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花》靖司

6、(Ⅵ)

　　純白色的建築，寧靜沉寂的空氣讓進入到這裡的人都感到一股不可言喻的孤寂感，但卻又是所有遊走在危險邊緣的唯一救贖，這就是集合了米德其魯達的技術精華『時空管理局醫療中心集中治療室』。

　　「這是騙人的對吧…………」紅色的騎士大力搖晃著穿著白衣的男子，但卻無法從對方口中得到其他答案。

　　顧不得形象，那位看似年少的騎士重覆大聲怒喊，「一定是有哪裡搞錯了！！你們再檢查一次啊！！」

　　「薇塔，夠了！」身為騎士首領的自己理應早一點出手制止下屬不合常理的行為，可是就連自己心底也有一絲期待，如果可以得到不同的答案該有多好。

　　而身旁那位情感豐富的友人早已淚流滿面，席格娜說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話語，只是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任由她放聲哭泣。

　　「夏瑪爾………」身為夜天之主，疾風深深感受到騎士們的痛苦，但她何嘗不是如此，可是在騎士們的面前是絕不允許自己表現出怯懦的一面。

　　清清喉嚨，疾風歸納出主治醫師想傳達的內容，「您的意思是………菲特……永遠都無法清醒了嗎？」

　　白衣男子好不容易從兇暴的家屬手中逃脫，大力呼吸後細聲回答，「基本上……是如此……因為念動核的萎縮，大腦無法有效的獲得能量運作而呈現的假死狀態，這是在醫學上常見的病例，一般會在年老即將死去的魔導師身上出現，但哈洛溫執務官的情形可能是因為過度被搶奪魔力而造成的急性萎縮………加上………」

　　「加上什麼！！！」

　　看到薇塔眼中的怒火，這名可憐的醫師覺得喉嚨乾燥到想灌下一大杯冰水，他略微停頓後繼續解釋，「加上哈洛溫執務官是人工生命體，念動核的恢復不如一般人類，也因此95%功能已經停止………在肉體尚未老死之前，她將會一直保持在這樣的狀態。」

　　疾風努力支撐著自己站穩，「活著，卻也是死了…………」

　　變數，總是來得如此快。

　　身為前線的工作人員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隨時面對失去的親友的痛苦，但無論經過多少磨練、多少分離，永遠……也無法習慣。

　　閉起雙眼試著穩定自己的情緒，疾風回想著許多與菲特深談的夜晚，冷靜溫雅的女孩總是不著痕跡地透露出隨時會離去的事實，而自己也順水推舟地安排，彷彿兩人在競賽著誰將會達成最後的心願，微小卻又難以實現的思念。

　　一直以來，兩人在彼此心中的位置從未改變，是同學也是同事，是摯友，卻也同樣是為自己所犯的罪在贖償的伙伴。
　　在夢想的交界她們總是伴隨著奈葉的腳步向前邁進，但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們時，她們可以不惜犧牲自己換得一切可能，就算眼前這條路對自己而言是一條永不回歸的死亡道路，也會循著心中深藏的種子，綻放出最盛麗的花朵。

　　「她的肉體可以支持多久。」穩健的聲音從後方出現，克羅諾終於從評議會的質詢脫身，卻得知了令人無法接受的消息。

　　「大腦作用已失，器官也會跟著慢慢停止作用，照這個情形看來可能無法撐過二天，除非………」

　　「除非將她移往素體培養器內………」但對於失去念動核的菲特而言，這樣做是毫無意義的，克羅諾明白這點，在場的人當然也全明白，可是要讓他們接受已經菲特已經死亡的事實卻是相當困難。

　　一時間，眾人全安靜了。

　　「做吧。」一直安靜不發一語的奈葉做出了決定。

　　「妳瘋了嗎？奈葉！這樣一點意義都沒有啊！！」薇塔怒聲反駁，就算悲傷過度也應該留有一點智力啊！

　　奈葉輕柔一笑，眼神卻是痛苦欲絕，「難道，就要這樣失去她嗎？」是提問也是反問，不管自己選擇任何一個答案都不會是正確的，奈葉很明白，因為錯過，所以將永遠失去，可她不願就此屈服，一定………在什麼地方一定會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菲特恢復，然後漾著與平日一般溫和的笑容向大家道聲早安。

