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28、约定

　　温暖的春风带走了一个冬天的寒冷。
　　金色的阳光细碎地洒满了刚刚出芽的新柳，风里婆娑的枝条有着幸福的触觉，饱满的情怀吹皱了一池春水，一如少女心底荡漾的涟漪。
　　一碧如洗的天空，白云也淡得沉醉，鸟儿轻捷地掠过，伸展开丰满的羽翼，留下长短各异的痕迹。
　　偶尔，有纷飞的羽毛，在逆光处停留炫目的美丽。
　　校园里也和往常一样平静，每一年这个时节复苏的气息，青春洋溢于每一个角落。
　　随着冬装渐渐换成春装，操场上活跃的身影也越来越多，穿梭的欢乐与活力，菁菁校园，满是令人羡慕的青春与朝气，无论何时，都有极强的感染力。
　　校园的一角延伸着林荫道，两旁与别处不同的是高大的银杏。秋天时，焜黄的杏叶铺了一地，一路金色的秋日童话，而到了春天，在这温柔的春风抚慰下，原本萧条的枝干也洋洋洒洒地长出了碧绿的新叶，连锁成一片动人的风情，喁喁间相互摩挲，使得整个林荫道都氤氲着好闻的清香。
　　漫步于林荫道，阳光点点滴滴，属于年少心情的情怀在身体里生长着，一个转身便铺天盖地了，落下一丝一丝，名为幸福的怀念。
　　这里的风景永远因为两个人的温情而薰得醉人，穿梭的身影各不相同，可是在记忆里停留的场面，属于一个风风火火的漂亮女孩，还有一个阳光灿烂的帅气男孩。
　　每天的中午，女孩像风一样冲去食堂，手里两个饭盒左边那个总是变换着不同的水果，她娇嗔地笑，有小小的不满，但更多的却是甜蜜。
　　回来时就放慢了脚步，抱着装满可口食物的饭盒走在林荫道上，女孩的目光四处流连，穿过石板的小路，穿过银杏的嫩叶，最后停留在某棵树下。
　　樱唇微微翘起，如梦一般翕合，大声地唤着某个名字，女孩笑得像一个天使，不顾四处投来的目光，或诧异或羡慕，她微笑着唤树下的男孩。
　　男孩不耐烦地转身，颀长的身体半倚在树干上，黑曜石般的瞳仁映出女孩的笑靥，闪烁在刹那的华彩。
　　他沉静如水地笑起来，阳光碎裂在他的笑容里。
　　**************
　　双休日。
　　温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渲染了气氛，醺出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连空气都充满了淡淡的馨香，一如那纯真的恋情。
　　莫家。
　　大理石的圆桌反射着阳光，充满恬淡浪漫气息的花茶在透明的玻璃容器里晃动，晶莹剔透宛似一场华丽的梦。更不必说坐在桌边的两人，一个是温和沉静的青年，小口小口地啜着花茶；一个是冷峻忧郁的少年，捧着书专注的神情，把整个世界的优雅都抢走了。
　　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着，这温暖的午后安静得令苏沫有些不适应，任凭花茶熏着神经，他最终把目光落在莫天遥身上，无趣地撑着脑袋：“天遥，好无聊啊。”
　　“嗯。”莫天遥丝毫没有改变，悠闲地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喂！”苏沫有些无奈，抽了抽嘴角，继续没话找话：“你这人啊，哎，天远那小子是不是又约会去了？”
　　“嗯。”莫天遥淡淡地抬眼，又迅速回到书本中去了。
　　苏沫的头上浮现小小的青筋，看着表情冷峻的莫天遥，这人怎么跟莫天远那小子完全不是同一个基因的产物？“天遥！”
　　“苏沫。”书本被轻轻地合上了，莫天遥难得松懈了下冷峻的表情，淡淡地抬头望着苏沫，半晌，轻轻地问：“你觉得我那样做，是不是很自私？”
　　阳光仿佛忽然黯淡了一些，苏沫诧然地看着那双忧郁的眼睛，如同幽泉般深邃而美丽，他蓦然间也被一阵哀伤攻击到了，慢慢蹙起眉：“你想听实话？”
　　莫天遥点了点头，轻咬自己的唇。
　　“坦白说，对于路小蛮，这样做过于残忍了。”苏沫伤脑筋地敲敲脑袋，“然而，对于天远，你是最好的哥哥。”
　　“我并不想那样，可是天远……”
