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游离·一 ...
-
*
伊莉莎从梦中惊醒。
她的脚无意识的向下用力，把薄□□干脆脆的扯开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淡银色的丝绸睡衣之下的曲线因此轻描淡写的显露了出来。
……有点冷。
她撑着床坐起身，怔忪的望向窗外。
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或许是昨晚没关好，也或许是方才被人打开了。
微风承载着高树繁阴的清新气息轻巧的拂过她的发丝，色泽浅淡的发丝划过侧脸，分割视界。
她望着窗外岁月静好的景色安静的出了一会儿神。
梦中令人战栗的、被肮脏蛇鼠缠绕周身、冰冷蛇信舔舐般的窒息反胃感在惊醒后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梦中的情景也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被打破的冰镜般破碎化开了，连记忆都所剩无几，她甚至记不太清让自己反胃至此的原因。
唯一清晰的只有梦中跌坐在她脚下的红丝绒地毯上，面如金纸双唇发颤，握紧双拳、半仰着头望向她的熟悉勇者——那双含泪的、绝望的金眸。
……她又开始反胃了。
远方隐隐有战火的声音。
才开了一会儿窗，她的肤色就发紫了。
她慢吞吞的抬脚下床，从衣架上拿出雪色的绒毛披肩，胡乱搭在脖子上，也没理门边正准备张嘴的镜子、就赤着脚、穿着睡衣安静的出了卧室门。
*
“大人。”金发女仆柔顺的弯下腰，执起少女的手，力道极轻的牵引着她，重新将胡乱穿着的任性少女带回了起居室，最终穿过起居室进入了更衣间。
“……莉亚？”伊莉莎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为什么要带我过来？我有好好穿衣服的。”
莉亚的眼神绕着少女睡梦中弄乱的发丝、脖颈上粗暴系着、绒毛被残忍压下的披肩、半遮半掩下露着苍白泛紫肌肤的睡衣，以及毫无阻碍踩在地上的赤足轻飘飘的滑了一圈。
“伊莉莎大人……”金发女仆近乎叹息的、拖着少女的手半跪下来，轻柔的吻了吻她的手背，才半仰着头，纵容般摇了摇头，“让妾身来吧。”
她的眼神近乎怜爱了。
伊莉莎知道她这样的原因。
她似乎觉得自己侍奉的这位大人受到伤害了。
伊莉莎不太喜欢这样……而让她觉得不太喜欢的东西，往往都已经消失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但莉亚照顾了她很久。
她很喜欢莉亚——莉亚的确让她不适了——可她又不可能对莉亚做什么。
她于是生着闷气，一言不发的任由女仆摆弄、人偶娃娃一样机械的穿上女仆准备的衣服，赌气的偏过头与镜中的少女对视。
银发如水般倾泻，哥特式长裙上层层叠叠的黑纱缠绕着化作荆棘玫瑰，被流泻银华轻柔抚过，于室内暗沉的灯光下如月辉静谧。
金发女仆的指尖灵活的悦动，须臾便将流泻银发固定成了半个小小的丸子——带点随性的凌乱，只将少女的气质修剪得更苍白颓靡了，同身上的衣衫一同渲染出一股子令人不安的、墨渍化开般隐隐约约的阴沉。
莉亚喜欢把她打扮成这个样子。
整理好头发后，女仆重新为她裹上银白色的披肩，环过她的发丝，固定在奢靡的哥特长裙双肩上，狐尾般垂在胸前，好似肩上伏着条真正的白狐。
耳畔隐约传来兽类的嘶鸣声。
她看见镜中那个自己不适的绷紧了脊背。
按伊莉莎的本意来说，她更喜欢随心所欲的穿着，不过既然莉亚有想法，她倒也无所谓究竟穿什么。
——不过事实上，即便她什么也不穿也没关系。
她盯着由于莉亚在、一句话都不敢说、身形同她无二的镜姬又看了一会儿，莫名舒缓了心绪，才转过身，扯住金发女仆背后狰狞的巨大蝠翼:“走吧，莉亚。”
房门无风自开，她们一同走出正对自然山岭的房间。
跪伏的魔物自脚下绵延到血色无际的黑暗尽头。
房门伴随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闭合。
她抬脚、朝着长廊尽头的黑暗走去。
——毕竟，她也是个魔王啊。
*
伊莉莎平常不怎么召唤她麾下的魔物。
虽说同样被称为「王」，但魔物对此的理解与人类却截然不同。魔物们的王仅有强大一个标准便能胜任了，他们的态度自然也基于这标准——除却镜姬、莉亚和尤、……——一思及那个名字，她的思绪便即刻被突如其来的厌恶感击垮了。
她不渝的垂眼下望。
露出不渝神情的刹那，杂音一瞬被水波般荡开的险恶气氛滤净了，最后传到耳中的，仅有半句来不及收回的「怎么处置……」
深渊之下的漆黑殿堂，魔物们噤若寒蝉。