　　一句無法得知的問號讓薇塔語塞，她知道深受悲傷折磨的少女已經做出令自己痛苦的抉擇。

　　雙手雖然緊握著卻仍舊無法停止顫抖，深厚的兄妹之情早已深植在這名堅強的男性心中，早已說好要保護家人，但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已經失去了父親，絕不能再重踏覆轍，良久之後，克羅諾終於點頭表示同意。

　　主治醫師已經見慣這樣的畫面，他制式地解釋著，「我們會將哈洛溫執務官以素體培養器繼續保存，但這不具任何意義，家屬可在任何時候放棄繼續保存………………………………」

　　夜晚，奈葉來到保存菲特的地方，翠綠的燈光灑滿菲特柔美的胴體，在夜的黑暗中，她就像尊貴的金色女神靜靜沉睡，不受任何侵擾，綺媚而幽美。

　　有如對待藝術品般的小心，掌心撫觸透明玻璃，奈葉默默凝視著在培養器內的人兒，不知經過多少時間。

　　「妳果然在這裡。」疾風走進保存室，眼神與奈葉同樣地悲傷。

　　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奈葉彷彿多日未曾開口般，聲音細微而無力，「吶，疾風，妳知道的吧。」

　　「關於什麼…………」

　　「菲特會出現在那個地方的真正原因。」

　　『為了贖罪』

　　疾風沒有回答，心底卻是多種感觸不斷翻滾，菲特的事只是變異即將到來的前兆，太古遺產的濫用比本局想像的還要龐大，人類渴望力量是永不停歇的。

　　「就算尤諾繼續隱瞞也是沒用的，遲早有一天我還是會知道的。」

　　遠古的強大魔法可以將未死之人回復到正常，但隨著時間的洪流已不知其方式，更無法確認其可信度，但此時的奈葉早已捨棄那些循規常理，讓《菲特回來》是她唯一的心願。

　　「疾風，其實妳早就知道我會到這裡吧。」微微苦澀，奈葉看見疾風眼角殘留的淚痕。

　　「嗯，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是白當的。」，純白的魔法陣出現，夜天之主打開魔導書，再次詢問，「奈葉，妳確定這麼做嗎………」

　　棕髮少女輕輕點頭，「謝謝妳，成全我的任性。」

　　「吾將捨棄常理之規，喚回時間之流，透過大地的塵土，閃爍出靈魂之祭。」

　　隨著疾風的詠唱結束，奈葉也應聲倒下，櫻紅色的魔力緩慢地流入菲特體內。

　　「接下來，就看命運之神的安排了…………」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依然會成為妳的助力。』

　　「唔………這裡是……？」

　　抬頭望眼四周，漆黑的夜空竉罩著荒無的大地，身上的衣物全然消失，但自己卻不覺得羞恥，反倒覺得本應如此。

　　「這個地方，沒有屬於她的藍天…………」

　　沒有慌張，沒有傷心，少女只是靜靜地站著。
　　世界，將會如此反覆地過下去，這樣，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
　　那個世界的工作已經完成，以後再也無法感受到在攘攘人群中的開朗微笑，再也無法從煩悶空氣中觸碰到溫柔的擁抱。

　　想到這裡，自己不禁笑了出來。

　　當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時就確切的知道，生命將會因著極端的痛苦而消逝，將會讓心成了哀傷的枯花。
　　漸漸地，會忘卻一切的事情吧。
　　靜穆地，隱藏在深處的淚水暴露在外，肆無忌憚地滑落。
　　凝望幽暗的遠天，和不歇的風一起哀泣。

