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14、病

　　救护车刺耳的尖叫划破了细碎的阳光。
　　欣桐医院。
　　“让开！让开！”
　　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从救护车上冲下来，一面大声嚷着，一面飞快地带着担架穿过医院的走廊。凌乱的灯光晃得惨淡，护士们七手八脚地记录着病人的情况，急救仪器的屏幕灯光乱闪，心跳监测仪上心电图像在跳舞！
　　混乱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除了焦急呼喊还带着抽泣的声音，杂乱无章的脚步，以及急促的呼吸，被高高举着的输液瓶中，透明的药液也正无措地滴入纤瘦的手腕。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一个人还很平静。
　　莫天远平静地好像再也不会醒来！
　　他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口唇都是触目惊心的深紫色，护士慌乱地给他接上氧气，并不断为他加大吸氧量。
　　然而，无论身边的人如何慌乱，如何唤他，他都没有睁开眼睛，那双冰凉而泛着青紫的手被莫天遥紧紧地握着，却毫无力道。
　　没有呼吸了……
　　心跳微弱……
　　血压不断下降……
　　是一场噩梦吧，像莫天远那样活泼好动的男孩子，顽皮得像只猴子，虽然有时候他的确很可恶，不过常常也会为他会心一笑，可是这样的他，现在居然因为停止呼吸而被送到医院抢救！
　　“呯！”急救室的门被撞开了，医生和护士急迫地带着已然垂危的莫天远冲了进去，又重重地关上了门。
　　急救室上方的红灯刺眼地亮着，似乎正在滴着鲜血。
　　莫天遥和路小蛮被拦在了急救室外，呆呆地看着玻璃另一边忙碌不停的医生，仿佛还没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莫天远居然会病成这个样子，他不是一向都很有活力么，除了那一晚，他哮喘发作……是的，哮喘，他说他有哮喘，可是哮喘怎么可能……
　　路小蛮几乎瘫倒在地，她无法想象如果莫天远不是哮喘，那他……
　　如果连呼吸都停止了，是不是代表他或许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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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远……”梦呓般地，从莫天遥的喉咙里低沉地逸出。
　　这个冰山一般的男子，一切冷傲都在刹那间轰塌，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他慢慢用双手抱住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了。
　　恐惧与绝望在那双清明的瞳仁里扩散，莫天遥的身体正因为极度的紧张而颤抖着，体内的力气正被什么吸走，他双腿一软，竟跪倒在地上。
　　“天远……天远……”喃喃地唤着弟弟的名字，世界都在他的眼中分崩离析。
　　天远，是不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就心灵相通。哥感觉到了，那种痛，你振作点……听见了吗，天远，振作点，哥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哥会一直疼你一直保护你的，你要振作，我们说好一起反抗命运的，你不能屈服……天远！
　　路小蛮惊骇地发现，眼泪正无所顾忌地涌出莫天遥的眼睛。
　　渐渐，泣不成声……
　　“天遥！”
　　闻讯赶来的苏沫并没有穿白大褂，今天本是他的休息日，早上还没醒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加急电话。
　　莫天远正在被抢救，情况危急！
　　心急火燎赶到医院的苏沫，只看见莫天遥呆呆地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站在旁边的女孩手足无措，想安慰他，可自己却已经泪流满面。
　　“天遥！”苏沫拉住莫天遥的肩膀，将他扶到休息椅上，多年来作为兄长般的存在，他明白现在任何劝慰对于莫天遥来说都是徒劳的，可是忍不住还是开口，“天遥，他不会有事。”
　　“他不会有事！”“他不会有事！”
　　连续三遍，苏沫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不容置喙！
　　“他……好傻！”莫天遥终于声音沙哑地作出了回应，可旋即，恐惧的泪水再一次使他陷入了无涯的绝望中，他将脸埋于双手之中，哭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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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咖啡回来，苏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急救室上方的灯，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红。
　　莫天遥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手中紧握的手机里，传出机械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父母又一次飞往国外忙于生意，留下这个少年，独自面对弟弟病危的消息。
　　苏沫灌下整整一罐咖啡，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剩余的一罐递给路小蛮，这女孩原来就是那日宴会上令天远和忆寒都为之神伤的那个？“路小蛮？”
　　“嗯？”路小蛮抬头望见眼前这个陌生的温和男子，略略迟疑了一下，“你是……”
　　“我叫苏沫，我们在我表弟李焕之的生日会上见过。”
