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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变天 ...

  •   帐篷里。

      “春雨逸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她是男人还是啥,走了三个时辰(既六个小时),都够我绕营跑一圈了!”辽云烦躁的嚎。洗个澡要这么久吗?她在怀珍那里借了桶干净水,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

      “你也知道小池的水不干净,我想雨逸姐是到别处找水源去了。”夏扬安慰道,虽然他自己也在忧心雨逸是否有事。

      “。。。”一旁,男孩坐在最终还是被换掉的床单上,一双桃花目黯淡。

      辽云瞥见男孩的表情,赶紧哄道:“哎哎,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自责。春雨逸那个家伙懒懒散散,指不定是看到什么感兴趣就忘了回来。她就是欠训,等她回来了看我不——”

      “怎样?”

      蓦地,小篷子的门帘被掀开,一阵夏日的晚风徐徐吹进,依然残留着燥热的气温。床被长垂至地的飞边随风飘摆,唰啦啦地抖动,伴着屋内三人猛然响起的抽气声。

      斜斜靠着木框门檐的人,飘逸潇洒的墨眉之间隐隐嵌着一枚芮草形的翠玉,映射的一双星眸流光溢彩,荧光璨亮,直而柔长的羽睫眨阖时,似晴朗夜空的皎月般润华流泻。黝亮顺畅的青丝随风飞逸,如温柔的春水拂过似珍珠般光泽剔透的莹白肌肤。来人美的惊心动魄,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自沧海云雾里幻化的天女。

      “。。。妈呀,你是谁?”傻了若干时间之久,辽云从嘴角迸出一句更傻呵呵的话。

      “嘻,我是你妈呀,你自己不说嘛。”来人勾起朱唇,螓首微倾,眉眼巧笑倩兮满是戏谑。

      又是一阵吸气和心跳狂乱的声音。

      “你要是我妈,我给你啥都行。。。”辽云继续痴言痴语。

      “喏,说好了啊,我当你妈你就啥都给我。”女子美眸里算计的精光一闪而逝。

      辽云愣愣地点头,站起,右手右脚不协调的走向少女,伸手靠近,似想确定她是否是幻影。

      “驭!打住!”少女抬臂搏开辽云的大手,灵敏地退到帐篷一角。“大姐你真不认识我啦?”

      男孩定力较高,很快平定下了呼吸。听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很快认出了来人。那一分游龙戏凤,两分散漫无良,三分吊儿郎当,和四分温柔随和的表情,除了名为春雨逸的女子,再无她人可有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男孩摇头笑笑,他还真是笨,竟为这种家伙担心。

      “雨—逸—姐——!!!”小夏扬从惊艳中回神,立刻嗅出少女的味道,像只撒娇的小狼般扑入她的怀中揉蹭。“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的急死了!”

      “呵呵,抱歉抱歉,找地方洗澡时在北林里迷路了。绕到现在才回来了。”我欣慰地拍着夏扬的小脑袋,心底涌起热流,窜入四肢静脉,将我填的满满的。

      有人关心等待的感觉如此美妙。我好傻,既然拥有了让我无比眷恋的现在,我又何必试图回想那些万年前的过去?我甚至连父母是谁都忘记了。

      抬头睇向男孩,他正拍平被坐皱了的单子,那雪白一片的床单我不禁感动。我展开搂着夏扬的双臂冲他喊:“小静!我洗干净了,从头到尾,保准再没有一粒灰尘!哦,如果你忽略我身上被树枝蹂躏的不像样子的内袍。。。”咳,在黑林里转悠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能怪我毁了衣服吧。。。

      有些无奈自己一身的邋遢,我只好放下手,走到男孩面前,想以真诚的目光打动他。我熠熠地直望入他杏眸深处,继续:“我为我之前的话语和行为道歉。如果伤了你的心,请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半晌他别开眼,喃喃回答。

      见他躲我,我不死心地蹲下腰,仰望他低垂的脸庞,“那你能原谅我吗?”

      男孩眼底划过挣扎,最终妥协地点了头。我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不知他的挣扎,另有原因。

      * * *

      流火如雨,金羽窜飞。

      看似安宁的一日黄昏里,烨国天际一片惊红,连绵血霞陡被火雨掣开,于天中迸出染火的星子,呼啸长鸣,斑斓而降。火星密集的殁落,坠地之间国土焦焚,绿色的神州一隅转眼之间化成灰烬,在黄土地上燃烧的益发灿烂的星石不断崩裂爆炸,连带着更多无辜的生命绽放最后的炫丽。

      天火直落到次日清晨方息,烨国南方的重要产地接连烧了三天三夜,火势稍褪,才显出早已荒芜死寂的大地。

      至此,烨国的血液被烧干耗尽,这场天灾标帜了烨国衰亡的起点。西北的匈奴和东方的倭寇早已对烨国虎视眈眈,开始蠢蠢欲动了。

      战争的消息瞬间传遍大江南北,百姓惶恐,人人自危。饥荒瘟疫最严重的地区,更是民乱不断。

      “报——!”

