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吉尔·艾尔顿诺》吕轻侯

11、011 群山辉映

　　七月七日，晴，防线推进十公里，故土几乎收复，然而战争并没有停止的趋势。
　　胜利的人想继续胜利，输了的人想赢回一切。
　　战争打到这份上早已经不问原因，拼尽全力摧毁敌人才是唯一的目的。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营区到处晒着衣服鞋袜，指望这些臭烘烘的大兵清理干净自己实在不容易。
　　“都是男人，洗干净了给谁看！”霍根趴在行军床上晒太阳，他屁股被击中了只能趴着。
　　“今天下午有运送伤员的车来，准备好接待。”
　　“是！长官。”

　　难得炎热的夏季，只有短短二十余天，除了尼尔与吉拉穿的整整齐齐其他人都穿着背心短裤，如果不是顾忌有护士在他们非得脱光不可。
　　附近有河，河里没有鳄鱼和食人鱼，有人大胆下去有了一圈，也没被水蛭吸到，于是默认了河是安全的，河不是很深，也不是很宽，一眼望去里面全都是人，人挤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来自于沿海港口城市，深入大陆腹地多年没有下河畅快游泳了。
　　“长官，你不下去游一游吗？”
　　“我不习惯。”

　　关于尼尔长官的身份大家多有猜测，他肯定是贵族，什么贵族不好说，但是看平时的做派绝不是简单的小贵族，或者没落贵族。
　　此时贵族阶级仍然占据统治地位，上议院全部是贵族，大臣也都出身贵族，商人和中产阶级只能在下议院任职，很难站在金字塔顶部。
　　河边的营地也是临时搭建的，几乎每个人都有搭帐篷的好手艺，一个步骤都不会出错。

　　吉拉在帐篷里保养枪支，她眼角有些淤青，刚和一个军官打了一架，那家伙是个快两米的怪物，他是唯一敢明着说吉拉和尼尔关系的家伙。
　　尼尔和吉拉的关系其他人都心中有数，可这有算什么呢，至少三成的人在军营里都有过同性经历，随着服役年限的增加比例还会提高。
　　他们驻扎在森林边，十分钟路程外有一条大河，士兵们游泳洗澡的河段很平缓，但这段河道只是整条河流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森林里有着无数狼群，每到夜晚万籁俱寂之时就会听见群狼的嚎叫……

　　几个混账叫嚣着去打猎。
　　“我们想吃点新鲜的！吃了几年的罐头了！我要猎鹿！”士兵们围住尼尔多玛，要求着。
　　“那好，你们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尼尔多玛没多想就同意了。
　　四名士兵跨上枪，擦干净刺刀笑嘻嘻地进了山。
　　“我也一起。”吉拉说。
　　和吉拉打了一架的那家伙也在四人中，旁边口哨声响起，以为吉拉是想去野外找机会揍凯德一顿，“你行不行啊，吉拉，凯德可是连熊都能打死。”
　　“去吧。”尼尔多玛推了她肩膀一下。

　　进山的人变成了五个，吉拉走在最后，也许是她的神情太阴沉，就连凯德也有些哆嗦，虽然外面很热但是森林的气温要低得多。
　　“这里真冷啊，猎人？”
　　四人里有一个绰号叫猎人的，没参军前以打猎为生，擅长寻找猎物的踪迹，分辨猎物前进的方向。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经走得足够深，在树上做了无数标记。
　　渐渐地森林出现了一条小路，猎人蹲下来观察草被踩踏的情况，“有鹿群经过这里，就在不久之前。”
　　几个人都欣喜不已，“早知道我们就该带多点人出来。”

　　他们沿着鹿群踩出的林间小道往山深处走去，穿过森林之后阳光撒下来，面前出现了一片山谷，山谷被简单的栅栏围起来，里面圈着牛羊鹿和禽类，还有一群毛茸茸的金色牧羊犬。
　　“这鬼地方有人住？”士兵们面面相觑。
　　“是个农场，你们谁带钱出来了，我们可以买一些动物回去宰了。”威尔说。
　　“我带了。”
　　“我也带了。”

　　吉拉也拿出钱来，很快他们凑了能买好几只羊的钱，羊最便宜，鹿的话太贵了。
　　凯德从山坡上滑下去，牧羊犬看见陌生人冲他大声吼叫起来。
　　“出什么事了？”一个穿着红色长裙，蓝色毛线斗篷，扎着蕾丝花边围裙，金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的少女疑惑地走了出来，当她看见五个士兵时明显慌得厉害，尤其看到他们的军装并不是自己国家的之后。
　　她朝后退了几步，受惊不小地抓紧了裙摆，水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即使很少离开山里，她也知道这几个士兵是敌军。
　　敌人。
　　一群男性士兵。
　　他们全都拿着武器。

　　“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买一些羊，你看，我们准备好了钱。”撒尔戈说。
　　少女没有任何回应，用她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她可能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凯德毛茸茸的大手抓了抓大腿，摊了摊手手。
　　“你说她不是我们国家的人？”

　　“森林里可没有多明显的边界线，何况这里从前也不是咱们的地盘，好像被好几个国家占据过，她不是萨其拉人，也许不是敌人。”撒尔戈舔了舔嘴唇。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威尔露出了最友善的笑容，他走向少女把钱塞给了她，指了指羊群。
　　肢体语言让少女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能买几只羊 ？”
　　少女晃了晃五根手指，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把山羊用绳子拴住后士兵们没有立刻离开，他们站在一块，比划了几个下流的手势。
　　“管他呢，她也不是萨其拉人。”撒尔戈原地跳了几下。
　　“你们在计划什么？”吉拉抓住凯德的肩膀，“停止你们的想法！”
　　凯德晃了晃从吉拉手里脱身，“你不要多管闲事，吉拉，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你知道这样不行，你们这样也算是萨其拉的战士吗？”吉拉逼视着四个人。

