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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凌乱的夏天 ...

  •   暑假就快过完,还是发生了事,她彻底失去住在姑姑家的资格。
      姑姑的孩子就是她的堂姐,她正上高二,她很少跟洛凝说话,从不拿正眼看她,甚至不肯坐在洛凝旁边吃饭,洛凝夹过菜的地方,她从来都不肯再碰一下,她每天穿着漂亮的小纱裙,跟她的同学有说有笑的做作业,笑声好听,也很娇气,她是姑姑家的公主,她当然有撒娇的资本,听着她黄莺一样的笑声,洛凝只有把头低的更低些。
      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童话故事,说水妖的歌声很美,听了她的歌声可以让人着迷,听着听着就会不知不觉地走进水里,心甘情愿的被水溺死,所以洛凝从来就不喜欢堂姐的声音,因为那声音美妙的总让她想起那个水妖蛊惑人心的歌声,那种装腔作势的声音遭她反感。那时她想这就叫物极必反吧,过分好看好听的东西,往往背后是出人意料的致命陷阱,她不相信有这么美好没有疑点的东西,因为她的生活里没有这么让她肯定的美的东西,更不盼望有奇迹发生。
      她的堂姐叫邱海若,不是长的很精致的脸,但她从小就很爱美,早早就有耳洞,经常带着精致漂亮的耳环,她老早就懂得女孩子是打扮出来的这个真理,她的早熟在沈洛凝看来也只是表现在穿衣打扮结交朋友上。他班上的几个男生也会来约她,送她漂亮生日礼物,每每这时候她总是笑得格外娇弱美好,只是洛凝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半身麻痹。大家都觉得邱海若像个美丽可爱的白雪公主,可面对她时,洛凝一点都感觉不到她有一丝一毫的可爱之处,就仿佛出现在她面前突然扒下白雪公主的外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了邪恶后母的行头,变脸之快让洛凝瞠目结舌,她是厌弃洛凝的,高傲的从不正视洛凝的目光。
      “沈洛凝,你跟给我听好了,你以后少累我妈,自己的事自己做,既然知道没人欢迎你,就有点自知之明,”黄莺一样的声音现在也可以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凛冽。
      “我没让你妈为我做过什么,既然那么心疼你妈,你怎么连袜子都得让她给你洗?”洛凝说。
      她憎恨的瞪了洛凝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没人要的野孩子,跑我们家吃闲饭!”
      洛凝一下笑了“那又怎么样?我就要呆在这里。”
      “不要脸,你很快就会滚蛋的,你等着…!”唉,想想自己真是坏心,刺激一下她,让洛凝这一天都好心情,多久没这么开心了,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一样。
      可她高兴没多久,她的现世报就来了,邱海若在家里闹,说她的零用钱丢了,理所当然洛凝成了被怀疑对象,不仅被强行搜了少之又少的行李,还被翻了书包,看见被扔在床上的一片狼籍,一种屈辱感慢慢升腾,洛凝紧紧握住拳头,牙齿咬得咯吱直响,只是在他人屋檐下还是要忍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长久的站在床边,眼睛透明晶亮的直直的怒目着被翻乱的一切。
      第二天看见邱海若的得意样子,听见她格外开怀的笑声,她胸中的怒火又越扇越旺了,她没有吃早饭,实在吃不下,结果中午不到,还没上最后一节体育课她就已经饿的受不了了。跟前座的男生借点钱去买了面包,没等走出小卖铺就开始狼吞虎咽了,借她钱的男生瞪着眼看她没形象的吃相,估计是被她吓到了,他从微愣中反应过来时,拍拍她肩,“等我一下”。
      递过一瓶水,说:“喝吧,你吃的那么急,别噎着”她真的噎着了,剧烈的咳嗽,眼泪咳出来,男生一脸的不知所措,她蹲下来,面包被咳出来,她依旧饿,看见地上沾满尘土的面包,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的流下来,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好点没?”
      她忍住了眼泪,看见眼前眉头深锁的少年,她狠狠的说:“再给我买一个面包!”
