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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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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星光闪烁。
“我陪你。”
南宫晴依已奉上一杯清茶。
七夜若弦放下毛笔,拿起未干的字吹了吹,笑睨住她,端起她为他泡的清茶。
“不是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的,人之所以会越来越不快乐,就是因为想事情已不复儿时般单纯。”她话中有话。
细柔的声音轻轻柔柔地散逸在弦青厅。
“我突然想让你进到我心里了。”他笑了下,其唇畔的笑意显得益发深了,“因为你似乎很懂得怎么让我卸下心防。”
一口饮尽她为他泡的清茶。
“这茶清脾养神。”她浅笑,“我自己配制的。”
“你愿意为我死吗?”他凝视着她,突然问。
他的问题让她无法动弹。
“什么意思?”她微微一笑。
“想得到我的心吧?”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残忍,“一旦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就可以控制我,所以,想得到我的心吧?”
她的心像被利器划过,她不说话。
“愿意为我死吗?”他再次询问。
她再次沉默。
“所以,在你不愿意为我死以前,不要让我爱上你。”他脸上的神情除了淡然之外还是淡然,“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弦青厅突然笼罩在一片肃静的气氛之中。
“我不懂。”
她摇头,心里同时升起一抹怅然若失。
“如果你爱的人不是我,而我爱上了你,你一定要逃得远远的,不要让我找到你。”他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没来由地,她浑身一颤。
他的话才落音,眼皮就开始变得无比沉重。
南宫晴依知道药效起作用了,那是她特制的茶。
“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她的眸光清冷。
七夜若弦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却是无力。
“南宫晴依,你也不值得信任呢……”
他的声音很轻,回荡在寂寥的夜晚却无比清晰。
她望着伏在桌上的俊容,伸手轻触他紧闭的眼睛。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什么都不会改变,相信我。”
她起身,抹去眼里所有情绪。
“来人。”她唤来侍卫,“王上累了,你们扶王上回殿休息。”
她吩咐。
“是。”侍卫恭敬地听命。
南宫晴依则是缓缓旋过身,先行走出弦青厅。
而,身后,那双紧阖的双目缓缓睁开。
麒麟荷的车马队在经过五天的晓行夜宿来到秋离国五十里外宿营扎寨休息调整,等待七夜若弦的命令。
车马队以正常的速度乘马前进,沿途几乎都是在荒山野岭安营扎寨度过黑夜。
向云恭敬地向翻身下马的南宫晴依作揖,“女王。”
向云领着南宫晴依进入帐蓬。
“王上没有来吗?” 向云不禁皱眉。
南宫晴依坐定,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
“收兵回国。”
南宫晴依亮出手中的令牌,单刀直入。
“这是王上的决定?”
向云不禁疑惑。
“是。”
南宫晴依点头。
“女王。”向云说,“王上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人,此次出兵已经耗损大量的粮草和兵力,无功折返,不是王上的作风。”
“那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话,对我的话有质疑?”
南宫晴依知道向云是七夜若弦不可或缺的左右臂。
“不敢。”向云未多赘言。
“收兵。”南宫晴依重申。
向云抬头道,“此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的意思是不可收兵?”南宫晴依平淡的调子十分温和。
“女王有所不知,如若此次没有任何理由便退兵,这在士兵的心中掀起的波澜可不是用言语能够形容的。因为这在同等意义上相当于王上的决策不当。”
向云没有丝毫畏惧,直视南宫晴依。
“你继续说。”
“麒麟荷之所以成为众多国家中的列强之国,就是因为麒麟荷的人民体内有其他国所没有的强烈的企图心和争胜之心,这点王上非常清楚。”
南宫晴依只是静静的听着。
“王上年少便手掌兵权,虽然年少,但是麒麟荷的军队大多数都曾跟随他纵横沙场,披荆沥血过。现在天下大势已改,麒麟荷拥有最富饶的土地,所以唯有王上亲自临阵,撤兵。”向云继续说,“否则士兵不会口服,更不会心服。”
“难道令牌不能代表王上?”