“怎么处置？”伊莉莎安静的重复，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意味，近乎讥讽的轻轻笑了一声，才在一片寂静中倦怠的撑起下巴，漫不经心的回答，“随便你们。”
尽管这样说了，但魔物们好似理解能力堪忧，一个两个都摆出不像样子的恐惧神情来，重新跪伏了下去。
魔物们大部分都是暗色的。
——或许是由于深渊常年无光的缘故，身上稍微有点亮色的魔物都会被当做稀奇物种，不是被好玩的上位者收集起来当做宠物或标本，就是因显眼而被抓起来吃掉。
不过，说是大部分，自然还是有亮一些的颜色的。
总之，在一片漆暗的魔物浪潮中，最前方偶尔零星的几点亮色还是很出众的，甚至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炽热的火焰般灼眼。
按照某个不成文的规定，距离魔王座越近的位置魔物越强。不知是因优胜劣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些生来显眼些的魔物，反倒比普通的魔物更容易靠近魔王座。
还是说，只是因为比较容易引起注意，才下意识觉得他们更容易接近呢……？
她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游离的神思，不虞的模样悄无声息的消失，连同险恶的气氛也一同消散了。
怎么说好呢，尽管这位魔王殿下自出生起便奇奇怪怪的，但神思不属思维涣散到今天这个地步，几百年来也真是头一次。
方才胡乱吵闹的中层魔物们碍于魔王阴晴不定的心情，总算住了嘴——或者音波脑电波什么的——安静的待在大殿中央比比划划，猜测魔王这样做的原因。
*
听着自己麾下的小魔物们口中的猜测愈发的不可理喻，硬是从魔王因为储备粮还没养大而生气，延伸到魔王喜欢人类，再延伸到魔王讨厌精灵想进攻精灵山谷，又发散到干脆连天界也一起进攻了，阿迪蒂亚终于忍不住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他倒是不觉得魔王会走出地下城，更不觉得她会攻打外界。
实话实说，他活得也挺久了，知道从出生开始，这位魔王殿下就没什么爱好，每天窝在地下城底层，开开心心的和那个吸血鬼玩——他瞥一眼巨大王座旁显得格外娇小的金发女仆——甚至不怎么走上来。
按她怕麻烦的性格来说，说不定根本没想过扩张地图征服世界这回事。拜这位魔王所赐，上面的世界最近安稳的很，最近都没什么勇者会来讨伐魔王了。
毕竟，虽说魔物们都喜欢为非作歹，但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人行为，会对人界产生的影响也是有限的嘛。几万年前的某位魔王才是真的雄才大略，靠着征服世界的方式发家致富，甚至险些把天界也攻打下来了……
……只不过倒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怎么不知不觉就扯远了。年纪大了可能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容易回忆过去。
阿迪蒂亚打个呵欠，随手把身后最聒噪的小魔物冻成了冰雕，悠哉悠哉的想。
倒是喜欢人类这个理由比较靠谱，说不定魔王大人就是喜欢上那个储备粮了呢？
地下城从来不缺爱上人类的例子。小东西们或许不懂，但他可是清清楚楚，随便一想就是各种惊天动地的案例。
这样一想，魔王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否则一个储备粮而已，跑了也就跑了嘛，算得上什么事。
他兴致一起，忍不住搞了个冰块咔嚓咔嚓咬起来，掉下的冰碴子砸到身旁不到半米的小妖怪头顶，硬是砸的它一愣一愣的点着头，艰难的挪走了。
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个不太有概念的东西了，地下城的大恶魔们大多都是这样，而魔王大人未来想必也会这样。
因此，关于魔王大人圈养了一个人类当做储备粮的事情，他也仅仅是听过而已……毕竟，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实在不算长。
他嗑了一会儿冰块，突然意识到魔王还没有说这次召集的目的，把手里最后的冰块塞到嘴里干脆利落的嚼完了，便开口询问。
“为什么要把我们聚集起来，魔王殿下？”
年轻的、按年纪来看算得上幼崽的魔王忽然惊醒，低头望向他。
“……啊，这样。”
他听见幼年魔王游离的空灵音色，于空旷中回荡。
“我们来，攻打地上吧。”
如同孩童玩耍间偶然提出有趣建议一样，魔王弯起眼，金属质感的瞳仁掠过愉悦的锋锐。
“攻打人类的净土。”
她在魔物们炸开的兴奋声音中，这样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