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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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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租屋的单人床上摆成一个并不舒展的“大”字,右手摩挲着纸张,感受那种粗糙的质感,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度举到脸前读了一遍。
庆园贤弟,
你我幼时相知,一别十年未见,前日偶遇,未及详谈,为兄心中也深感遗憾。近日城中瘟疫肆虐,不宜久留,前日听闻贤弟正寻一新住处,遂动此心念。为兄碌碌十年,无甚本事,在望舒山有一处林产,几间闲宅,风景不错,也很安静。你是作家,来到也能采风;我些刻书生意,订单少时也挺清闲,咱们也有时间叙叙旧。如若不嫌弃,就搬来住一阵子。我去年成了家,也让你嫂嫂见见你。
兄南剞
xx年xx月xx日
隐隐约约的红线间毛笔字方正地排列着,淡黄而透光的纸张上仿佛还萦绕着阵阵墨香。电子信息时代,也就是他,能干出托人送毛笔字书信的倔强事体。十年未见,还是这个脾气,像是什么都没有变啊。儿时称兄道弟的江湖岁月一下子涌进脑海,还未曾细细回味,便有人咚咚咚地敲我的房门。
开门一看,是房东,五十岁出头的妇人,身形富态,留着精心烫卷的短发,里面穿着宽松的深红印花大衫,外面套着一个不伦不类的旧棉马甲,商量的字句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出来。大意是她的大女儿即将从疫情区回来,要用我这住处作几天隔离。
关上门,我向窗外望去,水泥森林中的霓虹灯分外刺眼,我想着前天在南哥面前吹的一个个牛皮,暗自嗤笑自己的幼稚。我就是被这座城市抛弃的人,漂泊了五年,扎不下根,编辑这次带我引荐南哥,是想要南哥投资出版社的新书。想想前几天的场景,帮我引荐的那位编辑在我们正式见面之前,就在他面前将我夸成“小有名气的新锐作家”。在我们相认之后,面对南哥种种殷切的寒暄,我也总是习惯性地带上假面,作出在大城市生活得十分习惯的样子,埋葬着所有的不易和辛酸。只是到临别时被问起住址,我生怕被南哥追到这破烂又小的出租屋,才谎称即将搬离,尚未找到住处。
我又拿起南哥给我的信看了一遍,打开手机发了一个消息:“好啊南哥,就是太麻烦你了。”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待两箱行李打包完毕,我收到了南哥的回信:“甚好!我在你楼下,收拾好就启程吧。”
这。。。。。。
我背后升起阵阵寒意,扭门奔到楼下,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楼道口,正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我感到血液涌上了头部,说不清是震惊还是羞赧,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南,南哥。。。。。。你怎么来了?”
南哥看到我,快步走地迎上来,语气倒是轻松随意:“怕你行李不方便拿,问编辑要了你的住址。”
走吧。
他自顾自地上楼去了,我忙跟上去。临到门口,我挤过去把自己贴到门上:“南哥,屋里太乱,我进去把行李拿出来吧。”南哥点点头,我如蒙大赦,挤进门去把行李拽出来,递给南哥,南哥自然地接了过去,趁我锁门的功夫,一手一个拎着往楼下走。我正要追过去,忽然被一种力量拉着回头看了一眼我的门。斑驳的破旧的老门,被我当时半求半威胁地迫着房东换了锁,现在被我锁得严严实实。钥匙还在手里,金属的质感温温凉凉,这样的告别好像有些太过匆忙啊
——不过,再见了。
我把钥匙放到走廊窗台的花盆底下,飞奔下去追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