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依》郝幸福

5、chapter 4

　　月光照射在七星殿，剪成流光碎影。

　　“王上，我们的人遭到伏击。耶律齐被神秘人带走不知所踪。”

　　一个部下慌乱地进殿禀报。

　　“不用再跟了。”

　　七夜若弦平静无波的声调，不轻不重。

　　“可是？”部下惶恐。

　　“下去。”七夜若弦声调略微提高。

　　“是。”部下退离。

　　七夜若弦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黑眸，转向在一旁的南宫晴依，缓缓审视她柔美的玉容，既不生气也不发怒。

　　他走近她，俊美异常的脸贴近她的脸，轻轻呵气道：“亲爱的依依，现在可以告诉我，接应耶律齐的是什么人吗？”

　　“我会帮你拿到昊蜞玦。”她的声音幽然。

　　“说什么要我相信你，你呢？可有相信我？”他忽然擒住她那纤细的下巴，冷冷地看入她的眼睛，“若是你相信我，就应该把谁是你的团伙供出来，你要我无条件的相信你，却无法给予我对等的信任，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我要帮助你。”她直视他的眼，“你太急功心切了，这样的焦躁，恐怕，我还没有行动，你已经把人抓回来行刑了，这不是不信任，而是我们彼此的性格决定的，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完全无害，但你不同，你是无害的吗？我们的差异这一点，你得承认吧。”

　　他松开钳制住她下巴的手。

　　“理由！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让我可以放手完全相信你。”

　　“我是你的妻。”她望进他的眼，“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他无声一笑，扬高的唇角透着一股万分诡异的嘲意，“我的妻？”

　　“我是七夜若弦的妻子，是麒麟荷的女王，就凭这一点。”她说，“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我只是想改变你，却不是想害你。”

　　她的目光让他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

　　他俊美的脸孔依然平静无波。

　　“请试着相信我。”她的眼瞳更加阒黑，“请试着去学习信任一个人，由我开始。”

　　沉默一阵。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他与她直视，深深看着那张美丽的倾城脸孔，“我相信你。”

　　七夜若弦平静无波的话，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七星殿，在南宫晴依的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她露出一个温婉柔媚的笑颜。

　　“谢谢。”

　　南宫晴依坐在屋檐下弹琴，心神不宁。

　　原本相当纯熟的曲调已然弹得走调也浑然不觉。

　　倏忽，一只紫色的羽毛射入木檐。

　　尖锐的铿然一声，一条绷紧的琴弦应声而断。

　　南宫晴依取下木檐上的紫色羽毛，打开系在紫色羽毛上的纸条。

　　“师父？”

　　南宫晴依喃喃自语，把纸条握在手心。

　　“昊蜞玦有线索了吗？”

　　不知何时已来到南宫晴依背后伫立的七夜若弦走到她身旁。

　　“再给我十天的时间。”

　　她并不惊讶他的突然出现。

　　“我没有太多的耐心。”他轻柔的声音，却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这一点，你一定要了解。”

　　“我知道。”她坐回琴架旁，“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跟明白。”

　　“想听我弹一曲吗？”她抬首，抚弄琴弦，“乐曲可以平复人的躁动，人的心总是躁动不安，充满了渴望与欲望，它可以给人的心灵一片休憩之地。”

　　七夜若弦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悠扬的琴声从南宫晴依的玉指下倾泻而出，琴声时而婉转忧伤，时而轻快柔和，不停变化着旋律。

　　七夜若弦淡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从来没有听过。”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为它取名。”南宫晴依温柔的回答，“这是我随心所编，或许，你可以帮我取一个名字。”

　　“要我取名字？”七夜若弦俊逸的脸孔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我懂很多东西，偏偏，对这么性情的东西一无所知，你不怕我取的名字毁了你的琴音？”

　　“怎么会呢？”南宫晴依起身，走到他身边，“琴音怎么会被名字所破坏呢？琴音是怎么样的，名字为何，它依然是那个样子，不会因为它取了一个不同的名字而改变了旋律。”

　　“说得很有道理，那就叫‘血洗秋离’好了。”

　　他的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她一惊，“你——”

　　“不是说名字不会影响旋律吗？我觉得我取的这个名字很好，既可以时刻提醒你，又可以给你警醒。”