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即使是女王,即使是令牌,也没有办法,这并不是服从不服从的问题,我可以立即让士兵们撤兵,但是,没有理由的强行撤兵,士兵们的士气必受损,王上不同,王上的人一出现就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士兵们会信服王上说的每一句话,除非王上亲临,否则,退兵不可行。”
“向统帅的意思是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是。”向云不卑不亢,“而且还必须大获全胜。”
“我知道了。”南宫晴依挥退向云,“让我想一想。”
南宫晴依握紧手中的水璃剑。
“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低沉的声音传来。
南宫晴依循声望去,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根本无法思考。
“你怎么——”她起身,眸光黯淡。
“我怎么会在这里?”七夜若弦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他微笑着走近她。
纤细柔美的身影旋即被他毫不留情的甩至一旁。
重重倒落在桌旁的南宫晴依,旧伤加上奔波,她猛喘着气,紧抿的唇角淌下血丝。
她强忍着痛楚,想站起来。
然,就在这个时候,她陡地吐出一口血。
原本已快站起的身子竟又再次软倒。
七夜若弦一笑,缓步走到她身前。
他弯下身,动作轻柔地轻抚她正流血的嘴角,“不管是多么无色无味,无论是多么罕见的药方,我都闻得出来。”
南宫晴依盯着七夜若弦眸中那抹无情狠绝之色。
“是吗?”她的声音柔弱。
“为什么一定要帮助秋离国?”他的声音冷戾。
“七夜若弦。”她望着他,“我知道就算你不是麒麟荷的君主,也一定会有其他的君主企图民不聊生,这是社会的原因,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原因。”
“如果是某一个人的原因,那么,便可以让他消失。可惜并不是让某一个人消失就能解决问题,你所指的某个人是我吧。”七夜若弦的眼里掠过深不可测的光,“南宫晴依,你已经连续骗过我几次?从相识你就一直在骗我。”
他轻啄她无血色的唇,“你到底还要说多少的谎言?”
他用力咬了她的唇,她的嘴唇开始流血,他的唇也沾上了她的血。
忽然间,南宫晴依的心就像被利刃刺穿般痛得厉害。
“难道你就没有说谎吗?”她直视他。
他直视她,眼神深邃而锐利,“说清楚。”
她虚软地笑了笑,“世人都知道七夜羽泽的生辰是九月初八,你敢说你没有说谎,如果说连自己的生辰都说谎的人,我不认为会比我有多真诚。”
他的眼瞬间鸷冷,突然粗暴地将她推开,“我不是七夜羽泽,是七夜若弦,我是我,他是他!不要混为一谈!七夜若弦这个名字诞生的那一瞬,就是我的生辰!”他有名字的那一瞬才是他出生之日。
“七夜羽泽,不管你怎么否认,我现在就要你做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南宫晴依从随身的锦袋里拿出一块麒麟凤翔玉佩。
七夜若弦明显一愣。
“记起来了吗?你曾经说用这块玉佩便能要求你做一件事。”
世事难料,她本想利用这块玉赌更改命运的机率,却未想到……
南宫晴依嘲讽的勾唇一笑。
四周忽然寂静得只闻呼吸声。
“我放弃秋离国。”他突然妥协。
她诧异地直视他,搜寻他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孔上的每一个表情。
“我放弃秋离国。”
他再次重申表示如她的意。
南宫晴依却微变了脸色。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他深沉地望着她。
她幽黯地望向他的漆黑眸子。
“南宫晴依,我要得到你的心。”他笑了,笑得深沉,“我要你爱上我,打从心底爱上我。”
一种莫名的惧意悄悄进驻南宫晴依的心。
笑着的他,比不笑更让人恐惧。
“你……”
南宫晴依想说的话,在喉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我爱上你了,所以我要得到你的心。”
七夜若弦深深的凝望她,似在解释。
南宫晴依明白这只是一个可怕游戏的开始。
“我……可以拒绝加入吗?”她的声音沙哑而破碎。
“那是你的权利。”他的唇角微扬。
她笑了,是哀凄的笑。
怎么办?当假装成了习惯,该怎么办?
谎言。
他,她,他们都活在彼此营造的谎言中。
以至于,她已经无法分清话语的真假了。
她的,还有他的。
哪句真?哪句假?哪句为达目的?
她都分不清了。
“很痛苦?”他了然。
她还可以退出吗?
从师父收养她的那一刻起,从她的族人因为战争而丧生时,就已经注定了的。
她的命,不是自己的。
是凤翔吟的,是族人的,是师父的,是肩负使命的。
为了不再看到战争,不再看到杀戮,她是在为谁活?
至少,不是为自己。
“我不相信命运。”她凝视他,“我不要相信命运,因为从相信的那一刻起,就说明自己输了,再也没有努力的空间。所以,想要我的心,请让我看到你的真心。”
他笑了,没有说话。
她笑了,喉头一甜,血往上涌,被她拼命压下。
凤翔麒麟玉佩从她手中滑落。
七夜若弦及时接住南宫晴依瘫软的身子,一股打从心底深处所迸发出的噬人残意马上溢满他的黑眸。
那抹杀气太炽掩盖住了他唇上的笑。
他望着南宫晴依紧闭的美目,长睫。
七夜羽泽,我要得到一样本属于你,而你却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已经回到麒麟荷近一个月了。
“喜欢吗?”
七夜若弦转头问南宫晴依。
南宫晴依望着眼前的心形荷花池,一股微妙的感觉揪住她的心。
“这是?”
她望着他,他俊美的轮廓看起来妖佞得可以。
他,真的退兵了,而且对她的态度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是认真的?
