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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门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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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的大铁门,昏暗的楼道灯,墙角布满蜘蛛网,维修开锁求购房五花八门的小广告布满了整张墙壁,脱漆露出内里铜制的扶手
周一推开半掩的铁门,轻车熟路避开二楼邻居摆放在门口的生活垃圾,越过三楼邻居扔门前的臭皮鞋和坏的女士高跟鞋,四楼的房门没关紧,留了条缝儿,从中穿出女人与女孩争吵的声音。
吵得蛮凶,无非是些常见的家庭问题,女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你就不能懂事点吗?我生你来报怨吗,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听话不懂事,晚上到处乱跑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声如霹雳惊雷,吵的狠,周一摇摇头,没听别人家墙角管别人家闲事的心儿,无非是母女之间日常的小矛盾,也许是沟通出现问题,也许是不同的理念,谁知道呢。脚下步伐不停,上了五楼到自己家门口,拿出钥匙,插锁芯开门,咔咔两声,锁却转不动
周一哦呼一声,心里明白这破锁应当是坏了,该换芯了
两天前便是这样,钥匙打不开,还是他捣鼓半天,使了蛮力才打开这破门的。也没放心上,笑称自己一声周大力,以为扭开了就好了,结果没想到今天这破门儿旧病复发,似乎还更严重了
是病,就得治
扭了一刻没扭开,拿出手机,抬手把书包钥匙往地上一丢,周一第一次认识到墙上开锁修锁广告的重要性,犹如拉翔没带纸他人丢过来的一卷原木纸,久旱田地下的及时雨,情人节一碗满足的狗粮。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牛皮藓小广告碍眼,影响楼道颜值,没用,就算死外边从楼顶跳下去他也不会...
真香
个屁
墙上小广告多半有坑,不熟的开锁师傅看他年轻小伙子一个,坐地起价把他当傻子忽悠也只能吃哑巴亏,周一当机立断,打开微信点进小窗,请求外场帮助
一三:妈
一三:家里门锁坏了,打不开
绿色的对话框,白得刺眼的背景,聊天记录上显示着时间略晚的时间
周一闭上眼,一看见绿色就想起那人,一看到略晚的时间便感觉疲惫。在学校折腾了一天回来,好不容易到家,门还坏了,有家回不了进不去
没一会儿,默认来电铃声响起。
“门锁坏了?”林英的声音不算动听,这时跟儿子说话,特意放柔了几分,尾音带着些南方女子独有的温柔腔调
周一应下,简要交流了一下,表示自己实在拿这破门破锁没办法,打不开,紧急求位能用一根泡面打开全小区锁的开锁师傅,来救救他这个有家回不了的孩子归家
“这么晚了,先去你小阿姨家住吧”林英顿了会,继续道,“让你小阿姨明天找我认识的那个开锁师傅”
周一的小阿姨,也就是林英的亲妹妹,是个小孩子心性,情商低,有点巨婴性格,可以说除了她儿子谁也不爱,待人时好时坏,生起气来写在脸上,谁凑她身边就开始找茬大吼大叫,相处起来让人头秃
如今,总不能睡大街吧