　　“每样东西都是有代价的，”苏沫收敛的笑容里留下的是疼惜，他宠爱的两个弟弟，或许都不是上天眷顾的人，“你要给他幸福，就必须为他承担，包括承担对别人的伤害！”
　　莫天遥沉默，漂亮的眼睛迅速失去了光彩，低下头来，他握着书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宣泄他的不安。
　　“唉，你又这样！”苏沫突然长长舒了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沐着阳光的他游走于理性与感性之间，难以捉摸，“其实现在不是很好么，天远和小蛮很幸福的样子，说不定小蛮都爱上天远了，天遥你现在又乱想些什么！”
　　他眯着眼睛仰望天空，看一群鸟儿飞过，微笑又重新回来：“天遥，那两个家伙去哪里约会了，真想去做一回电灯泡啊，哈哈。”
　　莫天遥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目光凝止于桌上的花茶，浅浅的红摇晃着，琉璃般的舞蹈，他用力地咬嘴唇，“我知道了。”
　　**********
　　春天去游乐场玩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乍暖的时节，既不会像冬天穿得像熊一样行动迟缓，又不会玩得大汗淋漓活像掉进了水沟，走在轻柔的风里，偶尔徜徉的阳光，真是绝佳的享受。
　　路小蛮和莫天远一身休闲的情侣衫，拎着果汁，手牵手亲昵无比地进了游乐场那卡通化的大门。
　　莫天远好奇地看着整个游乐场，完全没有了一点阳光小帅哥的样子，对着那些眼花缭乱的设施直发愣，像个小孩子拉着路小蛮问这问那，终于把她问烦了，一个栗暴敲到栗色的发间“喂，小子，是你说来这里玩的，不要装什么都不懂好不？”
　　“唔……”莫天远捂住头，白了路小蛮一眼“什么嘛，死女人，我第一次来好不好？”
　　“你第一次……”路小蛮怒吼的声音低了下去，看莫天远微扬起俊眉，他是这么活泼好动的男孩子啊，可是……轻轻捶了莫天远一拳，路小蛮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算了算了，我就当你导游好了。”
　　“去，谁稀罕。”莫天远又开始用目光搜索四周，这可是期盼已久的游乐场约会，而且是背着哥哥的，当然要尽兴了才回去。
　　“小蛮，小蛮，我们去玩那个吧！”（过山车）
　　“不行！”
　　“那，去玩那个！”（空中飞人）
　　“不可以！”
　　“喂，这不行那不行，那，那个可以了吧？”(云霄飞车）
　　“你找死呀！”
　　路小蛮接二连三的栗暴敲在莫天远的头上，看这小子一次又一次失望还真有点不忍心，不过活该，谁让他专门挑那些超级刺激的极限项目来着，以他的身体简直跟找死差不多嘛。
　　“喂，女人！”莫天远终于忍无可忍，气冲冲地瞪着路小蛮，吼，“我们来约会啊，什么都不让我玩，你干嘛答应来游乐场，你！”
　　“我只是不想再去医院见你！”路小蛮更大声地吼，看了一眼莫天远的表情，又软下声补充，“天远，不要这样好不好？”
　　莫天远一阵沉默，埋首于路小蛮的发间，有点后悔“好啦，算了，那，有没有什么可玩的。”
　　能被她关心也是幸福呢，因为也许时间真的很短，相守的记忆，和琉璃一样易碎。
　　路小蛮抬起头，狡黠地笑，拉着莫天远走了一阵，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指着不远的地方，“就玩那个好了。”
　　莫天远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嘴角抽搐式颤动：“你一定是存心的！”
　　经典游乐项目——旋转木马！
　　“什么嘛，这个可是心水推介耶，去啦去啦！”
　　“……死……也不要……”
　　莫天远想转身开溜，却被路小蛮死死拖住了：“哎，你到底玩不玩？”
