。

　　知道自己做傻事伤了父母的心，她鼻头一酸，忍泪道：“爹，娘，女儿不是故意让你们伤心的……”

　　屋内只有一家三口，静悄悄的。

　　杨氏抱着善词眼泪滚滚：“你这个傻孩子，娘早先就跟你说过的，只要爹和娘在一日，就会护你一日，你怎么就不愿相信爹娘呢？一个人瞒着大家傻乎乎地要自尽，你这是要娘的命根子啊。”

　　善词闭上眼，只觉胸口被尖锥刺穿一般的痛。

　　她手脚无力，若坠深海，几欲窒息。

　　“可是娘，除此以外，女儿实在别无他法。”善词垂落眼帘，面容已如死灰朽木般，“能解困局的法子，唯其一死。”

　　杨氏与身侧的丈夫沉默对视一眼，而后转过头，抱紧了怀中的女儿。

　　“不，阿词，还有办法的！”杨氏眼神决然。

　　善词一怔，对上母亲双眼。

　　杨氏眼底亮灼灼的，像烧了把愤恨的火，她切切地道：“我与你爹这几日之所以一直外出奔波，就是为了替你寻条生路，现如今我们已替你谋划了个绝好的机会，虽说险，但也只能冒险一试。”

　　她握紧了善词的手，“阿词，现在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跟你爹已经替你把一切后路准备妥当，孩子，走吧！今晚就启程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