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传说——冰肌玉骨》迦黎·加迪斯

2、第一章

　　眼前是一片凌乱的光幕，仔细看，还是一片由无数色彩不同的光点组成的光幕，光点似乎在不停运动，光幕上的图案因此也在不断改变，但总体看来这片光幕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转转脖子，可以听见咔咔的声音，如同生了锈的铁件，多动上几次，立马就活泛多了。但是处在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光中，除了让人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很有派以外，还有点头晕目眩，不行了，头痛啊。
　　用手撑着身体，坐了一会儿，试探地按了按手下的应该是地面的地方，摩挲了几下，是平的，但是为什么感觉不到自己摸的是什么，是冷是烫是软是硬。我惊叫起来，却没有听见声音，喉部倒是有嘎嘎的响动，难不成我五感全失了？立刻抽了抽鼻子，吐了吐舌头，心中顿时一凉，我没感觉到鼻子舌头的存在。胸腔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是肋骨在剧烈抖动，我意识到唯一留下的只有听觉了。我抚上心口，按压着疼痛的心脏，手指弹了弹，我有这么瘦吗？以前的我虽然称不上肥但也绝算不上瘦，倒是经常为了电子秤上的数字痛心疾首，但是现在就摸到的形状来看，似乎是皮包骨，不，就是骨头。那场大火把我的脂肪都燃烧殆尽了？把我的肌肉都蒸发了？手指从肋骨的缝隙间插了进去，来回晃动，连心脏都给弄没了？我还是死了算了，咚地一声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睁开眼睛，眼前光幕依旧，算了还是闭上吧。人死了，总该是闭眼的。我认为自己的确是死了，原因在于我在脑海里组合了一下之前感觉到的形象，没有鼻子眼睛舌头，那岂不是只有五个洞，似乎也没有软软的耳朵存在，好吧我是七窍全开，我赢了。左手哗啦下来，一溜排骨，右手哗啦上去，还是一溜排骨，腹腔处倒是独一根。虽然我感觉不到软硬，但是从本应该摸到的肉量来看，我的肉量为零。
　　按常理推断，我是一具骷髅。同样，按常理推断，骷髅，不等号，活人。所以，我死了。你看我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死亡。主要是死之前并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我就没了，灰飞烟灭，干干净净。世间如我走得这般干净，不拖泥带水，究竟是没有啊！所以，我很平静，平静地躺着，躺在一张被我用床来形容的平台上。
　　我是一个死人。我曾经是人，所以我有人类的尊严，人类的骄傲，人类的美德，绝对绝对不会向死亡屈服。
　　腿骨屈起，膝关节顶向胸骨，前臂把锁在臂弯中，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夹在上本身和下本身之间。
　　咔咔咔咔……没有声带，上下颚骨摩擦着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这具骷髅应该很久没有活动过了。没有泪腺，当然像我这般坚强的人物泪腺对我来说基本上是多余的，它存在的价值不过是为了证明我属于正常人范畴。现在我连人都不是了，当然不需要多余的证据来浪费我的体积上限。
　　弓着背，保持平衡地抱腿坐着，我估摸着脊柱应该弯痛了吧，然后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即使我死了，也绝不会怨天尤人，power、power、power，go、go、go。我是谁呀，我能一直这么沉沦于猝死的悲剧，我能放任情绪在墨汁般的痛苦里浸泡，我能吗我能吗？No way。
　　睁开眼，虽然我只有两个眼窝子，但是我执着地认为那是瞳孔的所在。光斑，光条，光片儿，深深浅浅，明明暗暗，似乎存在着某种排列的规律。不过，目前我还没有抓住它们的要领。
　　不用瞪也很圆的眼窝非常专注地研究着通过眼睛里反映进大脑的画面。光斑，光条，光片儿，光斑，光条，光片儿，光斑，光条，光片儿…………好累，我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反正我都死了，本来就应该长眠，只是小小的睡一会儿，不碍事的。
　　对了，头盖骨下面空空如也，那我的大脑在哪里？这是我睡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浓云翻滚，铺天盖地，以席卷天下的气势朝四周幅散，中心处特别厚特别沉，犹如一团实心的黑暗。几缕闪电刺刀般插出，拉成悠长的光芒，随即消失。黑暗总是与光明同在，厚重的黑云似乎包裹着一团火光，炽热，灼白，未知当中拘禁着无穷的力量。
　　一道精光终于冲破了云层，直击山巅，云浪朝中心收拢，仿佛那一击让蕴积在黑云中的怨愤随光而释。天空一片清明，极像是撤去布幕的舞台，上演着祥和与美好，一切都如歌如诗如用颤抖的声音吟唱出的虚伪的美妙。