      很快回来,递给她一个面包,还有一根火腿肠,细细的红色包装的小肠,短得只有一个巴掌那么长,多少年以后还是那么怀念那样的香肠,因为它总是带着回忆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她一直记得那个香肠的牌子叫“春都”。飞快的吃光东西,抬头看见他善意的笑容。
      有时在想,真奇怪,她明明只跟他要了一个面包,他却又多带来了一根香肠,带来了额外的惊喜,意外的收获;而有些人,你理所应当认为他会给你,你却到最后发现他没有给你什么,不要说多余的不会给你,就是你应得的也丝毫不肯给你一点,你诧异,你伤心,你愤恨,所以没有期盼,没有要求最好,虽然变得无所求,至少你不会失望。
      那个给她买面包和火腿肠的少年,名字叫黄致远,就坐在她的前座,以前她常跟他讨论问题,因为他学习很好,是数学课代表,他们其实关系很一般。因为问他题的人很多,在来不及写作业的时候,她也抄过他的作业几次,他总是很好说话,反正没被拒绝过,于是就开始得寸进尺,他总是在她占了他的便宜后还冲她乐,她只是匆忙的抓紧时间抄作业,后来学习也越来越紧,作业也就总是做不完。
      教化学的老太太厉害的很,他们都怕她,她带着老花镜可以不必特意抬头,就可以透过架在鼻尖的花镜上边洞悉一切,化学课上总是让人胆战心惊,不好糊弄的老太太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掉队的学生,认真的老太太总留很多的作业,不完成她的作业是件极其恐怖的事,于是黄致远也曾亲自为她抄了几次作业,后来他又不肯给她写了,“你自己写吧,你这样怎么升学呀,你学习也不是太差,努力一下,会考上好学校的”
      洛凝摆摆手,“明天再说明天的话,你现在帮不帮我写?” 口气猖狂,要挟味极浓。
      “不!”他本就是个倔强而好强的孩子,立即坚决的拒绝。
      “好,那你现在就转过去,别打扰我抄作业。”他一脸严肃的瞪着看她一会,猛地转过身子,再没转过来。
      于是她一点没出意外的被化学老师给骂了,并且被罚站在座位上,别人都坐着,唯有她鹤立鸡群的站在那接受老师的教训,难堪又来敲她的心房,但她不打算让眼泪流下来,站了两节课,中午被留下写完所有的作业,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花的坚持写完了,早已过了午饭时间,注定要继续饿肚子。
      她垂头丧气的从老师办公室里走出来,却看见黄致远手里拎着面包和馅饼坐在花坛栅栏上,看她走出来,忙跳下来,跑了过来,她看见他头发随着跑动而站起来,直到他跑到眼前,她才把头转向一边,“给你,没吃午饭吧,吃吧”他气喘吁吁的说着。
      把吃的递过来,她脸还绷得紧紧的,“不用你假好心!”她朝操场走去,他一直跟着她,他那时已有一米七的个子,安静的跟了她走好远。
      “你怎么还跟着?”怒目而视,口气烦躁。
      他看看她,突然说:“对不起”
      她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心里更加烦闷,“你有什么错?你做的很对呀”
      “不….”他低下头踌躇。
      “好了,你留下吃的走吧”他把东西给了她,她早就等不及了。
      吃了一会才发现他没走,她的不良吃相又被他给看见,她多少有些别扭,“还不走?”看见她鼓鼓的腮帮子,油油的嘴唇,她的丑样子都被他看见了。
      他微微的笑,“别噎着,我还给你准备了水”他从裤兜里拎出一小瓶水,她这次又被他给弄噎着了,咳嗽不止。
      “快走吧,每次都被你吓着”微笑着把水塞到她手中,跑开了。
      就着水吃下最后一口馅饼,就独自坐在双杠上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同学,快乐而简单,她的快乐到底跑哪去了,是谁偷走了她的快乐?那天的午餐是多日以来吃的最饱的一次,让她想起来总想哭。

      看过监狱里的爸爸,他总是沉默不语,也不问她过的怎么样,是否吃的饱穿得暖,她的爸妈都不关心这个问题,只要知道她有地方呆就行了,她摇摇头,失了望,原来自己不也是家里的宝贝嘛?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孤儿哪,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都把她忘记了…
      对于父母丢给姑姑一家她这个包袱兼累赘,他们到底还能容忍她多久?别急,答案立即揭晓。
      晚上回家,她看见姑父在给每个抽屉和柜子安装上锁,他们从来不说一句难听的话,但他们做的多于说的,比当面辱骂你更高竿,洛凝气得没法当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同他们心平气和的吃晚饭,她自己呆在灯光不亮的床上,听得见他们全家在饭桌上有说有笑,高谈阔论,听在耳朵里恬躁的象夏日午后让人心烦的知了,一别她在桌上时全家的默不作声。
      说实在的,她好几次都想离开这,离开这充满白眼和不屑的家,可她终究忍下来,因为她没钱,没有住的地方和吃的东西,她还想活下去,所以还是得动心忍性的忍着,不过这次她真的无比气愤,这次他们打击她的方法是把她当小偷一样的防着,她很想辩解说她从来没有动过家里的一分钱,即便是饿得发慌时候,她也没有拿过一分钱,因为她以为那是家,她不会偷家里的钱,她只想在这好好的呆着,不想惹是生非,她只求一口饭,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她没有别的要求。可姑姑一家并不想让她好好呆着,他们也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他们要忍受和接受她,他们没有义务更没有责任。
      一早洛凝就上学了,一天都很难受,就好象心里揣着个火炉子,整日都火焰熊熊,她强忍着一腔怒火,回了家看见紧紧锁着的一个个锁头,她还是烧起来,“你们凭什么这么侮辱我,凭什么?!”她气愤的拿过改锥把所有的锁都给撬了,然后扔下一片狼藉跑掉了。
      她终于把多日来的怒气发泄痛快,疯狂的在大街上跑,饿了用仅有的钱买了几个包子,坐在石凳上吃着,她叹口气,姑姑恐怕不会再收留她,她只能再找妈妈求助。
      她打给妈妈电话“妈,我去你那住好吗?”
