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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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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3年,9月末。
我因无法忍受管理员放任同类相食,从实验室逃了出来,目前已经被整整追杀了三天。此刻我每一寸经络都像是被撕扯过一般,疼痛遍布全身,鼻腔里是树叶腐烂混合泥土的腥臭味,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混乱草丛与淤泥。
“啪嗒——”
树叶间汇集的水滴落在我的手背,我动了动手指,将指尖插入泥地中缓慢朝前爬去。
那些追逐我的味道并没有消失,若隐若现地钻入我的鼻腔,我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无法支撑新一轮的攻击。
我盯着面前杂乱草丛,水珠压弯深绿色草尖,滚落入褐色沙质的土壤。由远及近的杂草被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踩倒,我露出一丝苦笑,逃了这么久,还是要被抓回去。
这双鞋子停在了我的面前,这个人身上是一股陌生气息,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青年顶着一头毛躁的棕色卷发,眉目清朗,但眼袋很重仿佛好多天都没有休息过。
“祝鹤,这边有人还活着!”他的声音伴随着踩踏泥水远去,我不理会这人的诧异与惊喜,继续向前爬去,我只想远离逃出来的地方。
我向前爬了几步,又来了一个人,他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嗅到了清清冷冷的味道,但是并不危险,因此我并没有提高戒备,转了方向继续向前爬去,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走近了我。
一股强劲的力量把我翻身抱了起来,透过树缝我看见灰蒙蒙的天空,雨水密密匝匝冲刷在我的脸上。
清甜的橘子气息和这个人身上浓郁的忧伤将我缠绕住,他在同情我?是人类?
“小周月!”卷毛语气里有惊喜更多是不可思议。
小周月又是谁?
我动了动胳膊想逃脱身后这个人的禁锢,可他搂地更紧了,我不看天了,看了他一眼。高鼻薄唇,剑眉星目,他望向我的眼神就像是深渊沼泽泛起了微弱的鱼鳞般波纹,闪过一丝希冀。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手指几乎快要嵌入我的身体,我困惑望向他,只听见宛如冬天雪花飘落般的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小七。”
我皱了皱眉头,我不曾见过实验室之外的人,这两个人是认识我么?但是我的大脑里并没有这两个人信息。
卷发男子的声音里掺杂着疑惑:“周月不是已经,已经,应该是长得像,”他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后,顿了顿又问,“怎么处理他?”
不,不能被处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开始有些惊慌,胡乱抓住抱着我的那只手,渴求般望着他。
他伸出右手似乎想碰我的脸,指节张了张又缩了回去,然后异常轻柔的将我抱起。
好舒服,比那冰冰冷冷的棺材床柔软,我像是躺在流水中一般,连脑袋也轻飘飘。
“带他回家。”凌冽的声音不容置疑。
“祝鹤!你疯了么?”
“搂紧了。”他的声音很轻,生怕声音太重我就碎了似的。我挪了挪身体搂住他的脖子,现在的我根本没办独自离开这里,既然他要带我回家,那就先跟他回家好了。
我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耳边风呼呼吹,此时,一丝血腥味若有若无地钻入我的鼻腔,我直了直背,神经又紧紧悬成一线,艰难开口,“快跑”
我沙哑的声音刚落下,周围的草丛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抱着我的人将我拴紧了几分,眉眼一片冰冷,警惕提防着森林之中即将窜出来的东西。
我有气无力吐字,“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些浑身充满血腥味,眼神吃人的家伙,我的同类们已经将我们包围住了。
还真是毅力惊人,管理员为了抓我真是大手笔,我挣扎着要下去。我毕竟与身后这个人毫无关系,我还没有拖累他人的癖好,但这家伙却死死抱住我,“你想死么?”
猝然,一把斧子正对着我与他飞了过来,我手一急竟扯开了他领口,他抱着我的手微微停滞,这个时候发什么愣。我狠狠捏了他一把胳膊催促他快躲开,只见一个侧身他不费力气的轻松躲开,斧头从我们身旁携一阵冷风飞过砍在树上。
“祝鹤,你带他先走。”卷毛挡在我们面前一脚踢开一只刚扑上来的家伙,祝鹤迟疑了片刻,看了我一眼后道了声,“好。”
祝鹤带着我灵巧地躲开几轮攻击后,竟然轻松逃了出来,他抱着我向森林之外走去,那股追逐我的危险气息慢慢消散在空气之中。
我紧绷着的神经,如一根在断裂边缘的绳索,啪一声,终于断了。
……
我醒来之前,先是感觉到眼皮上有光的跳跃,在眼皮上晕开橙红一片,四肢被柔软的被褥覆盖,身体陷在其中。
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我甚至不太愿意睁开眼睛,害怕这是虚假的梦境模拟实验。
“醒了?”是那个叫祝鹤的声音。
我缓慢睁开眼睛,他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我稍微活动了一下在被子里软绵绵的四肢,体力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是哪里?”我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陈设很简单,右侧是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滩,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祝鹤身上酸酸甜甜的橘子味道弥漫在房间里。
“去洗澡。”他好像并不打算告诉我,起身翻找衣柜,拿起了一件黄色卡通睡衣愣了好一会又放下,最后拿了一套身深蓝色的给我。
“其实我更喜欢那件黄色,”可能在实验室里待久了,我喜欢这种明亮色。我坐了起来,接过睡衣,祝鹤的手仍然停在虚空中,好一会都没放下,“你的朋友还活着么?”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打开门给我指了一个方向,“洗手间在那里,”我抱住衣服下床,估计是衣服太脏已经被祝鹤丢了,赤身走了过去,还没走出卧室就听见他喊,“等等。”
我困惑回头,一条浴巾从天而降,他将浴巾包裹在我身上,领我过去。
浴室门打开的瞬间,一个睡眼迷离的男人刚将裤子脱下,看到我们后直接失禁,差点失足撞上身后的玻璃门,“靠!”
