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而行》七块糖果

1、第一章 相遇总是猝不及防

　　阳光穿透窗子，打在夏浅语的脸上，厚厚的口罩遮着脸。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不时在处方单上写两笔。
　　“您的咳嗽症状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没有盗汗的情况？”夏浅语微微抬头，眉目清冷疏离，但是声音温柔却直接把那点要人感觉到的冷意轻轻抹去。
　　患者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工地上的工作服，有点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医生，啥是盗汗？我就是觉得夜里睡觉憋得慌，今天正好经过医院就来看看。”
　　“嗤”旁边的小助理朱玉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盗汗都不知道，你念过书没？”
　　夏浅语淡淡看了一下朱玉，朱玉马上噤声，下意识的，她挺怕这位新来的夏医生的。虽然来了两周，她说话温柔，处理事儿有条理，偶尔自己犯错，她也只是摇摇头，并没有真的批评过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朱玉就是害怕她。总觉得她身上带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就是你夜里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出汗，当你醒了却不出了？”夏浅语没有再看朱玉，而是把眼光放在眼前的患者身上——晒得黝黑的脸，带着有点对陌生环境的惊恐，好像是4,5岁的孩子第一次被家长带出来，尤其是朱玉那一声笑，更要他无所适从。
　　“有。还有痰。”患者在夏浅语温柔的声音下，略微放松了点。
　　夏浅语的手微微停顿了下，她低头拿出一个口罩，“你先带上这个，我开个胸片，你交费后，去排队，照个胸片。”
　　朱玉没有说话，急急地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夏浅语轻轻对她点点头。
　　“拍片要好久，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医生你就给我开点药吧。”患者急急地，手里拿着口罩并没有戴上。
　　“药已经开好了，你去窗口缴费，片子也开好了，你先去预约，然后和公司请假，你现在状况尽量不要做重活。”夏浅语把手里的笔放下，盯着患者，“你来看医生，肯定是相信医生，如果想更快工作，那么就按照我说的。”
　　“好好好，俺听。”患者看了下夏浅语，急匆匆点头，“俺听，谢谢医生。”
　　看着患者关上门，朱玉盯着夏浅语，心里在想：这个人有什么魔力吗？还是会催眠？以前遇见这样的患者，大夫说很久，也不见听话。
　　夏浅语走到洗手池边洗手，微微转头看着朱玉，“你做的很好，通知保洁部来消下毒。下班时间也到了，早点回家吧。”
　　朱玉轻声：“好的，夏医生，你也早点回去。”
　　夏浅语把白大褂挂好，回答：“好的，明天见。”