      “洛凝,妈才刚稳定下来,我们这也有三口子,房子又小,我怕他不太同意你来这住,要不这样,洛凝,你先等几天,我再想想办法,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过几天我再给你电话,好了,我这炉子上还坐着锅,先不跟你说了…”
      “妈…..” 她还没来得及跟妈妈说说她的委屈,电话已经挂断了。妈妈居然跟别人成了三口子,和别人家的小孩,多可笑,现在她成了最多余的人。
      姑姑家实在不想回去,那里简直像个冰窟窿,不冻死也得窒息而死,不过自己实在没胆量在街上找个地方就睡,至少姑姑那里是安全无虞的,还是回去吧。于是回去,于是被请到警察局,因为姑姑报了警,而沈洛凝是那个小偷,她当晚的容身之地是警察局的看守所里。
      洛凝终于明白:姑姑一家并不只想撵走她,还要毁了她,要彻底的把她扫地出门,她看清了事实。她气不过他们防贼一样的侮辱她,而他们则想把她送进看守所,他们更绝!她咬着嘴唇想,是不是她跟他们真的有仇啊?!
      警察叔叔一直在桌那边问她话,她情绪低沉的平静回答。
      “你拿了那一千块钱干嘛了?给谁了?”她不想牵连父母,可给谁了哪,头疼的问题。
      “我没有拿一分钱,真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做?干嘛要撬柜子的锁?”
      “他们全家羞辱我”
      “老实交代吧,小姑娘,那一千块钱到底给了谁?”
      “叔叔,你不相信我吗?我真没拿”
      “我知道,也同情像你这样的家境,但不能偷啊,快说吧,我还要下班哪,别浪费时间”
      忽然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既然一定要有一个替罪羊,那只有这个办法了,“给了我哥哥,他叫沈洛轩”。
      第二天一早,她被放出来,出了门口,看见那辆黑得发光的奔驰,她认得这辆车,更知道是谁拥有它,哥哥就倚在车旁,看她缓慢走到他面前,一直望着她,没有动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栽脏给你的,我是无路可走” 她抬眼看着他无赖的大胆说。
      “为什么?”他的男低音又一次响起来。
      她盯着他敞开西服的深灰色衬衫的第四颗纽扣,“警察一直追问钱给了谁,我不想让我父母受连累,我没有偷钱,是真的!”
      “你该跟警察这么说,你怕连累你父母?哥哥就可以诬陷吗?”她匆忙抬头看他,她心虚,看进眼里的是他神清气爽的脸,一张可以称之为英俊的脸。
      “怎么不回答?”他虽然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质疑的严厉。
      “对不起” 她除了对不起,没有更多的说辞,他转身根本不想听她事后的对不起。
      “你要去哪?学校还是家里?”他问。
      她坐进车里,闻得见车里真皮座椅的皮子味,一种高贵奢侈的味道。
      “今天是星期天”
      “哦,我都忘了”他嗤笑一下,沉静的笑眼下,她没有看清躲在清朗眼光背后的那份精明和算计。
      那时,他已是商人,她还是刚刚升上初三的中学生。不同的起跑线,胜算难料,但吃亏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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