　　斗室被照亮，只是一闪，黑暗中两只光点眨了眨，依然沉默，沉默如静谧的空间。漂浮在斗室中的如同尘埃一般的光，扬扬洒洒，扬扬洒洒，附着在白玉冰台上的骷髅骨上，一点点泛出幽幽的光。两只光点眨了眨，慢慢合成一线，如同闭合的双眼。
　　骷髅翻了个身，朦胧中似乎听见了一声雷鸣，可是太快了，快得令他怀疑是否有雷经过。所以，他没有醒，他太累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实在是一件费力的事。
　　伸展了一下身子，摆出扭曲的造型，一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拧开想象中的门把手，左转，直走，再左转，打开浴室的门，然后跨进去。
　　呯——头盖骨直接撞到墙壁上了。我搓着头蹲下来，摸摸自己的鼻梁，没有挺直的隆起，平的，只有一个窟窿。也没有感觉上应该有的疼痛感。没有马桶。没有门。没有卧室和床。
　　只有墙壁。于是，我试探地按了按，应该是墙壁吧，看来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并没有多宽敞，几步就到头了，或者是我所选的方向恰好离墙壁很近。看不见就这点不好，只能依靠触感，盲人摸象了。问题是现在我似乎没有触感，只能分辨出有障碍，这障碍会下陷——也就是软——还是不会下陷。
　　摸着墙壁一步步沿着可以触碰的范围朝前走，我在心中默数着，走了有一百五十八步，由于下半身没有肌腱筋肉的牵累，我一步大概跨得挺大，一次跨度算五十公分吧，也就是说我被关在了一个周长大约为八十米的地方。
　　为什么是关？因为我没有摸到类似门的物体，当然也有可能门开在了我摸不到的地方，可那样也是关吧，这样的结构明显是不想让人出去。
　　我悲哀地发现，即使死了，我还是没能自由。
　　很快我便振作起来，悲伤从来不会纠缠我太久，虽然它始终存在。我发现眼前的光点有融合的迹象，难道睡了一觉起来我的视力进步了？我使劲地集中注意力用目光把可以连成一片的光点在脑海里连成一片，竟然勾出了朦朦胧胧的轮廓来，眼睛的部位好痛，就像是几个小时没有眨过眼般酸涩，我揉了揉，应该说是指头小心翼翼地挨了挨眼眶，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有眼珠子的存在。
　　然后我看见一条木棍似的阴影竖在鼻子上边，摊开手看了看，在脑海中形成一片手掌的样的光斑。这、这就是我的手！好纤细啊！不可讳言，我的手上几乎没有一点皮肉，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我分辨不出到底手骨上附着了一层皮肤没有，反正肉是肯定没有的。
　　虽然心中早就不知不觉做过心理建设，但是都一看到自己光杆似的手指，还是会有恐怖的感觉。我吞了吞口水，应该是做吞口水状，活动了一下指骨，果然我所见的光斑也开始弹动，划过的轨迹和我手指活动的形状一致。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我抬起头竭力张望，尝试把所见的光斑转换成熟悉的实物。可是，包围我的却是一片巨大的光罩，我就像是被笼罩在金光中的，另一条金光。
　　这么说来，我确实是被关起来了没错，光罩应该就是墙壁吧。
　　我找了找之前躺过的平台，果然看见了一个长方体的大光块，爬了上去，躺好，决定睡觉，或许再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果不其然，当我再次浑浑噩噩地醒过来了，我看见的便是一片缀满钟乳石的穹顶。水珠顺着钟乳石下滑，还没脱离，便在尖端凝结。若是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几十年，或者几百年，这个地方会被钟乳石和石笋填满，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毫无疑问，我相信我可以活那么久。
　　不、不对，我像是猛然醒悟，水珠从穹顶冒出然后滑落的速度非常缓慢，缓慢到肉眼绝察觉不出它有在移动，我再次看了一眼，果然水珠如同静止在钟乳石上。另外，穹顶很高，这里很黑，我竟然能从一片漆黑中找到离我很远的钟乳石上的乳白色水珠。才想着，穹顶变得模糊不清，周围也黑下来。
　　我愣了半秒，抬头再次看向穹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水珠超慢速反应进我脑海里却十分明显的滑动，一根根分明到可以数得请的钟乳石，四周明亮到绝不会阻碍视线，虽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为我提供便利。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睡一觉总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慢慢写慢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