“出去!”祝鹤把卷毛粗暴地拽了出去,又将我推入浴室,重重关上了身后的门顺便上锁,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外面的拍门声,“你倒是等我尿完!”
流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我紧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攥着拳头,一次模拟实验我差点被水淹死,所以我非常恐惧水。
“没关系,可以呼吸。”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在耳边,我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从头顶淌下的水不影响呼吸。
水声停止,祝鹤缓慢揉着我的头发,骨节分明的指尖摁在我的头皮上,力度刚刚好,我紧绷的神经缓慢被舒缓。
我的头发根本没有修理过,枯枝乱横,灰白色泡泡从我的眉间滑过,落在鼻尖。
我伸手想把泡沫抹掉,还没抬手,就被水稀里哗啦冲走。我一直低着头,狭窄的空间里,空气被热气蒸腾,身后的人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愤怒还掺杂着一些名为“心疼”的情绪,祝鹤身上原本甜甜的味道此刻无比酸,呛的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头发之间又被他的细长的手指插入,摁在我头顶一处不平滑的地方,那是一个月牙型伤口,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和821打架的时候出现的。
“磕破的。”我尝试解释,祝鹤的手停在这个伤口处发呆好一会了。
“站起来。”祝鹤抽出手,我应声站起来,背对着祝鹤,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目前我无处可去,所以我准备先顺从他。
“身体上的伤怎么回事?”是质问的口吻。
后背因训练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被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指轻柔抚摸,我似乎化成了一片柔软的羽毛。但是我脑子里正在快速运转,编织谎言,最后说出口却是,“忘记了。”
祝鹤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认真给我搓澡,里里外外就连我的分身都被他搓的通红。我面对他,摁着他的肩膀,倒吸一口凉气,痛的我差点昏过去。
洗完澡后我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祝鹤的朋友卷毛就坐在我对面地毯上,看起来这两个人实力不俗,竟然能全身而退。朋友那双没什么精气神的眼睛几乎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我被他瞟的不舒服,索性闭眼装睡。
可能以为我真的睡了,朋友大大咧咧道,“祝鹤,他这小脸蛋和小周月这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你这算不算移情别恋。”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我听见祝鹤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声音,他坐在沙发边缘,俯下身子伸手顺了顺我额前的碎发,露出我紧闭的眼睛,开口道:“你还要装睡多久?”
我睁开眼睛眨巴了几下,尴尬又礼貌一笑,“谢谢你们救了我。”
朋友双手支撑在茶几上,凑了半个身子上来,严肃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野渡?”
“野渡?”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他口中的地名,但应该就是实验室所在位置,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与他们不同,我略微小心开口,“我不记得了,有怪物要杀我,然后我被你们救了。”
“还捡了个失忆的,”朋友啧啧两声,同时伸手想要拍我的脑袋,但被祝鹤打掉了。
“切,以前真的不让碰,现在假的也不让摸,”朋友歪着脑袋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
祝鹤没理会他,将干毛巾摁在我潮湿的头发上,轻柔拭干我头发上的水。为我擦干头上的水后,他认真盯着我的眼睛问道,“名字还记得么?”
名字?看起来他们是把我错认成了周月,反正我也没有身份,不如就借用一下。我试探性道:“小七。”祝鹤看见我时喊的是这个名字,应该是他与这个周月之间的昵称,我决定赌一把。
祝鹤望着我的眼眸里有些许情绪波动,像是风微微吹拂过的湖面,荡起了涟漪,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又将我拥入怀中,“欢迎回家。”
“祝鹤,他真的是周月么?你就这么坚信,世间大有容貌相似的人存在。”
“他是。”
朋友大概是觉得自己话被忽略了,气急败坏地把玻璃杯端起来喝了几口,又把杯子咚一声放在桌子上,好一会才平复,语重心长道:“祝鹤,上头很重视最近尸体消失事件,可能和潮汐有关系,”他又瞅了我一眼,“你别忘了正经事。”
“我知道。”
看起来这个朋友并不相信我是周月,“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继续扯谎。
“没关系,我记得,”祝鹤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祝鹤,”我小心翼翼开口,祝鹤听见我喊他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幸喜,但很快被他克制,“怎么了?”
首先我必须清楚我与祝鹤的关系,才能准确扮演周月,不露出破绽,我张了张嘴,“我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祝鹤眉眼闪动了几下,“你是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