周一蹲在一阶楼梯上,父母在他幼儿园毕业要上小学那年离的婚,脚下踩着小黄鸭童鞋的周一一只小黄鸭出幼儿园门,好好的家就裂成了两半。父亲周建华怀里抱着小三,让他喊阿姨。
小孩子也不懂事,这位所谓的阿姨,也就是后妈,一开始对他也不错,可后来自己肚里有了孩子,加上周建华早出晚归,胆子也大了
前妻的孩子本是眼中钉肉中刺,加上他爹周建华心大的很,早出晚归,不管不顾,随意放置,小树苗尚有一处躲避风雨的地方,无奈没有人精心呵护让他茁壮成长,有的是恶毒女人将那一辈的恩怨发泄在无知稚子身上
爹不疼,娘还是爱的,林英过年从外地回来看他的时候发觉不对劲。原本白白胖胖好好的小孩子面黄肌瘦,衣服穿得烂,头发剪的乱七八糟,连带活泼的性格都变了不少
小孩虽小,也是知人心冷暖的,林英在周一嘴里得知这些后,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找周建华和那后妈理论,把年幼的周一接回自己身边
单身女性带着孩子何其容易,孩子是接回来了,小城市工资低,亲生父亲给的那点生活费可养不起孩子,林英性子比牛还犟,好强好面子的很,周建华有时不给也不问他蛮要。终究,还是要去外地挣钱养活儿子的,就这样,小周一跟外婆住过一段时间,老人宠小孩是宠,可文化低,家长签字都是周一模仿着大人的潦草字迹签上。后来,他被寄养在了阿姨家。
小阿姨性格再怎么有缺陷,也比后妈要强,可自己有家庭,有两个小孩,自顾不暇。哪怕钱给的再到位,寄人篱下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在生活差不多能自理的时候,周一就和他们分开住了。他回到了父母离婚前买的房子,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孤身一人住在空荡老旧的大房子里。
一系列略久远的事情回想起来,仿佛阳光下透明的泡沫一样不真切
可这确实发生过,真真切切,幼年的他曾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名叫拖油瓶的皮球,被丢来丢去,从这个人丢到那个人手上,接到的人便是沾上了大麻烦,晦气至极
如今长大了,母亲林英再婚,与男方在外地做点小生意,挣点辛苦钱,收入还算可观。两人重组家庭,感情再怎么好,钱也分的明明白白,男方向着自家儿女,林英向着他。父亲周建华那边则与之前的后妈离了婚,找了个新女友,也许是看周一长大了,每隔些时间会主动给周一打些零花钱
楼梯的声控灯熄灭,月光透过缺了一块的破窗,温柔又带些着懒洋洋的味道,撒在楼道上,笼罩在周一身上
眨了眨泛酸的眼,周一捂着书包感叹自己为什么不交十个八个一百零八个兄弟好友,起码这个时候还有个好去处就一晚上
好友,他心里咯哒一跳,初中做了三年狐朋饭友的那几把不是住单人宿舍的吗
周一也不顾及大晚上那人是在复习学习资料,还是在洗澡,亦或是躺在床上咸鱼般躺尸,早早进入梦乡与周公下棋,直接一个扰民电话打去
电话那头的何青语气带着中了五百万的兴奋:“喂,儿子,大半夜找你爹我干嘛呢?”
“傻何狗”周一语气和蔼,“你是不是皮痒欠抽,想爸爸给你一顿好打”
何青发出一声响亮的hetui,又傻笑两声:“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碗粥,据我对你的了解,绝不会是想大半夜找我聊天叙旧肉麻兮兮,说吧说吧找小爷我什么事啊”
周一沉默,突然很迷茫自己在何青这鬼小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迷一般冰冷无情的酷锅
好吧,事实上,他确实是来找何青帮忙的
“你一个人在宿舍吗?”