　　“要玩你自己去，我死也不要丢这种人！”莫天远抢过路小蛮的果汁，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不玩？好，我生气啦！”路小蛮用力甩开莫天远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仅仅走了十几步就听见莫天远闷闷的声音：“喂，女人，你真生气啦？”
　　路小蛮停下脚步，背对着莫天远，假装生气而不肯说话，其实早已忍不住乐开了花。
　　“……好了，我投降了，去玩啦！”莫天远不情愿地举起小白旗。
　　就知道这招管用，路小蛮笑得阳光明媚地回头：“你说的哦！”
　　那一刻，莫天远后悔地想去撞豆腐，居然被那个死女人涮了，过分！
　　被骗上旋转木马的莫天远绷着一张俊美坐在马车里，机械地吸着果汁，真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她！
　　小朋友甲：“妈妈，妈妈，我要拍照，我是王子。”
　　小朋友乙：“你才不是王子，坐在马车里的才是王子，还有公主！”
　　小朋友甲（回头）：“不对，明明是两个公主！”
　　莫天远差点儿抓狂，杀气腾腾地转向路小蛮，却对上一双清澈无辜的眼：“天远……”
　　当场心软的某人：“唔……”
　　“天远公主……”
　　“路小蛮！！！！！”伴着莫天远的怒吼，旋转木马也停下了，他悻悻地将笑得花枝乱颤的路小蛮拖出来，黑着脸“你再耍我我就不客气了！”
　　“唔……”路小蛮吐了吐舌头，这个小子还真是值得欺负啊，“好了啦，我们去坐摩天轮。这个总在可接受范围内吧？”
　　“哼！”
　　**************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转着一个轮回的约定。
　　路小蛮和莫天远相对坐在车厢里，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渐渐升腾起迷惘的感觉。
　　莫天远撑着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外，优美的线条勾勒出沉静的高贵，恬淡的眼神像是一缕随风飘摇的情思。
　　路小蛮不知不觉就看呆了，眼前宁静的少年，在记忆里惘然地沉浮，像那个忧郁的少年王子，他们本就双生，可是刹那恍惚，他们就成同一个人。
　　优雅，深沉，流转着淡淡的哀伤。
　　“你在想什么？”莫天远忽然转过脸，微微的笑一如继往地帅气而动人，却抹去了原本的张扬，纯净地像一首歌。
　　“啊，没，没什么。”路小蛮慌乱地掩饰，不敢谛视那干净毫无欺骗的眼睛的眼睛，那是一种亵渎。
　　莫天远的睫毛颤动着，沉沉的光辉敛聚在他的瞳仁里，是无法企及的骄傲，胆敢冒犯这份骄傲的人，都将被它吞没，澌灭于不安之中！
　　“哎哟。”突如其来的呻吟打破了这梦一般美好的情境，路小蛮的心蓦然一沉，抬头却看见莫天远瘫倒在座位上。
　　纤瘦的手紧捂着心口，莫天远满脸痛苦的表情，看的人揪心地疼，他低低呻吟着，目光散乱，整个身体都仿佛因为突如其来的痛苦而痉挛起来。
　　这个……心脏病？！路小蛮大惊失色，完全忘记了他们还在摩天轮里，慌乱地扑向莫天远，手指抽搐般地到处游走，被吓坏了的她不知道该怎样帮助莫天远，急的六神无主，“天远，天远，你怎么样？”
　　“痛……痛……”莫天远神智迷乱地喊着，手无力地从胸口滑落，轻轻抓住了路小蛮，“小蛮……好难受……”
　　路小蛮仅紧紧抓着莫天远温暖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在他身上翻找起来：“药呢，天远，药在哪里？”
　　混乱在路小蛮头脑里搅着，她一边在莫天远身上翻找救心丸，一边用自己的肩膀抵住他的身子，那么高的身材，却如同羽毛一般轻，“天远，你撑着点，不要吓我！”
　　可是，莫天远却开始喘息，肩膀用力地抽动着，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要用上全力！“小蛮……我……我没办法呼吸了……”