      黎山军营中,又一名传卫骑着快马停至高台之前。这已是今天第十四个急报了,这一周来数目最多的一次。

      兵士们无心操练,纷纷交头接耳,猜测这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营长手提皮鞭,却对全体士兵的精神不集中束手无策,立在一旁也走起了神。

      今天不用担心被罚射了,我将长矛插进土地,眺向天边的浑阳,嗅到了一股风起云涌的骚动。

      一旁辽云兴奋的探头探脑,希望能听到传卫与玉衣仙子的谈话,男孩则有着掩不住的焦虑,我不禁好奇他在担心什么?是战争,还是什么重要的人?但他无亲无故,又不像胆小怕事的人,我困惑了半天决定自己只是自找烦恼罢了。

      夏扬从不上操场,能避开卫林军的时候他都尽量避开。不过听男孩说,夏扬这几天常常做噩梦,我寻思是他野兽的直觉预见了血腥,正使他难安吧。嗯,今晚应让他和男孩来我们的帐篷睡,或许人多后他能安心些。

      唉,秋天,本是美满丰收的时节啊。

      算了,我也别在这里猜来猜去的了,今天傍晚到黑森林的瑶池边等他,我一口气问个清楚吧。

      没错,玉衣仙子就是当日拽我出水的人。后来我因不得不常洗澡的原因,常常碰见他。他倒也不甚介意我侵入他的私人神地,于是我就厚着脸皮时不时去叨扰人家了。

      嘿嘿,你说人这一生,能碰上夏扬,男孩和玉衣仙子这样的花样男子,真是不枉来人世间转一圈呐。。。

      “哎呦!”辽云的大巴掌招呼上了我脆弱的大背儿头(额头)。

      “春雨逸—!你脑子里飞什么绮思呢?”辽云哼哼道,“怎么盯着我的小静流口水啊,啊?”

      我眨眨眼,回过神,一眼瞅见男孩熟透的红脸皮。我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神游太空,赶紧冲他道歉,又跟辽云捶背揉肩地赔不是。

      朋友之夫不可欺,真是罪过,罪过啊。

      戌时。

      红阳落山,白月升起,在白昼和夜晚的交接处,万物朦胧的日暮中我等来了玉衣仙子。
      他自湿暗草丛中显身,白衣鞋面上微微湿润,带着露珠,衣袂却依然纤尘不染,发冠整洁,丝毫没有我断枝落叶一头一身的狼狈。

      瞥了我一眼,他一语不发地跃上巨石。

      我看着他坐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试图从他永远蒙着一层疏远薄冰的脸孔上瞧出什么。研究他的情绪是我遇见他后便培养出来的兴趣,因为他太难懂了,永远都是那么的淡定沉稳,似这小河清水般无波无澜。天地可崩,他独静。时间在他的身边都恍若是虚无的,沉默的。

      他坐在冰滑的石面上许久,我也陪着他站了许久,在他的身下的巨石旁,静静地守着。静静凝视他纹丝不动的背影。他的安详宁和的气质似乎能感染周身的人们,在他身边,尘世间的世俗琐欲统统离我而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自己站在辽旷的原野中鼎立,或许,那就是他的心境吧,无欲无求,不受尘世所拘。

      秋日晚风掠过,但那萧冷影响不了他分毫,他仍静坐原位,仿佛他只是一尊会动的雕像,没有知觉。

      小雨凄呖呖地下起。乌云慢慢压境,遮翳了高空的玄月。

      雨滴淋上他的肩膀,却仿佛可以穿过他的身体。氤氲的水气模糊了他的身影,我甚至有一刹那感觉不到他存在的气息。惊惶抬头,他的黑眸在雨中依然清亮,干净的融不进任何琐世间的东西。

      想起他在军营里指挥众人时的大气凛然,此刻的他却犹雪花樱瓣的凝塑,一碰就碎。这样纤细的他却更让人心折。

      美丽的男人是危险的,而一个美的无与伦比、无瑕可挑,只是静坐就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天然魅惑,这种男人,简直致命。

      我不得不很没有骨气地承认,三个月间,我对他纯然的欣赏已经开始变质了。

      雨势渐渐加剧,雨点冲走了我脸庞上掩饰面容的泥土,也大滴大滴地捶打在他的身上。

      我看着他优美的身形被湿透的衣料紧贴着,更显单薄消瘦,终于忍不住,唤他去躲雨。

      “你若冷了,便回去吧。”他答,声音在雨中飘渺的让我几乎抓不住。

      “不。大人是监军总指挥,在战争到来之际您不能病倒!”我晓得对他而言劝说没有任何用处,只好晓之以理。他虽为男子,又冷面无私,却实实在在地心系天下庶民,对待士兵的态度更比很多女官要好得多,这点也是令我敬佩的地方。

      “我是习武之身,这点小寒还是挺得住的。”

      “可您的侍卫们会担心啊,此刻卫林军们定是十分焦急地在寻找您。”Ok,讲理不通,那我就动之以情。

      他缄默,看了眼深沉的天空,起身跃下巨石。“你还真是。”他淡道,回首时薄唇噙着一抹极淡极淡的微笑,像山露,又似溪雾,短暂无名却勾人心弦。

      咚!

