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 FROM 客卿》斯年方知

67、番外

　　有的时候我会问自己，苟延残喘的意义在哪里。

　　自我懂事起，伴随我的便是病痛疾苦，家里人最担心的就是我的身体，千方百计从各地为我寻求良药，连我都忍不住要揶揄自己一句，这个吃法，简直就是在把药当做饭吃。

　　人人都盼着我不要死，我也不能死。说来也奇怪，明明整个吴家上上下下，就数我吴宣仪是最没用的人，反而却是最不能死的人。

　　虽然没人跟我说过，但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我的命是母亲给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自暴自弃。

　　只是这么多年了，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就难免会多想。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滋味实在太过难捱，而这副孱弱多病、羸弱无力的身子更让我不由得心生怨恨：为何会这般？为何偏偏是我？为何我要拖着这副身子苟活这二十几年？

　　我知道这三阴逆脉无可挽救，二十七岁那年必死无疑，那我活着又是为何？

　　他人都道我吴宣仪命好，生在这样富可敌国的家庭，有父亲兄长的宠爱，是众星捧月的吴家大小姐。

　　命好么？

　　的确命好。

　　如果我不是生在吴家这样富贵的家庭里，只怕我早已命陨，连吊着口气苟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着每年生辰时，父亲、父亲的妾、兄长、弟弟以及友人们为我庆生时满面笑容，他们眼中的释然与欣慰，我便明白了，我活着就是他们的藉慰，是他们心安理得的理由。

　　我不是为我自己而活，我是为了别人而活。

　　这个认知让我难过又无奈，可我毫无办法。人是不能免俗的，我是如此迫切地想要逃离家里为我一手铸造的金色牢笼，我是如此渴望自己，想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也想要真真正正地做一次自己。

　　做我自己，做吴宣仪，而不失吴家大小姐。

　　十八岁生辰那一年，我偷偷逃了出去，遇到了“他”。

　　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她。

　　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对她感兴趣。大概是因为，在我心里，这便是少年意气的模样，是我日夜期盼自己能成为的模样。

　　说不上来是何时心动，将死之人又怎会心动呢？

　　怪只怪她来得太过突然，令我猝不及防。

　　我并非是无知天真的怀春少女，但可能就是因为太过明白自己命不久矣，才愈发地贪恋这突如其来的情愫。

　　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拒绝的。拒绝接触，拒绝交心，不去想念关于她的一切。

　　但如果能够控制的，那又怎能称之为“喜欢”呢？

　　我总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明明无法与她厮守，却又偏偏贪恋她的温柔。无法与她坦白自己命不久矣，骗自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其实是因为害怕她离开我。

　　原来我竟是这样的人。

　　她少年心性，直率坦诚，对我毫不掩饰。我知道她身份非凡，却仍是忍不住一再以身涉险。若不是二哥强行带我回家，只怕我真的会随她浪迹天涯，无论她是何身份。

　　我以为龙川一别，此生再难相见，却没想到在被掳走之后，见到的人竟然会是她。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甚至连一丝怨恨也没有。她先前出手救我，我便心怀感激。即便真的是她指使别人来抓我，那我也毫无怨言。

　　毕竟，真正心怀不轨的人，其实是我。

　　她说她喜欢我，定会护我周全，我感动又感激。可却无法告诉她，护不护我，其实毫无所谓，毕竟我的命并不值钱，生死有命，而我的命数早已是定局。

　　她这个人就是太容易心软，太感情用事，其实她只要一刀将我了之，一切都尘埃落定，不会再有多余麻烦。

　　但她偏不。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名正言顺地让我被救出去。

　　为什么呢，阿岐。

　　为什么一定要划清你我的界线呢。

　　就因为你是魔教中人，而我是中原武林之人么？

　　那这吴家大小姐，我不做也罢。

　　-

　　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但我不知道，她也是这样。

　　我求着她不要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年华，她还如此年轻，她的剑术造诣如此高超，她还有坦荡的前途、美好未来，同我这样废人是不一样的。

　　她怎会听呢。

　　她若听我的话，那便不是她了。

　　-

　　那时候做了个梦，梦到她离我而去。

　　她叫我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幸福。

　　以后我会遇到更好的人，我会幸福，会家庭美满，会儿女成双，会有个安逸的晚年。

　　我问她，那你呢。

　　她说，看着宣仪姐姐幸福，那么阿岐就很幸福了。

　　我说你骗我。

　　她说那就当做我在骗你吧，我还没骗过你，那你能不能就这样被我骗过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说凭什么。

　　她说，凭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

　　够不够？

　　你喜欢我，又为什么要骗我？

　　-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率先看到的是慕大夫的脸。

　　他仿佛苍老了许多，之前我感叹的驻颜术仿佛毫无作用了一般。他告诉我我的病已经好全，是剑圣救了我。

　　只字未提孟美岐。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剑圣，我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慕大夫瞒着我让我服下了什么药，但大概是希望我能忘了她，希望我能好好过。

　　我没有开口问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我归家了之后，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对于我痊愈的身体，他们都如释重负般，毫不在意当时武林百家大战噬心教的事情。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世间的人情冷暖竟然是这般。无人在意我是如何得救，无人在乎孟美岐下落在何，他们只想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