　　立秋过后，傍晚凉风下来，已经没有夏天的黏腻感，今天有些阴天，天黑的有点早，夏浅语站在路边。
　　黎志涛远远看着夏浅语，下意识走过来。
　　夏浅语正握着手机，脸上带着笑意打字：
　　——别废话，来接我，你知道医生都有怪癖，不愿意打车。
　　微信上：
　　家姑娘回：
　　——你那地，出了名的堵，就我这技术，这去了更添堵。你今天为啥不开车？
　　夏浅语笑的眉眼绽开：
　　——你都说了，我这出了名的堵，我一般都走路回家啊。是你今天要我去参加你的画展，你管杀就得管埋。
　　家姑娘的对话框持续了几秒：正在输入后。
　　——你大爷的！我要人呢来！等着，车牌号：京P1***8。
　　夏浅语松了一口气，收起手机抬起头。
　　黎志涛刚好走到夏浅语身边，看着微风轻轻吹起夏浅语的头发，带着一丝笑容，眼睛干净明亮，但是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黎志涛看的很仔细，甚至专门看了看夏浅语额头上的一道细小的疤痕。
　　黎志涛整理下情绪，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站在夏浅语面前：“夏医生，等车啊？”
　　夏浅语有一点点吃惊，她收起刚才和田佳聊天的笑容，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不起，您是？”
　　黎志涛嘴角微微僵了下，一丝尴尬稍纵即逝，他刻意要自己更为亲和：“夏医生忘记了？我是外科的黎志涛，我们一起做的新员工培训，你在我的后座。”
　　夏浅语手机适时响起，她抱歉地对黎志涛笑笑，“黎医生您好，抱歉刚才有点走神。”
　　黎志涛绅士地微笑，指指夏浅语的手机，用自认为幽默的口气，“夏医生别客气，先接电话，看起来它更着急需要和你说话。”
　　田佳的名字闪在手机屏上，执着却不甘寂寞，夏浅语微笑摇头：“喂。”
　　田佳的声音缓和而控制地通过听筒传来，“语语啊，你注意点，我朋友马上就到了，他说已经看到你们医院大楼了。你上车就过来，我等你。”
　　夏浅语低声：“是不是又在别人面前卖乖，知道了，我就在路边……”
　　“是语语吗？她一会儿过来？太好了。”听筒里一个音色清冷，却透着激动的声音直接刺入夏浅语的耳膜，夏浅语一时间觉得耳朵剧痛，顺带头上的伤疤也隐隐疼起来。
　　黎志涛试探，“夏医生？男朋友来接？”
　　夏浅语还没来得及回答，和挂上电话，刺耳的刹车声加玻璃破碎的声音就直接传到耳朵里，在刚才的刺痛上，生生加了一道。
　　夏浅语下意识回头，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在马路边上，挡风玻璃已经碎了，醒目的车牌号：京P1***8.
　　“语语，怎么了？怎么那么吵？上车了吗？”没挂断的电话里，田佳还在询问。
　　夏浅语把电话收起来，直接奔车而去。
　　黎志涛跟在夏浅语的身后，把西服甩在一边，边跑边把袖子挽起来，“都别过来，请大家辛苦下报警。”
　　夏浅语站在驾驶室一侧，试图拉开车门，但是驾驶室一侧的车门因为刚才的撞击，有些变形，她看了一眼驾驶员，没有外伤，闭着眼睛，她用力拍打车窗，并且再次试图破门。
　　风大了起来，夏浅语神情冷静，但是手指关节的苍白用力，泄露了她的紧张，这一幕恍然要她有一种错觉，里面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还有一个左手臂流血的少年。
　　黎志涛正在给医院电话，发现夏浅语站在路中间，他喊：“夏大夫，从这边的一侧，那边危险。”
　　雨毫无顾忌直接飘然而下，夏浅语没有听到黎志涛说什么，她一直再喊：“你如果有意识请动动手指。”
　　“我来。”
　　夏浅语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一个身形硕长的男人把手放在了把手上，他把一个小巧的工具放在车锁上，轻轻用力，车门应声而开。
　　夏浅语没有看到，帮她开车门的男子，细细地看着她的侧脸。
　　路上行人嘈杂奔跑，惊慌失措，交警到的很快，旁边车主急急地和警察解释：“也不知道怎么他就这么撞过来了，我什么都没做。”
　　夏浅语没有和男人道谢，直接钻进车门去看驾驶室的人，男子闭着眼睛，看不到明显伤口。夏浅语听着他的呼吸，看到他捂着胸部，痛苦皱起的眉头。
　　夏浅语直接撕开男子的衣服，从兜里拿出一根笔。
　　刚才打开车门的男人，突然拉住她的手，“医生马上到了，你要做什么？”
　　夏浅语没有回头，她闭着眼睛，摸着伤者的肋骨，突然用力刺下去。血一下喷发出来，夏浅语手上，脸上都沾有血迹，但是患者却开始有点意识。
　　“夏医生，怎么样？有没有外伤。”黎志涛带着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赶过来。
　　“怀疑是张力性气胸，现场没有看到明显血迹，上身和头部没有外伤，我刚采取了紧急措施，必须马上进手术室。”夏浅语把车门的位置让给医护人员，但是眼睛却没离开患者。
　　车辆受损不严重，在大家努力下，很快把伤者抬出，黎志涛看了一眼夏浅语，“夏医生，你认识他？”
　　“哦，算是……朋友？”夏浅语轻描淡写，“费用一类的我一会儿我先去交。”
　　“那，你要不要一起过来？”黎志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人家都说是朋友了，能不过来吗？再说，作为第一现场的医生，按照道理也一定会跟过来，别说在自己工作的医院门口。但是他就是没控制住，他猜到这辆车就是接夏浅语的，里面的男人的年纪和夏浅语差不多，那应该是男朋友，最不济也真的就像她说的“朋友。”可是看夏浅语的样子，也不着急，临场的冷静，要黎志涛突然就看不明白了。他摇摇头，转身随着人群跑进医院。
　　雨越下越大，夏浅语把车门轻轻关上，深深呼吸了下，雨水呛到鼻腔，她忍住内心的恐慌，悄悄握住拳头，没有人看到她手在微微颤抖。
　　夏浅语向医院方向走去，心想着：“也算是老天开眼，这个人去画展，自己肯定是不能去的，只是对不起刚才躺在车里的那个仁兄了。但是，如果不是真的撞在她的面前，这仁兄也就没命了。”
　　“你好，你忘了这个。”夏浅语的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陆源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参与到这件事之中，明明有个重要的应酬，却在看到一个女生拉车门的时候，他却直接下车，帮着撬了车门，这算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拍打车窗的时候，心里突然就有一阵恐慌，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样，鬼使神差，他下车。
　　夏浅语回头，隔着雨幕看不清刚才男子的脸，只是觉得他格外高，站在雨里，等了这么久，却仍旧没有狼狈的迹象，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这么沉稳。夏浅语顺着他伸出的手，看到自己的笔。笔尖的血迹，被雨水已经冲刷走，好像它从来没经历什么。
　　“谢谢。”夏浅语接过笔，紧紧握住，眼睑轻合看着这支笔。没有人知道，在这大雨中，夏浅语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
　　“不客气。”陆源静静地看着夏浅语，他看到她额头的那一道细细的疤痕，“雨大了，我能先走了吗？”声音清冷，却如同一股清流流过夏浅语的心，要她突然火热的心，慢慢冷静。
　　夏浅语点头，“不好意思。”她转身上了台阶，往医院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刚才那个男人站的地方，隔着雨，身影已经看不太清晰，但是隐约看到他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陆源，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夏浅语轻轻说完，转身离开。

　　路上交通还没恢复，本来下班高峰车流量大，尤其是医院门口，没想到再出了事故，加上下雨。车鸣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焦躁地骂上几句。
　　陆源的车一直没动，前面交警在处理事故车辆。他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左臂，总觉得隐隐作痛。
　　他深呼吸一下，头靠向靠背，“陆源，别傻了，她不会记得你的。”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抽搐地厉害，他轻轻锤了几下，调侃地：“人家做了医生，你为了见她，也要生病吗？”心脏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涩，“17年了，夏浅语，很高兴再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