何青不正常地结巴了一下,没给出一个明确答案:“怎怎么了”
周一手插着兜,“噔噔噔”跑下了楼,楼下的门紧锁着,母女的战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我家门坏了,钥匙打不开门,想到你那借住一晚”周一宛如一个人形复读机一般,又一次陈述自己家门的不幸,“方便吗”
何青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我这边,那个,也不是不能住,你做个心理准备我告诉你吧,别吓到啊”
周一异常冷静:“你说”
活到这么大,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奇人异事什么吓得了周一,就连父母离婚也没让小周一吓得把脚下小黄鸭给啪叽踢飞
何青别别扭扭:“我不是处了个对象吧,今天跟他爸吵架了,在我宿舍里住”
周一平静道:“嗯,我来不方便吧,打扰你们”
何青忐忑道:“其实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主要是我对象是个男孩子,怕你...那个啥嘛,不过咱哥俩之间,这迟早也得知道的”
周一复读重点:“男孩子”
那边安静了一会,随即是何青一阵哭天喊地式鬼嚎:“啊啊哥们你别吓我你恐同吗,一棒子敲失忆你我得了,我现在滚去借多啦梦的时光机还来得及吗”
周一:“你别激动,我不恐,我只是想知道你那边睡三个人够吗”
何青后怕地抽鼻子:“够”
周一又问:“你对象不介意吧”
何青突然骄傲硬气了起来:“我兄弟就是我媳妇兄弟,他当然不介意了”
周一吃了一嘴狗粮,单身使人孤独,孤独使人冷漠,连声音都带了冰渣子:“你在哪个宿舍,要吃什么零食不,我帮你俩带”
“三楼3108,我想吃薯片和快乐肥宅水,他睡前不吃东西”何青也不跟人客气,“谢啦兄弟”
“好,那我挂了”周一不想再跟有对象的恩爱狗多说一句话
“诶诶,话说,那个”何青犹犹豫豫
“讲”
何青声音压得哑哑的,像是在难受:“一碗粥,你真的不歧视同性恋吗”
“不会,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在你眼里是个老古董吗,何狗”周一的声音难得带了两分温柔,“有一句话不是这样——爱没有错,你只是恰好爱上了同一个性别的人。这条路上或许满是荆棘,你们只需要相爱,携手斩断荆棘共同前进,不去理会任何恶意就好了”
何青大受感动,直呼:“周狗,这话是我认识的那个周狗说的吗,好孩子!爸爸初中三年没白疼你”
“滚”周一骂道,“有多远滚多远,麻溜的,我不想跟傻子说话”
背着装满垃圾食品的书包,面不改色随着回寝大部队混进宿舍,一进门,何青就扑上来,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是树袋熊吗”周一习惯性皱眉,“几岁了,快松开”
何青老实地松开,不为周一的冷漠所动,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啊,好兄弟”
“是,好久不见”周一掏出零食往他怀里一塞,做的事情算暖,可嘴上像个没有感情的毒舌机器,“谁跟你这个勾比是好兄弟”
何青不甘示弱地回损一句,又跟个二傻子一样笑起来,乐颠颠地拉着自己对象给他表面介绍认识,实际炫耀起来
何青:“来,潘子,这是我的初中同学,三年好兄弟,一起等学校门口蛋炒饭炒熟的交情”
初中三年哪里是白认识的,三年养头母猪都知道几斤几两,周一深知这货想秀恩爱的险恶嘴脸,故作忘记二人情侣关系的样子,正常地打起了招呼
周一:“你好”
潘梓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道:“你好,何青青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叫我潘子就好了”
何青人长得如他名字一样文艺,身材瘦削,高高瘦瘦,皮肤白得很不自然,像从来没晒过太阳,鼻梁上还戴着一副眼镜,显得人斯斯文文。一眼打量过去弱不禁风如男版林黛玉,实则,人袖子底下还是有几两肱二头肌的。
潘梓涛与他不同,高高大大,肩宽,身体健壮,能看出是经常做体能训练的运动爱好者。笑起来很阳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这孩子,大概,有当备用电灯泡的前途
不知为何,周一只觉得面前这人是只虚伪的笑面虎,升不起半丝好感
潘梓涛也算个帅哥,两人一个文艺一个阳光运动型,属性碰一起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反而有种天生一对的调调,可周一感觉二人站在一起,气场不是很协调,完全看不出是对恩爱情侣,就像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半路还能散架的塑料豆腐渣情兄弟