      咚!

      两声心跳猛不防地同时响起,在我和他视线交接的霎那。

      “你,你怎么会——!”他的双眸胶着我,隐隐的惊愕搅乱了一潭幽水。

      喔?我惊喜。这可有趣了,对万物无动于衷的清心仙子也会惊艳?阿弥陀佛,我要双手合十,虔诚地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爹娘把我生的如此美丽!(迷糊:脸皮真厚。。。)

      可没雀跃几秒,玉衣仙子的下一句话就将我打落了谷底。

      “凤泊。。。你是凤泊!”修长而尖的玉指向我伸出,和他颤抖暗哑的嗓音一样不稳。
      我却像被人活生生地泼了冰水,浇熄了那一瞬间的火焰。

      “凤泊,你可知,我寻你寻的好辛苦,好辛苦。。。”他的脸颊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像朝阳在冰川投下的眩影,生动美丽的扼人神魂,可惜我无心欣赏,只遗憾那绝世的美是为她人绽放的。

      “我不是凤泊。我是春雨逸,黎山的一名小兵。”莫名地失望,我推开了他的手,拒绝了天外飞来的艳福。

      “春,雨逸?”他像个初生的婴孩似的凝着我,眼神纯粹却朦胧,怔愣愣地重复我的名字。

      若是平常,光听那清亮绵长的嗓音就够我飘然欲仙了,不过此刻我脑子短路,酸味熏心,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玉衣仙子凝视着我的双眼,在我的眸底深处搜寻,久久,他见我眼底没有任何波动,微露期待的眼神敛起,悻然撇开头,优雅的天鹅颈黯淡地垂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与我隔开距离,轻轻地道。

      “。。。没什么。。。”我答。

      半晌,我们谁也说不出话,瓢泼的雨点在我们之间连成珠帘,模糊了彼此的表情。气氛冰冷而尴尬。

      良久,他率先打破了这熬人的沉默。“走吧。雨下大了。”

      我嗯了一声,随在他身后走进森林。

      没有了雨水的温度,在黑风凶猛的林子里反倒让人觉得更冷。一阵劲风刮过,我不免哆嗦了两下,拽紧淋透的湿衣。

      温柔的暖流缓缓升起。我侧头看了一眼,仙子周身萦绕着一圈莹白,像透明的防雨罩般环住了他,也。。。正逐渐环绕着我。

      望着他细致的下颚,我再次迷惑。他是否同我一样,比常人多出了几颗心?一颗寒若雪莲,一颗凛然霸气,一颗淡泊如水,一颗心细如丝。矛盾和和谐的共同体,造就出一个如此引人沉沦的他。。。

      “有问题,就问吧。”敏感地感受到我的激光射线,他淡淡的开口,似已恢复了凉薄淡定。

      今天我本意是来询问战事的,可此刻我满脑子绕的全是他那隐隐欣喜的眼神,脱口而出的便是:“凤泊是谁?”

      他轻吁口气,“我并不晓得。”

      “怎么可能?”我讶道。

      “真的。我没见过她,也不知她是什么人。”

      “。。。哦,那,那你怎么以为我是她?”我有点理不清思路了。

      “传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喔,然后呢?”我沾沾自喜地追问。

      “然后,”他噤声。

      “怎么?”

      “没有然后了。”他的眼睑微闭。

      “咦?那你为什么会激动?”

      “激动?”他不明所以地盯着我,眼眸黝黑黝黑的。

      “呃,虽然你激动的很含蓄,但我对你的研究长达三个月,所以我敢断定,你的冰面具确实碎裂了。”

      片刻后,他问了一句让我对他彻底改观的话,他问:“。。。我很冰吗?”

      我囧,“难道你不是吗?”我好像没见过他的笑容超过水平线一毫米的弧度。。。嘿嘿,不过笑容越少,越淡,它越值得珍惜嘛。个人认为玉衣仙子的笑容和沙漠中的面包是一个价格。。。

      “或许吧。”他脚步略停,似乎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我无言了,地球上有不知自己懒的树懒,就有不知自己冷的面瘫。

      “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他娓娓道,“靖城冬宫继皇太祖以来便以严肃庄重著称,宫里甚至曾有约规,凡呼吸出声者,说话露齿者,斩。现在这条规矩已被废立,但依然是种无形的约束。所以宫里的人们大都不拘言笑,习惯板起面孔,冰封真实的情绪。。。”

      我默默聆听着他的故事,沉浸在他冰冷绝伦的侧面和如空谷幽泉般清冷的嗓音中,殊不知自诩不笨的我如此轻易地被人转移了话题。。。

      无形中,一块块拼图浮出水面,等待有心人将它们连成一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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