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辈子菜》晓酌

6、六

　　郑欲成当时是那个工程项目的负责人，做事雷厉风行的一个中年男人，这个能给公司带来丰厚利润的工程项目，就是在他的努力下得来的。

　　一开始郑欲成见公司派来个小女人到他工地上，还有些抱怨，后来看到周嘉慧挺能吃苦，工作认真细致，慢慢开始对周嘉慧另眼相看。

　　随着打交道越来越多，两人越来越熟悉，一次吃饭时，郑欲成很认真地对周嘉慧说：“你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柔弱、文静，骨子里却象个男人，有着男人般的坚韧和胆气。”

　　周嘉慧就着他的话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半开玩笑地粗着嗓门说：“多谢大哥夸奖！大哥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

　　从此，周嘉慧就管郑欲成叫郑大哥，郑欲成则管周嘉慧叫慧小弟，而郑欲成也确实一直象个大哥哥一样处处关心爱护着她。郑欲成的爱人也很喜欢周嘉慧，周嘉慧总是甜甜地喊她嫂子，每次来工地她都会给周嘉慧带些好吃的。

　　工程完工后，周嘉慧回到公司继续当她的出纳员。周嘉慧从参加工作起就一直边工作，边考助理会计师证、会计师证，再拿到注册会计师证。

　　七年前公司改制，也就是周嘉慧工作的第二年，郑欲成承包了公司下属的一个服务公司，他动员周嘉慧跟他干，周嘉慧也没多考虑，就打了申请报告，调离总公司，去服务公司当了主办会计，后来又当了财务科长。这在过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多少人要从出纳做起，熬到快退休可能才能混个科长当当，没机会的话，最多当个主办会计就到头了。

　　郑欲成的干劲儿很大，在全国各地跑，招揽项目，周嘉慧便也全国各地地出差，没节日没假期地全国各地跑，九年里，只有两个春节是回家过的，加上出差路过回家，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次。父母一再地催婚，可惜鞭长莫及，每每都被周嘉慧以工作忙敷衍了事。

　　随着公司效益越来越好，业务不断扩大，郑欲成成立了东乐升服务公司，原来的服务公司成了子公司，这样，毕业八年后，三十岁的周嘉慧便成了东乐升公司的财务总监。公司步入高效稳定阶段，工作环境及条件都大幅度提升，周嘉慧一直认为自己的运气不错，遇到了郑欲成。

　　郑欲成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肖靳山的的，两人谈得很投机，聊起郑欲成正在争取武市的一个项目，肖靳山说能帮上忙，条件是两人一起干，肖靳山有闲置资金和信息，而郑欲成有技术和设备，于是就这样，健东公司便有了雏形。

　　当郑欲成把和肖靳山相识到准备成立合资公司的过程告诉周嘉慧，并让周嘉慧负责新公司可行性研究调研时，周嘉慧的内心极其矛盾。

　　肖靳山，这个名字周嘉慧虽然只听到过两次，也只是在奥迪车窗口见过一次的一张脸，可她是不会忘记的。她心底里天然地排斥肖靳山，并对他有着莫名的反感，但理智告诉她，她并不了解肖靳山，而郑欲成，她是十分了解的，她相信郑欲成不会看错人。

　　想躲是躲不过的，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周嘉慧在来武市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如果见到付欣，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她确定，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很坦然地面对付欣。

　　九年多的时间里，她从没打听过付欣的消息，她做得很彻底，她甚至几乎没去想过付欣，一是埋头于工作，二是她有了别人。

　　吴姗姗是周嘉慧在网上认识的。那时电脑还不怎么普及，因为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周嘉慧的公司推行会计电算化，她便成了较早一批用电脑代替算盘的财务工作者。后来到郑欲成公司后，因为经常出差，郑欲成给她配了部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她出差无聊时用无线网卡上网下电影，那时，下载一部电影要两三个星期，她边下电影边上网，无意中发现了某个交友网站，就认识了吴姗姗，那时的网友都挺实在，两人在网上聊了不久就通了电话。吴姗姗当时在读大三，这个小女生学的专业是很少女生学的电器自动化。最先吸引周嘉慧的是吴姗姗的坦率，然后是她个性中有许多与付欣相似的地方，爱撒娇、任性……

　　有次周嘉慧到吴姗姗学校所在城市出差，特意选择住在吴姗姗学校的招待所，办完公事，周嘉慧约见了吴姗姗，就在那一次，两人发生了关系，后来就经常通电话。

　　周嘉慧成为东乐升公司财务总监时，吴姗姗刚好大学毕业，此时的大学生，已不再包分配，也不再稀有，到处都是正在找工作的毕业生。通过周嘉慧的努力，经过考核，吴姗姗以周嘉慧远房表妹的关系，被东乐升公司招聘，在技术部当了一名技术员，这也就是三个月前的事。

　　周嘉慧两年前在项城买了套二室一厅，因此，吴姗姗来项城工作后，自然就和周嘉慧住在了一起，外人都以为她们只是表姐妹关系。

　　对于现在和付欣的重逢，周嘉慧的内心是比较平静的，往事一幕幕地重现也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回忆，甚至更象是解脱后对往事的一种纪念。

　　小时候的付欣总是喜欢依赖周嘉慧，也总是爱和周嘉慧撒娇。那时，付欣经常会在周嘉慧家里吃饭，周嘉慧家人都爱吃香菜，做什么菜都喜欢放点香菜调味，而付欣不吃香菜，周妈妈每次都要逗付欣吃，就会对她说：“在我们老家，管香菜叫芫荽，也叫半辈子菜，你前半辈子不吃啊，后半辈子就会爱吃，尝尝吧，早晚总是要吃的。”

　　每当这种时候，付欣就撅着小嘴看着周嘉慧，周嘉慧就会紧忙地帮她把香菜仔细挑出来，自己吃掉，然后看着付欣开心地吃饭，那时的付欣多可爱啊。

　　大学里那个春节的雨夜，和许多快乐的夜晚，然后是毕业前夕的最后一次温柔，以及付欣做过的伤她的事，她说过的伤付欣的话，都清晰地再现在眼前。

　　现在，付欣生活得不幸福，这是在小会议室里见到闯进门来的付欣时，周嘉慧的第一感觉。

　　周嘉慧并不了解肖靳山，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她感觉肖靳山是个精明的商人，却也并不象很花心的男人，虽然她看到肖靳山和姚菁的关系不一般，但从肖靳山对待女性的态度和举止上来看，还算是比较坦然。人不可貌相，他对付欣的不忠，肯定是事实，付欣和他在一起生活得并不幸福。

　　小会议室门口，付欣眼中的愤怒和无奈，有那么一刻让周嘉慧心疼，可那已不关她的事，她又能怎样？

　　再想到付欣居然假装不记得自己，周嘉慧就有些忿忿然，再怎么说也有二十多年的关系，居然说“分别时间有点久，一时没认出来呢”，分别不过才九年多，你要是过得幸福不记得我也就罢了……唉！真是够任性。

　　半夜，周嘉慧回到了项城的家，悄悄打开家门，放下行李，进卧室看了看，吴姗姗已睡熟。

　　她蹑手蹑脚地洗了个澡，收拾一下，摸着黑进卧室上了床，才躺下，吴姗姗翻过身搂住了她，嘟囔了一声：“回来了？”周嘉慧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说：“嗯，你继续睡。”

　　吴姗姗向她怀里偎了偎又睡过去。周嘉慧看着怀里的吴姗姗，小心地把她向怀中拢了拢，吻了下发顶，闭上眼睛，付欣便被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