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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一) ...


  •   说书人重重一拍惊堂木,手边香茶一盏,堂下六七看客,定场开嗓。
      话说二十年前,濂熙山暮春好时节,山中雾霭轻轻,清晨便闻得鸟雀啁啾,一座庄院在松枝掩映见只窥见了古朴的凤角檐,从门前往下便是瀑布奔流而去,临近山崖处有一斜生的柏树,树向幽谷而生,枝头挂着个铜做的八卦铃随着山风叮铃作响。
      彼时血孽滔天的东巅妖道任羽客正值舞勺之年,因突如其来的大雨匆匆忙忙往屋内赶,他从出生时便随父母隐居而山中,鲜少外出。日日读书练剑,小孩儿性子好玩,早就腻烦得不行;春日山林多雨,母亲最喜雨天在房内奏琴,父亲便在她旁边煮茶。每年此时父母心情最好,若是求得母亲让他明日免了练剑,父亲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打好了算盘,心却还有些虚,轻手轻脚跑到门前站定,把剑在屋旁一倚,正想隔着房门朝屋内规规矩矩行礼,房内便琴声便停了,传来他母亲林轲的声音:“鹤儿快些进来,今日雨急,你父亲煮了姜茶。”
      任羽客低头开了门,见他父亲任松亭一身玄色衣裳倚在茶桌后,明显是刚起的装束。见他来了只轻轻嗯了一声,遭母亲轻轻看了一眼便坐正了,从公杯里匀了些茶底与他喝。 兰花纹的螺钿镶金香炉里飘出六合香味道清苦的烟来,萦在林柯桌前的琴弦里。任羽客攥了攥拳头,拿出自己在山里捉鸟打鹿的气势一下依偎到他母亲怀里问他明日可否免了练剑。
      林柯像是早有准备,将他搂在怀里拍了又拍,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他脸颊上:“鹤儿明日去玩,带上剑,穿上娘给你缝的衣裳,没到天黑不要回来。”
      任羽客没想到今日如此轻松,像是怕母亲反悔一样从她怀里跳了起来,欢欢喜喜地朝父母行了一礼便蹦出屋去了。
      任松亭见他出去了,便从坐的地方立了起来,将任羽客走时没关好的门推开了,风雨一下子便灌了进来,房内垂着的纱幔张牙舞爪地飞舞起来,将屋内炭火笼来的热气和六合香那矜贵的烟扑得无影无踪。
      任松亭眯着眼盯着天上黑云翻涌,手愈发攥得紧了,凌厉的澎湃剑气在他身边萦绕,将任羽客落在门前的剑激得嗡鸣作响,从剑鞘里豁然冲出,想立刻在旧主手里锋芒饮血,千里不留行。
      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将他拉走,进而上前把门关好,把风雨牢牢地安顿在屋外。任松亭猛然一惊,却对上了林柯沉静的眼,最后一阵风顺着缝隙吹进来,鼓起了林柯的袍袖,上面绣着的羽翼展开,仿若道门圣鸟展翅。
      “没事的。”她说,“早就有此一劫,鹤儿是个好孩子。”林柯轻轻地念道,她对上了她丈夫的眼睛,踮起脚在任松亭唇上一吻。福生无量天尊,她在心里念道,我希望他活的长久。
      第二日一大早,檐下的燕子刚刚抖抖羽毛站在窝边打算报个早,屋内咣当伴着哎哟就把这小胆子的鸟儿吓得钻了回去,怕这小阎王心情又不好,回头借着轻功窜上去掏它窝里的鸟蛋。
      任羽客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一睁眼就是他昨儿忘了丢在哪儿的剑——被根绳子吊在他床头,剑柄上的纹路仿若吊死鬼一般在他眼前给任羽客脑袋上敲了个怨气丛生的响。他气急败坏地将剑从绳子上拽下来,想了想,举在手里没敢摔,老老实实地抱在怀里。
      小孩儿若是放开性子野起来,日头转的快得很,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刚刚没了影子,露出夜晚的星星来,任羽客便提着竹篓儿朝家走去。
      今日天气出奇的好,任羽客记得母亲嘱托,出门时把他那身灰蓬蓬的道袍往身上一披才出了门,临过父母的房前他习惯性地放轻了脚步,见天时还早,父母估计还在睡梦中,不敢扰双亲清净,只记得春日鱼瘦,又贪食好抓,晚间多打些鱼儿给母亲熬汤喝。
      他乐颠颠快行,宅院后面有一不陡的山坡离后厨最近,登高又能窥见整个宅子全貌,他从这儿常走惯了。后宅寂静,晚上除了前院之外甚少点灯,谁知今日他还未行至山前就见小山脚下灯火通明,绵延十里都是人声灯明,他从未看到过如此景象,低伏了身子趴在山顶处看向宅院之处,瞪大了眼睛。
      数十人携着刀剑从他家各房里进出搜查,纸张繁乱铺在地上,无用的杂书杂记被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院里的花盆井瓦被砸了干净。任羽客全身发冷,牙齿咯咯乱颤,意识到今日母亲让他出来并不是个偶然,他、瞪大了眼睛望向父母屋内。
      父母呢?院里被翻成这样,难不成父母亲也遭难了吗?父亲的剑使得如此好,竟也敌不过这些贼人?
      他想到可能的结果,眼睛中泛起水雾来,却已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场无妄之灾,手里死死地攥着剑。
      若是,若是父母全都遭难……他不敢往下想了,此时进出宅院的人似乎是没发现什么,退出宅子朝门前车架一拱手。
      那拉车的四匹马并那车架个个漆黑,马儿竟无一片杂毛,只有马身上的金挂在火中反着沉郁的光。以至于任羽客刚才惊恐之下并未发现;车厢乌金回字纹饰,马车四角坠了四只玲珑小炉。不知那人朝车里说了什么,车帘骤然抖动了一下,便很快被压制住了。车外那禀报之人恭敬地一点头,四处的人手将那车架簇拥在中央便很快撤走,不出半炷香,整个山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任羽客见灯火车架都退了出去再无踪迹,一抹眼泪连滚带爬地从山坡上跑了下去。他踏过满地焚烧着的过往,手脚并用地踉跄冲到父母房前。
      他满心都萌生出了怯意,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小孩儿,轻易地被恐惧钉在了原地。
      他忍着哽咽,像是以往在父母房前踌躇着邀宠撒娇的孩子一般往前轻轻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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