　　“吉拉，你他妈的……”凯德被这样顶撞一点反省也没有，只觉得愤怒，他扬起大手冲吉拉挥了过去，他的巴掌像是棕熊的巴掌，虽然不至于抽断树干，但扇晕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吉拉不闪不避闪电一样绕到凯德身后跳起来勒住他的脖子，“我要扭断你的脖子。”
　　“有胆子你就试试！尼尔养的婊子！”凯德咒骂起来，“你怎么解释我死掉的事，难道这里的其他人会帮你隐瞒吗？”
　　跟他出来的三个人都是他的兄弟。
　　“撒尔戈！威尔！尤利扬！拉开他！”

　　撒尔戈和威尔扯开吉拉的手臂，尤利扬拖着吉拉的腿把她按在草地上，不远处的牧羊少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吉拉冲着她大喊：“跑！骑上马！跑！！”
　　少女翻身跳上一只驯鹿的背，箭一样冲了出去。
　　“该死！”凯德怒吼一声，“我要杀了你吉拉！”
　　“呸！”吉拉吐了一口草和土的混合物，“你敢吗？”

　　凯德的大手扣住吉拉的头盖骨，将她的头砸向地面，第一次撞击的剧痛让吉拉眼前一黑，真正的一黑，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耳朵也一度失去了听觉，只看见凯德愤怒的脸，嘴巴一张一合。
　　尤利扬很紧张，“凯德，不能弄死他，不然尼尔不会放过我们的。”

　　“妈的，卖屁股上位的小子。”凯德到底忌惮那个漂亮的不像活人手段冷酷残忍的长官，他之所以能在尼尔直属斩首部队呆这么久没闹事被赶出去，完全是尼尔的个人魅力所致。或者说残忍的魅力，那个漂亮的长官，用一把银质的小刀，把敌人的奸细片成了无数片，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架子。
　　“战争把人变成鬼，”他还记得尼尔长官这么说，“神会宽恕我的。”
　　神宽恕不宽恕他，凯德不知道，反正他一看到尼尔长官比冬天下河打鱼还浑身冰凉。
　　“再多抓几头鹿来，便宜这婊子了。”

　　一头鹿驮着吉拉回到营区，离营区越近凯德越紧张，因为吉拉还没醒，头朝下像是尸体似的，若不是一路上试了几次他还有呼吸，凯德这会都不敢回来了。
　　如果让尼尔长官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其他三人也一样害怕。

　　“凯德！好多鹿还有羊！”士兵们一下子围了上来，当看到鹿身上的吉拉时不约而同的停下，“凯德，威尔，吉拉怎么了？”
　　“他晕倒了。”威尔结结巴巴地说，“跟我们没有关系。”
　　说不定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出卖凯德。
　　凯德虽然愤怒却全无办法，因为他也畏惧尼尔。

　　撒尔戈放下吉拉，她的额头流着血，谁上前摸了摸鼻息，“还活着。”
　　“尼尔长官不会放过凯德的，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吉拉抬进里面。”
　　凯德垂头丧气地跟着队伍一起走。

　　尼尔正在计算补给还能支撑多少天，下一次补给应该昨天就到了，但是至今没有消息，这给盛夏的晴朗天气蒙上了一层阴云。
　　“长官，凯德回来了。”
　　“一切可好？”
　　“……吉拉他昏倒了。”
　　尼尔从桌案上抬起头，“发生了什么事？”
　　“凯德说他被一头雄鹿撞倒了摔到了头，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士兵把吉拉抬到了帐篷里，军医很快赶来处理了伤口，凯德等人站成一排在帐篷为等着训斥。
　　尼尔目光依次从几个人脸上扫过，“吉拉是被雄鹿袭击，这个理由无法取信我。”
　　尼尔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全营最纤细的手臂，只比护士小姐粗了一点，她戴着眼镜，镜片上还系着银色的细链子，她呼出一口气，“你们之中有人说谎，还是全都在说谎？”
　　就是这么一副书呆子的打扮，却让凯德这个大汉颤抖不已，他并不是尼尔最早的那批部下，算不上尼尔嫡系老兵，但他从老兵嘴里听过不少尼尔的事迹，比如他最擅长的就是歌喉，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小刀藏在哪里，甚至在对手喉咙喷血倒地之后还能用对方的衬衫擦干净小刀，感叹不管是多么强壮的身躯，喉咙总是柔软的。
　　凯德总觉得尼尔在盯着他的喉咙。
　　甚至有传闻说他嘴巴里都含着刀片。
　　太过匪夷所思，又不是马戏团演员。

　　“我说！”尤利扬承受不住压力，“是凯德袭击了吉拉！”
　　“混蛋！”凯德扑向尤利扬将他打倒在地。
　　“为什么，”尼尔多玛就像看不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似的问，“是因为之前那场架吗？”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周围围住不少人，威尔有些难以启齿，“我们在山里碰到了一个农场女孩，她很漂亮……”
　　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吉拉阻止了你们，所以你们袭击了他。”尼尔多玛给这事盖上了章，“袭击了自己的战友。”
　　战时对自己人动手，足够枪毙。
　　而且他们还损害了萨其拉军人的形象。

　　“把他们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