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茶白磁

1、第 1 章

　　时值立冬，南安国乱，朝堂三分各拥一派。
　　直至春暖时分，体弱的南安太子突然病愈，并得北燕国相助，力挽狂澜登基为帝。
　　不久后便备下红妆百里，送皇妹至北燕和亲。

　　未曾想十月里南安新皇旧病复发，形势愈演愈烈，和亲公主担忧成疾求得恩旨回南探望。

　　幸得天垂怜，天师炼得良药将南安皇从生死一线救回人间。

　　须臾一瞬，再度春回。

　　北燕一封锦书悄然而至——
　　月满西楼，簌簌何时归。

　　**
　　惊蛰日。

　　北燕景王府的五湘院里，石山秀亭安于一隅。

　　亭中女子指尖蔻丹红颜，十指纤纤绕着一缕长发，端的是一副妩媚的姿态，面上却不掩讥讽。

　　“赵语苗，我告诉你，你是我发了慈悲买进来端茶送水的，不是被抬进景王府做姨娘的，知道吗？”

　　她脚下跪着一青衣丫鬟打扮的人，头低低地扣着青石，唉声抽泣不敢答话。

　　江禾凝弯下腰，一把抓着她的头发使她仰头：“我们殿下生得金贵，你们这些个贱婢是沾染不得的。”

　　院外有人提着一盏葫芦笼，两声短促的敲门声后快步进了院。
　　来人是侍女映秋，她神色慌张地请了安，“禾侧妃，王妃娘娘回府了。”

　　江禾凝顿时松开手，方才尖锐的语气作散，心中满是惊疑，“什么？”
　　从南安到北燕，多少城池相隔，距离数千万里，怎么就突然到了。

　　映秋提着灯笼往侧后方退了一步：“侧妃您还是快些去吧，祁嬷嬷和桂嬷嬷都已经进颐箬园了。”

　　江禾凝两弯柳叶眉紧紧蹙起，心中愤愤不平。
　　看来这两老家伙是一早就知道的。
　　真是反了天了，竟然到这时辰才来通报。

　　颐箬园里挂着琉璃宫灯，把将眠的暮色撑得暖意十足。
　　一条青石路倚着满园春色，缓缓通到了主院门口。

　　祁嬷嬷和桂嬷嬷各自立在两侧，等候里面的传话。

　　其二人都是高胖的身形，只是前者在外院接待诸多贵客，常年笑脸相迎。后者管着内院奴仆，相较严厉一些。

　　江禾凝换了身樱色叠纱裙，新簪着一只金蝶步摇，这京城第一美人自然不是虚名。

　　她人走到主院，抬着步子刚要进去，就见那六扇桐木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姑娘穿着缠枝纹的绯衣，柔顺的青丝款款落于身后，偶有几缕拂过俏嫩的侧脸。

　　白玉似的指尖轻提着裙摆，踩过院中纷落的桃花瓣，款款走出来。

　　江禾凝一时呆滞，就这样立在原地看着。
　　看她腕间一松，长裙翩然落地，抬起一张仙姿佚貌的娇颜。

　　南安长公主顾簌。
　　亦是当今的景王妃。

　　“禾侧妃姐姐进来可好？”她顾盼间声音清浅，问的也寻常。

　　江禾凝压下心中莫名的妒意，依旧换上那副贵女的做派，柳眉高挑笑道：“一切皆好，府中也好，王妃不必挂心。”

　　夜幕中雷声滚滚，不等人准备便砸起了雨珠子。

　　映秋连忙举着袖子上前为侧妃挡雨，一边又训斥身边的下人去取伞来。

　　这举动长年累月做惯了，小姐还在闺中的时候，就是这般养尊处优，事事以她为先。

　　等桂嬷嬷眼色扫过去，映秋才心中一怔。

　　坏了，这是景王府，传出去岂不是要被说在王妃面前耍横。

　　顾簌不以为意，沾着雨丝的青睫轻颤：“我累了，你们都回吧。”
　　说完便轻落落地转身回了院里。

　　江禾凝立在原地，抬手大力挑开了映秋的袖子，对着桂嬷嬷训斥道：“颐箬园连个送伞的婢子都没有吗，今日若是殿下在这儿，也要淋着雨回去吗？”

　　桂嬷嬷上前一步弯膝跪下：“是老奴办事不利，请禾侧妃责罚。”

　　责罚？
　　她倒是想。
　　但她哪敢在顾簌园里鞭笞桂嬷嬷，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她那边推嘛。

　　江禾凝一身纱裙湿地狼狈不堪，却还是要硬碍着把话再圆回去：“责罚自是谈不上的，嬷嬷下次注意便是。”

　　春雷声声叠起，振聋发聩。

　　江禾凝不想在这里多待，带着人仓促地回了五湘院。

　　又过了片刻，颐箬园里吵闹的动静才渐渐消散，只留着落雨声愈演愈烈。

　　蜿蜒的檐廊下，顾簌姿态松散地坐在梨木摇椅上，单手撑着楚楚动人的侧脸，静心地数着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涟漪。

　　见夏洱提着一梨花木食盒走进来，便抬眸漫不经心的问道：“沈珞今日回府吗？”

　　夏洱正欲往上递的手一顿：“回王妃，奴婢不知。可要派人去问问？”

　　“不必了。”簌簌双脚抬起搭着横杠，轻轻用力晃了晃，“这雨下得真冷，简直像是在入冬。”

　　“殿下院里有暖阁，王妃可去那处歇息。”

　　簌簌慵懒地躺倒在摇椅上，美目阖起摇了摇头：“十步开外的地儿，我今日都不想去。”