　　過了多久，已經不知了。

　　天空還是一片闇黑，沒有任何東西。

　　「這裡是…………」

　　沒有任何色彩的世界，但卻隱約得知自己還閃耀著櫻紅色的光芒，而心中唯一的想法單純而直接。

　　在這個地方，心是恐懼的，卻不曾退怯。
　　在這個地方，束縛著真實的情感，溶在萬千淚泉中。
　　在這個地方，靈魂之花已經凋謝。

　　「菲特…………菲特…菲特…菲特菲特菲特。」

　　喊著，還是喊著，聲嘶力竭地喊著，一定要尋到妳，一定要緊緊地抱住妳，一定要告訴妳心中最深的感情。

　　眼光漂泊著，卻從遙遠而廣闊的地方發現了她，悄悄地靠近，將她赤裸的身軀擁入懷裡，閉上眼睛輕聲嘆息，「妳原來在這裡。」

　　赤紅般的眼瞳閃著不可思議的光芒，潔白的容顏俯下，滿溢的情感盡情宣洩著，使得自己傻傻深望，「怎麼會……」

　　即使距離再遠，妳還是來到我的身邊，透過生與死，不論今生或來世，妳總不捨棄我，用永恆的誓言將彼此聯繫，而妳，將成為我生命中唯一的伴侶。

　　「來，我們一起回去吧。」伸出溫暖的手，抱緊早已冰冷的人兒，在這裡，她一定承受許多痛苦，深恨著為何自己沒有早一點將她帶離。

　　「……奈……………奈……奈……葉…………」啞啞學語般，終於聽到她低磁的聲音。

　　「嗯，我在這裡，我就在妳的身邊。」淚，已經不受控制地落下。

　　再一次地，被我的愛所拯救。

　　映入眼簾的是純白色的世界，但也伴隨著驚喜喝采的聲音，而自己也被緊緊擁抱著。
　　母親與艾蜜的喜極而泣，克羅諾的如釋大負與輕笑，疾風與騎士們的理解微笑，還有………奈葉的深擁，一切的一切都讓自己感嘆上天的恩賜。

　　「我回來了。」拭去友人停留在眼角的淚水，菲特輕柔地回抱。

　　她含著淚回應，「歡迎回來。」

　　半個月後，時空管理局審議法庭。

　　「那麼，針對此次哈洛溫執務官提出的報告，還有人有異議嗎？」

　　靜默無聲的房間回應了提問法官的答案。

　　「關於哈洛溫執務官所帶回的資料顯示，違法人工生命體的計畫很有可能被啟動中，因此為了事件所需，本法庭將推翻所有上訴之件，並委任哈洛溫執務官繼續進行事件調查。」

　　「等……等一下！！」位於陪審團座位的一名男子忽然站起。

　　「還有什麼問題嗎？霍斯克少校。」

　　「無視管理局條約的傢伙怎麼可以就這樣放過？！」

　　「關於這一點，運用部司令官已經澄清，哈洛溫執務官是任務所需才進行休假中調查。」

　　「胡說八道！」

　　「另外，霍斯克少校，本法庭已接到你非法侵入無限書庫系統的報告，將在三日後進行審查，近日內請你切勿隨意離開米德。」

　　「這…………」

　　審查結束，眾人稀稀落落離開法庭，菲特走到一名上司面前。

　　「曼斯坦中將，關於先前那件事，請允許我拒絕。」深深一鞠躬，也許錯過這個機會，往後可能很難再有，但菲特也不在乎，因為最重要的事情自己已經找到了。

　　「嗯………這是妳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也不會勉強。」

　　「謝謝您。」

　　離開審議庭，菲特走進一處溫室花園，隨即發現那名等候自己已久的女孩。

　　「抱歉，讓妳久等了。」

　　「不會，我也好久沒有欣賞花園了。」

　　「我有榮幸陪高町教官四處欣賞一番嗎？」將右手伸出，等待對方的應邀，菲特流露出柔和的笑容。

　　「當然。」不是握住等待自己的右手，而是摟上柔軟的手臂，察覺菲特一閃而過的緋紅，奈葉內心竊笑了一下。

　　在夕陽的紅光中，兩人併肩而行，寂靜無聲的空間卻讓彼此安穩舒適，在渴望相會之後，就算是一秒的時間，對自己或對方而言都是相當珍貴。

　　菲特握著那拯救過無數人的雙手，將她緊壓在自己的胸口，「我很高興，妳來找我了。」

　　當不在有白晝時，曾經以為自己失去一切，痛心疾首的感覺揮之不去，而奈葉輕易地解救了自己。
　　無用又卑劣的人工生命體。

　　「不管妳何時需要我，我都會在妳身邊。所以…………」將身體更靠近溫暖的黑色西裝，「所以………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

　　一直以來，想擁抱在兩臂中的人究竟是誰，想深切呵護的人又是誰？

　　散發著無限柔情的眼瞳迷惑了脆弱的外殼，這一刻，再也無法抑制。

　　將顫抖著依偎自己的身體摟進懷抱，柔和在耳邊低語，「對不起………」在矇矓中吻上紅潤的雙唇，貪婪地索取掠盡唇中所給的溫暖。

　　「…………」甜蜜的擁吻過後，發現她慵倦地在自己懷中睡著。

　　「辛苦妳了。」

　　抱起賜予自己幸福的女孩，在額上深情吻下，「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明天…………再告訴奈葉吧……………

　　那個關於自己拒絕中將兒子的求婚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