　　他们都希望我忘了她。

　　那我便装作真的忘了她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在家中呆了几年，待到阿临能完全掌事之后，我便不再理会俗事。

　　我开始深居简出，每日在院子里，看落叶飞花，观花赏鱼。

　　只为斩断情丝，忘却前尘。

　　-

　　又是一年冬天。

　　初雪来得突然，和在外漂泊的程潇突然回来看我一样，她给我带了些京城的点心，我笑她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是喜欢吃这样甜腻的零嘴。

　　“宣仪姐姐胡说什么呢，我才不老呢，略略略。”

　　我同她寒暄几句，又问了她这么些年同那孙小姐过的如何，前些年领养的小女孩儿又怎么样了，她道在外这么些年，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至于那个小女孩儿，以后就是程家的下一任继承人。

　　我欣慰道：“如此便好。”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那你呢？宣仪姐姐，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

　　我安慰她：“你就莫要劝我了，再怎么样，这么些年不还是过来了。”

　　她皱眉道：“那你也可以同我一样，领养一个孩子，俗话说养儿防老……”

　　我打断她：“我还养什么，家里孩子那么多，兄长和阿临都照顾不过来，我就别添乱了。”

　　她叹气：“宣仪姐姐，你觉得好，便是好的吧。”

　　我咳嗽了两声。

　　我看着窗外的飘雪，风呼啸在我的脸上，她起身想要去关上，我出声拦住了她。

　　她担心我身体不好，感染风寒，我道不必了。

　　“若是窗关上了，便瞧不见那一片池子了。”

　　程潇不解：“这大冬天的，有啥好看的……”

　　没多久她便回去了，我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池子，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得我有几分恍惚。

　　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那年初见，她神采飞扬，以一敌千，毫无畏惧；

　　我想起那年再见，她身姿妖娆，媚眼如丝，无限柔情；

　　我想起那晚诉情，她似一轮清光朗月，拥我入怀；

　　我想起那年她护我，当着武林百家的面，委曲求全，舍身救我。

　　阿岐，阿岐，阿岐。

　　脑子越来越混沌，仿佛天地间都变得朦胧起来。一时之间，我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一切太过缥缈也太过虚幻。

　　恍惚之间，窗外似有一人影，茕茕孑立，她自池子远远另一处飘忽而来，身姿飘逸，轻功卓绝，犹如一只青鹤穿梭于风雪之中。

　　她眉目含笑，墨发纷飞，向我走来。

　　只见那人，轻袍如雪，缓袖如云，眉目清隽，风骨凛然。

　　一如当年初见。

　　“阿……阿岐……”

　　她还是那样不愿拘泥于中原规矩，入窗而来，跃到我的跟前，朝我伸出她的手。

　　“宣仪姐姐。”她唤我，“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我闭上了眼。

　　-

　　“您好，吴宣仪小姐，请问您怎么看待您和孟美岐主演的新剧《一醉江湖》大结局上热搜的事情？”

　　“您好吴宣仪小姐，请问对于《一醉江湖》大结局孟美岐所饰演的角色最终死亡的剧情你满意吗？”

　　“孟美岐小姐，有人说您和吴宣仪假戏真做，请问是真的吗？”

　　机场人来人往，却还是拦不住一堆的长|枪大炮围住了她们。

　　孟美岐一手揽着吴宣仪的肩，试图在人群中开辟一条路来。

　　“好了好，有什么事情回头再问。”

　　经纪人试图阻挡这些记者，一直在维持着机场的秩序。

　　没办法，本以为当初让这两人接下这部剧会引起很不好的影响，没想到频频热搜便罢了，大结局一播，孟美岐死了之后，在热搜第一不降不说，结局吴宣仪也死了，整个微博系统竟然直接瘫痪了。

　　大家都纷纷恨不得给编辑寄刀片：这他妈双女主全死了！老子追这么久的电视剧是追了个寂寞吗？？

　　经纪人还在头疼，回头想问问两位小祖宗怎么办，结果一回头——

　　诶？

　　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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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多围着我们，吓死了。”

　　孟美岐劫后余生一般，幸好她聪明，拉着吴宣仪偷偷跑走了。

　　“美岐。”吴宣仪拉着孟美岐的手。

　　“怎么了？”

　　“渴了。”

　　“又喝奶茶？”

　　“不行吗？”吴宣仪委屈巴巴地问。

　　孟美岐哪敢说不行。

　　“宣仪，刚刚他们问我们是不是假戏真做哎。”

　　“什么假戏真不真做的。”吴宣仪皱着眉喝了口奶茶，“按照剧情你要喊我姐姐，知道吗。”

　　“……”孟美岐怔了怔，然后开口道：“姐姐。”

　　这下轮到吴宣仪愣住了。

　　她红了脸：“你干嘛呀，这么突然。”

　　“假戏真做呀。”孟美岐拿过吴宣仪手里的奶茶，喝了一口。

　　“你就不能——”自己再买吗？

　　然后她被堵住了嘴。

　　孟美岐口中奶香四溢。

　　是吴宣仪最喜欢的味道。

　　这个人，也是吴宣仪最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