“喜欢吗?”他问。
“荷花,好美的荷花。”
她走近那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闪亮的水池,望着池内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出神。
“我喜欢荷花。”他说,“这好像是我们唯一称得上是共同的喜好。”
“怎么会?”她娇笑道,“难道你喜欢的东西只有荷花吗?”
“我没怎么注意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什么。”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但我喜欢你。”
“嗯?”她说,“知道吗?”
“什么?”他微微一笑。
“谎话说一千遍就不再是谎话了。”她说。
“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喜欢你?”他问。
“是你,我说喜欢你,你会相信吗?而且还是在前一刻对你恨之入骨的人。”她说。
“如果是你,我应该——”他说,“不会信。”
“这就对了,所以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反而会觉得很可怕。”她毫不隐瞒,“你不过是在开始另一场游戏,你就不怕它是一场血本无归的游戏?”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荷花吗?”他问。
“为什么?”她反问。
“因为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太过美好,美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向往。”他说,“你跟荷花一样,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这是实话。
但是温暖过后,寒冷就会显得更加刺骨。
所以,他,讨厌温暖。
“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她展颜一笑。
“心是你的。既然你说谎言说上一千遍就会成真,我倒还真想检验这句话的真假。”
他嗤笑一声,但口吻却充满宠溺意味。
下一刻,当他发现南宫晴依的唇畔绽放出一抹灿笑后,他马上警觉到自己的异样。
他的脸色倏地一沉。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她笑着对他说。
“真的假的?”他不甚在意。
“心是你的,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她学他,“不过我倒想听你说一千遍我喜欢你。”
谎话说多了就成了真的,最后连自己都对自己营造的假象深信不疑了。
她缓缓地偎入他敞开的怀中。
今生她好像已经逃不开他们俩之间的牵绊了。
从她十五岁那年遇见他开始,从她十八岁时听到师父对她说让她嫁给画像中的男子那一刻起,从她嫁给他那一瞬间开始,从她看到过他冷漠背后的忧伤开始,从她听到他说喜欢开始,从她跟他一起说谎开始。
他们的牵绊就已经开始,无法结束了。
“这个还给你。”她拿出麒麟玉佩。
七夜若弦从她手中拿过麒麟玉佩,没有丝毫迟疑地扔入荷花池。
南宫晴依推开他,“你干什么?”
“说还给我的,是你不是吗?”他说。
“那你也不用扔掉吧?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的。”她说,“总归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我的东西,我可以随意处置。”他冷下声。
她不说话,转过身欲离去。
他根本就不懂。
“生气了?”他拉住她。
“没有。”她说,轻拭眼角。
七夜若弦冷峻而无情的眼望着她的动作,淡声问道,“那块玉佩那么重要吗?”
“你根本就不懂,重要的不是玉佩,而是它的意义。”她垂下眼睫。
七夜若弦取下他腰间的麒麟玉佩,递到她手中,“这给你。”
南宫晴依把玉佩放回他手中,避开那两簇像是会把她的魂魄吸走的炽热目光。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
七夜若弦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容,然一双深如黑夜的眼眸却悄悄蒙上一层阴冷,“你在眷恋什么?是眷恋人还是玉佩?那时候的人?还是事?那些事我早就忘记了,过去的事有什么好留恋的?刚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跟过去你见过的我完全不同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他话中揶揄的意味,让她心寒,脸若冰霜。
七夜若弦寒着脸嗤笑,“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不高兴的人是我才对吧!我只是处理我自己的东西,是你说还给我的,现在你又是生哪一国的气?”
她扭着手腕,他不放,她只好说:“请你放手。”
“告诉我,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心就已经在我身上了?否则为什么会为了一块玉佩跟我起争执?你明知惹恼我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这竟牵动了他的心弦,他冷戾地看着她。
他的话,让她停止挣扎。
沉默横亘在其间。
“是。”她听见自己这么承认的。
他突然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原来是这样……”他啧啧低笑。
“你很得意?”她脸色一白。
他斜目睨视她半晌,然后冷声道,“原来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可以这么轻易的得到。”
她一愣,锁着眉心。
“这么轻易的得到?”她固执的眼眸执着地平视他诡谲的眼神,“这就是你的想法?”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会让人索然无味的。”他一字一句地道。
这话伤了她。
“说清楚。”她直视他霸气的眸子。
他突然眯眼一笑,把她拥进怀里,“真的生气了?”
“说这样的话很好玩吗?”
她用力地推开他,离开,头也不回。
直至她纤细婀娜的背影消失,七夜若弦也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心形荷花池里的荷花,左手不自觉的握紧。
他忽然用内力朝荷花池击了一掌,这一掌在荷花池激起了很大的水花。
不明媚,却耀眼。
荷花伤残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