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茶白磁

3、第 3 章

　　顾簌早膳过后正在吃茶，今春新供的碧螺春，品酌半口，浓甜回甘。就是这煮茶的水取的不是白露，没了那股子清爽。

　　夏洱听了花园里头的事进来禀报：“王妃，今日五湘院有个丫鬟将王爷给冲撞了，禾侧妃正在花园里训诫。”

　　顾簌：“什么丫鬟，值得江禾凝一早上就动火气。”

　　“是赵语苗。”夏洱道，“前礼部侍郎赵大人的独女，赵家被问责后女眷都被发卖为奴，这位赵姑娘被人买进了青楼，月余后被禾侧妃从那里高价赎出来的。”

　　“月余后？”

　　“是，赵姑娘登台叫价，接了几晚恩客后，禾侧妃才命人去赎的。”

　　顾簌哂笑，心道这人莫不是去看笑话的吧。放下茶盏，起身走去花园。

　　老天爷收了雨这春景就浓了一半儿，柳絮也开始打着圈儿往天上转，遥见那屋檐翘脚顶着金黄的日晕熠熠生辉。

　　顾簌走过草木灌，听的里头有窸窣声频频，突然两记卯足了劲儿的巴掌，打灭了草堆里的动静。

　　江禾凝洒完火气往这边瞧来，面上神色变了几遍，终是眼含水花哭诉道：“王妃怎么过来了，都是我管教不周，让这丫鬟在殿下面前丢人现眼。”

　　“禾侧妃姐姐哪儿的话。”顾簌笑了笑，“这丫鬟若是不称心，便发卖了吧。”

　　“王妃可能不知，语苗与我自幼/交好，如今她孤苦无依，我又怎能弃她于不顾。”江禾凝手中捏着块帕子，抹了抹眼睛满是情真意切。

　　“自幼/交好？那她本应当是明事理的。”顾簌低头看了眼脸颊通红，两个巴掌印重叠显得凄凄弱弱的女子，“而且禾侧妃院里这档子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是交由桂嬷嬷处置吧。”

　　江禾凝一愣。

　　那都是些后宅的小把戏，王爷不往五湘院走，但总要想些法子让他记得还有这么个人。

　　可这赵语苗又是另一档子心思，真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只是顾簌今日异常果断，抬手便命人带了下去，还不忘情三分理三分地劝诫道：“禾侧妃姐姐莫要一时同情，空惹是非，让殿下厌着便不好了。”

　　江禾凝愧怍之下不得言，心里的怒气又是不上不下的带回了五湘院。

　　这大半年里，顾簌去了南安，各处送来的莺莺燕燕也都被打发了，偌大一个景王府后院就自个儿一人。

　　如此能肆意要邀宠的好机会，怎能不把握。

　　可是派出去的丫鬟竟没一个堵到王爷的，偏偏这个赵语苗，漏瞧了一眼就撞到王爷跟前去了。

　　映秋舀着茶安抚道：“侧妃莫气，赵氏卖身契还在咱们手上，怎么拿捏终归是您说了算的。”

　　“赵语苗这个残破之躯，这辈子都别想跑。”江禾凝顺了顺气，又蹙眉道：“只是昨日王爷何时回的府，怎么无人来报信？”

　　“这……”映秋凑近了，“咱们放在门房那小厮被祁嬷嬷打发去柴房跑腿了，奴婢正在想法子弄新人儿。”

　　江禾凝心中闷得慌，起身走了两步：“福生班那角儿，今日可有排戏？”

　　“奴婢派人去瞧瞧。”

　　早前京里大半的场子都是昆曲班子，但自打前些年太后祝寿听的是皮黄戏后，百姓也纷纷转了风头，听起了这些个京胡。

　　直到年初梨园来了个新戏班，才又将昆腔捧了起来。

　　这福生班的《辞盏酒》唱过了大江南北，但这进京却是头一回。连挂了一个月的牌子，仍是场场无虚席。

　　台上正随着笛音落泪的的青衣颇有风吹花落的凄美，只是从入相门进去后，便收了满身的女儿气。

　　打帘门人接过他取下的冠帽，低着身道：“慧生哥，上回那位夫人又来了。”

　　云慧生点头应了一句，又抖了几抖宽大的袖子，去后边儿卸妆。

　　*
　　顾簌倚在羡趣楼临岸的窗边，手中一把绿柳竹聚骨扇慢叩了两下窗扉。

　　“主子意下如何？”岫烟知道公主没听进去，从河对岸那顶乌兰色的轿子进了梨园开始，就跑了神。

　　“嗯？没听细致。”

　　顾簌遥遥看着那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映秋消失在视线中，才收了收手里的折扇，同岫烟说话。

　　“若是皇兄的意思你自去办便可，无需来回禀我。”

　　“陛下还说——”岫烟站在窗后的阴影里，脸上面无表情：“望公主早日取得恩宠，若有需要可派专人教导。”

　　顾簌乐了一声，笑意不及眼底却拂了满面：“皇兄怎么又变主意了。只是沈珞压根就不碰我，你不若去派人探查探查他喜欢怎样的。”

　　“景王的喜好实难查探，青楼酒巷，雅居客所，都临之甚少。”岫烟道。

　　顾簌忖了忖，长“哦”了一声：“你退下吧。”

　　“是。”

　　今日带出的是小侍女映春，她楼内楼外跑了两大圈。回来时手里提溜着一只木纹勾边的鸟笼，里头却是空的。

　　“王妃，又一只飞了。”

　　顾簌看了眼那未锁边的鸟笼：“无妨，过会儿再去买一只吧。”

　　“王妃，真会有不飞走的金丝雀吗？”映春十分不解，将鸟儿关在笼子里，可这笼子却留着门，怎会有如此蠢笨不跑的。

　　“应当会有的。”

　　*
　　回府已是彩霞满天。

　　刚入后院就见桂嬷嬷在一旁等候，为的是晨间赵语苗之事。

　　“王妃，五湘院里来要过一次人，可这赵氏不愿回去，两相争执之下，撞墙了。”桂嬷嬷低着头道。

　　顾簌走进榆亭坐下，拿起手边的火折子点了一株莫骨花，丢进香炉里：“然后那？”

　　“撞得不重，人无大碍。只是大夫来看后说这赵氏中毒了，不伤性命却会让人毁了容貌。”

　　“嗯。”顾簌道，“依你看，是何人所为？”

　　“老奴……不好说。”

　　香炉中升起一缕青烟，风一吹便散了开去，顾簌抬手松松地拢了拢，便留了一小团在掌心。

　　“那便不说吧，不过禾侧妃那儿如此着急将人要回去，兴许是因为缺人伺候，你再给她填两个伶俐的进去便是了。”

　　“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