　　“啊，这，这……”找不到药物的路小蛮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从来没在意过急救方法，既然答应天遥要护天远，怎么可以如此马虎！“怎么办，这怎么办！”
　　她无措地四处张望，车厢已经快要到摩天轮顶了，等到回到地面恐怕什么都晚了！她跪在莫天远膝边，哭着紧拥住莫天远痉挛的身体，“怎么办，天远，我该怎么办？”
　　“笨死了，当然是做人工呼吸喽！”
　　“喔，对，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路小蛮急急忙忙挣扎着起身，飞快地擦干泪水，双手扶住莫天远的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突然愣住了。
　　不对呀，刚刚是谁在说话？
　　瞪大哭得红肿的眼睛，路小蛮这才发现莫天远正坏笑着看着自己，脸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儿心脏病发作的迹象。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路小蛮，顿时头上青筋乱跳，怒吼：“死小子，你耍……”
　　莫天远蓦然一用力，重心不稳的路小蛮顿时倒在了他怀中，他用温软的吻堵住路小蛮爆发的怒火，微笑如春风般温暖。
　　摩天轮缓缓转动，在最高的地方，云淡风轻。然后仿佛完成了轮回的约定，带着美好渐渐转回世界。
　　路小蛮红着脸推开了莫天远，倒回自己的座位，她轻拭自己的樱唇，还余温淡淡：“死小子，你吓死我了，居然装病！”
　　“哼，谁让你这么笨，像你这样抢救我早就死掉了！”
　　“呸，你小心下次是真的我也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办！”
　　“你好毒啊，那样你就成寡妇了！”
　　“呸，乌鸦嘴！”
　　路小蛮气呼呼地再也不理睬莫天远，别过脸，不快地撅起嘴巴。
　　“唉，伤脑筋。”莫天远敲敲额头，伸手一勾，又一次把路小蛮不客气地拉进了怀中，引得整个车厢都剧烈地晃动“算我错啦，开个玩笑都不行。”
　　他低头轻啄路小蛮的发丝，眸中混合了甜蜜而又苦涩的笑，呵，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吓她呢？
　　可是刚刚，心脏真的好难受！
　　*************
　　从游乐场回来，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把莫天远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把外衣搭在肩上，独自向家走去。嘴角勾起的笑意，在橘色的街道上，宛似漫画中走出的英俊少年。
　　“天远。”
　　路口，双胞胎中的哥哥“恰好”出现了，倚在围墙上等待着晚归的家伙，他漂亮的瞳仁都被夕阳染成了金色。
　　“哥。”莫天远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兄长凝固在嘴角的微笑。
　　“今天玩得开心么？”
　　“还好啦，就是这个女人动不动就和我闹别扭，这不准那不行的麻烦死了！”
　　“你们吵架了？”
　　“才没！……嗯，哥，我是不是应该用什么方法来逗逗她，总是跑出去玩实在太无聊了！”
　　“嗯？”
　　“下周三是白色情人节，嘿嘿，让我来给她一个惊喜！”
　　…… ……
　　一边聊天一边回家的兄弟两人，优雅的背影被定格在习习的晚风中，一般高的肩膀并行走着，兄长温和的笑靥，弟弟张扬的笑容，在夕阳的映衬下，被镀上了金色的光泽。
　　“对了，下个周末，让小蛮来家里吧……我们在院子里弄烧烤。”
　　“真的么，好主意哦，哥！”
　　视线里，勾起了美好的记忆，一点一点，凝结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