　　“哦。”脑海中依稀闪过些模糊的印象，路小蛮哽咽着点了点头，手心贴在冰冷的咖啡罐上，好让自己的思维稍微清晰一些。
　　扫了一眼墙角仿佛失去了魂魄的莫天遥，路小蛮微微迟疑，问：“那个，苏沫，天远学长他……”
　　“嗯？”
　　“他到底是什么病？我曾经遇见过一次他很难受很虚弱的情况，那时他跟我说他有哮喘，可是，现在……他是骗我的对吗？”
　　“他……”苏沫微震，双眉渐渐锁起，急救室就在他的背后，隔着布帘，什么也看不见。有可能，当门下一次被推开的时候，会带来那样一条可怕的噩耗，只是……他轻轻叹了口气“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
　　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路小蛮心上，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无力的感觉迅速遍及全身，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耳边“嗡嗡”作响：“你说什么？”
　　“先天性心脏病，复杂性的先天性心脏病！”苏沫重复着，满是伤痛的眼睛注视着路小蛮，虽然努力克制，却仍忍不住浑身颤抖，“他出生的时候，全身青紫，没有任何气息，医生说这孩子活不了，但是他父亲不相信，坚持抢救，后来，虽然抢救成功，但是却被确诊为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你，你开什么玩笑！”路小蛮突然尖叫，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疼痛撕扯着她的身体，她失神地退到墙角，无力地反驳，“他怎么可能有心脏病，他不是好好的么，他不是很有活力地打篮球，他不是上蹿下跳地跟我抬杠么，他怎么可能有心脏病！”
　　蓦地，一种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看向失魂落魄的莫天遥，他和天远既然是孪生兄弟，那么……“他呢？他呢！难道他也……”
　　“他……”苏沫声音嘶哑地低下头，“正因为他却是健康的，所以十几年来他一直背负着对天远的歉疚。”
　　那两个人虽然是孪生，只是所承受的，毕竟天上地下。
　　莫天遥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蜷缩着，如此害怕和无助，瞳仁失去了光彩，曾经用来伪装自己的冷峻，被可笑地撕成碎屑，悲伤席卷了他的世界，他其实也是那样脆弱的少年。
　　正在这个时候，急救室上方的红灯悄悄熄灭了，叶浩然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苏沫和路小蛮立刻堵住了他的去路，焦急地问。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叶浩然低沉地回答，眉头却并没有舒展开来，目光落向蜷在一旁不敢上来询问情况的莫天遥，忍不住摇了摇头，“苏沫，你去照看天远，天遥，你跟我过来。”
　　莫天遥神情呆滞地起身，差一点摔倒。苏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放心好了，天远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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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浩然的办公室，桌上凌乱地散着几张CT图还有几叠病理分析报告，门被虚掩着。
　　叶浩然倒了两杯热水递给路小蛮和莫天遥，然后便从桌上翻出一份报告，迟疑了一下，递给了莫天遥。“你自己看吧。”
　　莫天遥怔了一下，并没有接，略微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刚刚凝聚起来，尽是伤痛：“叶医生，天远他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叶浩然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手指摩挲着莫天远的病理分析，“现在你父母不在国内，我就和你直说了。天远的病情很严重，这次虽然抢救过来，下次我就不敢保证了。”
　　“没有任何办法吗？”莫天遥忽然问，心跳渐渐加快，这是不是意味着，天远，会死！这怎么可以！“难道……没有办法可以救天远么？”
　　叶浩然皱眉：“就目前来说，手术的风险性太大，而且天远的身体也不一定能承受得起，我们还在研究中，眼下只能用药物来控制他的病情，尽量减少他心脏病发作的几率。”
　　一道闪电耀亮了莫天遥的瞳仁，转瞬又黯淡了下去。“叶医生，那么心脏移植呢？如果……如果用有血缘关系的人的心脏，成功率是不是会大一些？”
　　“呃，理论上是这样。”叶浩然并没有觉察出这番话的深意，老实地回答，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下去，“不过，以天远现在的情况，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而且心脏的来源也很难……”
　　叶浩然没有看见莫天遥摇曳不定的目光，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再去看天远吧，记着，要小心照顾他，他的心脏经不起任何刺激。”
　　打开门，一阵凉嗖嗖的风扫了进来，却也吹去了些许压抑。
　　“叶医生，”莫天遥慢慢仰起脸，英俊的面孔苍白，忧伤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近乎决绝的光辉，“天远，有没有康复的可能？”
　　“呃，”叶浩然愣住，慢慢展开了微笑，“你最好对他有十分的信心！不过，要是你再放任他做那种剧烈运动，那可就不好办了……”
　　刹那，莫天遥有种虚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