　　说完身上倦意复起。

　　方才若不是江禾凝那烦人精，偏要端着她那装装样子的礼数跑来吵闹，现在早会周公去了，哪用的着在这儿挨着冻。

　　正困顿着，突然闻着一股浅浅的荼芜香，整个人也缓缓离了摇椅，落进一个带着凉意的怀里。

　　顾簌一下子睁开眼，临近的是沈珞那张神色淡淡却清俊绝伦的脸。

　　他也不说话，只是将人抱起，抬步往外走。

　　顾簌收起方才的小惊吓，整个人软下来，脑袋沉沉地靠到他肩上，眼中朦胧渐起。

　　沈珞将她抱回初杞园的暖阁里，将人往床榻上一丢，动作上不算温柔。

　　顾簌也不大在意。
　　和亲夫妇，想来也不必较真。
　　而且她睡意侵袭，完全顾不着沈珞，只想着扯过被褥去会周公。

　　哪怕扯到一半被沈珞抢走了，整个人覆下来。
　　半解开的衣衫的地方被他那漂亮的薄唇温柔地轧过，他那只手游离到了从来都不去的地方。

　　顾簌蒙蒙地睁开眼，用力推开他，“做什么？”

　　沈珞起身慵懒地靠坐在床榻边。
　　他身上的衣衫完好，清冽的眸子里也没半点情绪，“你说呐？”

　　沈珞这话问的轻巧，但顾簌顿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在回南安前的那个夜里她吃醉了酒。
　　神神颠颠地跑来初杞园同他说要圆房，结果她睡着了。
　　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但今日，她没醉酒。
　　再说与他半年未见，当初那点子涟漪散的差不多了。

　　顾簌揽着被子往后靠了靠，一双圆溜溜的乌眸看着他，“还是，改日吧。”

　　沈珞轻笑了一声，“顾簌，你是不是不想回来？”

　　簌簌把手缩回被子里，垂眸。
　　她想说没有。
　　但九月至三月，她确实耽搁得久了。

　　沈珞淡淡地看着那散着三千青丝的纤纤身姿，突然觉着这春日里确实是冷。

　　暖阁里久久无声，半盏茶后才有门扉打开复又合上的动静。

　　**
　　第二日江禾凝卯时中便起了，梳洗打扮到颐箬园请安。

　　静坐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得知顾簌昨晚竟然歇在了殿下园里。

　　担着心中的惊讶又赶去了初杞园。

　　这半年不见，难不成学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回来不成。

　　园外没有嬷嬷拦着，江禾凝一路畅行走过湖心亭，正好见着夏漪立在暖阁门口回话。

　　“回王妃，主子昨日酉时出去后便没再回来。”

　　顾簌轻“嗯”了一声，抬眼看见江禾凝脸上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禾侧妃姐姐一早来给殿下请安吗？”

　　江禾凝被她这话将了一军。

　　府中规矩，除了王妃其他人擅入初杞园都是不合礼数的，更何况哪有大清早给殿下请安的道理。

　　“王妃您误会了，妾身……”

　　“殿下不在，我还有些困，姐姐请回吧。”顾簌打断她，说完又走进暖阁。

　　夏漪夏洱两人紧跟上前将门合上。

　　江禾凝喉咙里的词被硬生生捏住，气的有些火冒三丈，举步便想冲过去推门。

　　映秋及时将她拉着，眼皮子抬了抬暗示门口低眉静候的夏漪。

　　那是殿下身边唯一的女侍，万一被嚼了舌根，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了。

　　江禾凝甩甩衣袖，出了初杞园。

　　“侧妃莫气。”映秋劝慰着，“您也知道，王妃刚入府那半年里殿下都不曾上心，如今再回来不过是占了个位份。且她又是个软柿子，您今后有的是机会拿捏。”

　　江禾凝回到五湘院，将桌上的白玉盏砸到了地上：“可是每次一见到顾簌的模样，我都觉着在硬生生打我的脸。若是殿下……”

　　“您多虑了。”
　　映秋知道小姐心中想的是什么。
　　她上前扶着人，绕开脚下那些碎渣，“景王殿下从不取貌，不然原先的时候也不会是那位占了上风啊。”

　　映秋说话谨慎，没讲“那位”的名字说出来，毕竟这是小姐心中的一道疤。

　　景王十七岁时皇后娘娘操心他的婚事，千挑万选立了花名册。后百般考究，又删减到了五人。

　　可听传闻，殿下当时只挑了一个，那就是右相的掌上明珠季雨筠。

　　最后宣旨的时候，也不出所料，赐封季雨筠为景王妃。
　　又过了几日，太后追下懿旨，赐封江禾凝为景王侧妃。

　　这虽说都是上了玉牒的，但终归落了半成。

　　可如今江禾凝再想到这事，却开怀大笑了起来：“季雨筠那自命清高的模样，讨殿下喜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抢了婚事。”

　　“只要咱们这位王妃不松口，她再想进这景王府的大门，可要熬上个两三年了。”
　　……

　　辰时，五湘院里这动静悉数传到了顾簌耳朵里。

　　她素手将新鲜的瓜子一开，拨了小半碗也不吃，“怎么又是这个季姑娘？沈珞当真喜欢抬进来也不是不可啊。”

　　夏洱低眉顺眼立在一边，真想一掌劈晕自己。

　　改明儿若是王爷问起话来，是说实话那还是装没听着那？

　　太难了，生平第一次想跟夏漪换个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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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珞：为什么有这么多女的？
弱弱地答：想给您夫人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