明明是情侣关系,却还不如他和苏木的气场协调
周一暂且把那股违和感归为自己的错觉,进卫生间洗热水澡。所幸如今已经步入秋季,天气不是很热,衣服穿个两三天换也比较合适。
出来时,何青已经给他铺好了地铺,找出那床他从家里带来的喜庆红花被——那是何青他亲妈硬塞他行李里的,怕自个家的心肝儿宝贝儿没盖的被子。只可惜何青注定辜负了他妈一番慈母心意,自己未盖一次,把这床好被子喂了周一
不得不说,老一辈和新一辈,思想上的距离并不是饶了地球十几圈那样夸张,他们距离的,是几十年的年头。
天凉了,孩子想的是今年冬装穿什么才能成为这条街最靓的崽,妈妈则在想天凉了臭崽子快把我给你买的带小花图案秋裤换上
周一也不嫌弃这人给的红花被,他向来不爱计较这些,不矫情,再说寄人篱下有个地铺有个盖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找抽呢。老老实实躺上了地铺,被子一卷,在三人中做个安静的背景板
不知是因为周一的到来,使何青潘梓涛这对小情侣相处没那么热乎,还是他们本来的相处模式就这样,三个大活人在屋里,也不聊天,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周一今天经历了太多,一波三折的,好比耕田的牛累,洗完澡后早早进入梦乡;何青在床上记英语单词,语法,天道好轮回,英语老师饶过谁,小测明日来,此刻不抱佛脚还等何时;潘梓涛作业还有难题没写完,此时正拿着手机到处搜正确答案。
一间装修精美的单人宿舍,若是一个人来说算得上无比宽敞,现在,三个年龄相仿性格不一的少年挤在里边,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学习了一天的他们,全部进入了梦乡
周一睡得不踏实,他本来就是睡眠质量不好易失眠的人,眼底下的青从初三那年就没去掉过,他躺在红花被子里,半侧身子,蜷缩成一个球状,仿佛这样才能得到安全感一般。
他还做了个怪梦,梦里苏木穿着一身大红花袍子,骑着摩托车乱撒诊所广告,下了摩托车乱贴房产广告,一张诊所广告飞到了周一的脸上,他在后边看着苏木的背影,气得大声喊你在干嘛啊发什么疯啊你这个绿龟龟,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苏木听了他的话,扭头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连声说他傻瓜,傻瓜
太几儿恐怖了
周一顶着一头乱毛,唰的起身,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窗外,天还黑蒙蒙,旁边何青和潘梓涛睡得正死
起床时间未到,看他们二人睡得跟两头猪崽一样香,周一不免被感染了几分睡意,躺下,打算继续睡个舒服的回笼觉
翻来覆去,不知是不是受了那奇怪梦的影响,周一在适合睡觉的美丽凌晨里,失眠了
幸运失眠的小朋友周一拿起了手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那是他刻苦学习,熬夜复习的勋章,此刻,他像一个打探敌情的汉奸一般闯进了苏木的朋友圈
苏木:帮一个老奶奶看了会东西,送了我两个橘子
此条朋友圈底下有一张附图,是人手上拿着两个橘子,橘子看起来很大很新鲜两个
周一心中默默点评,怎么有种打游戏遇到NPC,NPC请你做任务再给奖励的感觉
也许,游戏来源于生活吧
苏木的朋友圈只有这么一条,并非设了权限无法查看,周一比他略胜一筹,一条朋友圈都没有,两个人一个驴样
如果硬要算起来,周一也发过一条,内容如下:我只是想找个发传单的兼职,怎么那么困难啊
信息发出没十分钟,被林英以及久久不冒泡的七大姑八大姨一顿亲切的问候,是不是没钱啦,怎么啦,想买什么吗,好好读书别去搞那些啊,你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学习
其中画风最独特的一股清流,是他远方表姐:怎么啦没钱啦,要不来帮我做家务带小孩吧,我想出去玩,给你开工资
周一草草应付完后,木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删除了那条朋友圈
这届的长辈,也许,大概,真的很注重小辈的一举一动
他那一条朋友圈底下都成亲戚劝说大会现场了——!不知道的看那架势还以为他要做点什么毁灭性的大事,引得一群亲戚齐来劝人浪子回头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