　　她欲语还休。

　　他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她侧目。

　　“弦星居是禁地。”他的笑容隐退。

　　她不明白。

　　“你现在呆的地方是弦星居。”他提醒她。

　　她环望周围，只是郁葱的竹林。

　　这里的环境难得清雅，她不自觉被吸引而来。

　　她走到这里看到有一把琵琶琴，周围这样的清幽，她更是忍不住停下，抚弄起音律来。

　　“为什么会是禁地？”她微蹙柳眉，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这里是禁地，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记住，你要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所以，你只要记住这里是禁地，以后都不再踏入就好。”

　　他的嗓音低懒。

　　“那如果我再次进来了呢？”她固执，“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让我接受你所说的话吧。”

　　“你不也不明不白便要我接受你的话，还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他的牙尖嘴利，她不是对手。

　　他又说，“我从来不解释，这个从现在起你要记住，解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只要直接听从我所说的结果。”

　　“我不了解。”她僵硬。

　　“你不需要了解，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他看了她一眼，“走吧，去着装准备一下，今夜你和我一起接见曲林国的王子。”

　　她跟在他身后走离。

　　当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一个和七夜若弦有着惊人相似的俊逸身影走到琴边，轻抚琴弦。

　　“南宫晴依——” 男子的俊容隐含着一丝阴柔，“等我。”

　　铜镜前，侍女正在为南宫晴依着妆。

　　“小茹。”

　　南宫晴依望着镜中正在为她梳髻的侍女。

　　“女王。”

　　小茹恭敬地应下来，放下梳子，跪地。

　　南宫晴依转过身，望着跪在地上的小茹，淡眼，“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么多的人中选择了你吗？”

　　“小茹不知道。”小茹的声音微颤。

　　“因为你诚实，不阿谀。”

　　南宫晴依自己拿起梳子，径自看着。

　　“是你向王上报告我的行踪的，对吧？”

　　犹豫许久，小茹怔怔地点头。

　　“是的，女王，我……王上他……”

　　小茹生怕自己的回答有任何不能出现的闪失。

　　南宫晴依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在兴师问罪。王上高于你，他是一国之君，你如实说是对的，我没有责说你的意思，只是，我希望你记得，从我选中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是南宫晴依的贴身侍女，那么，一切都必须以你的主人为上，明白吗？”

　　“小茹明白了。”

　　小茹抬眸，泪模糊了双眼。

　　“为什么哭？”

　　南宫晴依深深叹了口气。

　　“女王，小茹自小被双亲遗弃，多亏有青山道长收养，练得一身武艺，得以进宫。”小茹咬着下唇，颤声问，不敢拭去脸颊滑落的泪水，“小茹要是违逆了王上是死，违逆了女王也是死，如果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小茹将何去何从？”

　　“我知道了。”南宫晴依扶起她，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背叛王上，你不会有任何两难。”

　　小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南宫晴依背过身，“帮我上妆吧。”

　　“是。”

　　小茹的心摇摆不定，她小心翼翼地帮南宫晴依梳出一个完美的髻。

　　夜色中的月亮，摇摇欲坠。

　　南宫晴依温婉柔媚地轻挽七夜若弦的手臂，姣美的脸上尽是倾国倾城的笑容。

　　七夜若弦穿着精致华丽，相貌俊美，只是面容隐含着一丝冷漠。

　　众将相齐聚一堂，气氛相当热络欢闹。

　　曲林国的王子曲奕来到他们身旁。

　　“曲奕，请入坐。”

　　七夜若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不必客气。”

　　曲奕笑言，长相敦厚，在摆满丰盛的酒菜的木制长桌前坐下。

　　曲奕扬眉，“若弦知我此次来到贵国的目的吧？”

　　“不妨明说。”

　　七夜若弦一改平日的冷淡，唇角噙着一抹调侃的笑意。

　　“我是来提亲的，带了些许聘礼，还请若弦有成人之美。”

　　曲奕信心满满。

　　“哦？”七夜若弦两指夹着一只酒杯随意把玩，“原来是看上我们麒麟荷的公主了。”

　　“不瞒你说，我从上次访问贵国，见到三公主七夜冰巧的时候，就已经发誓，非她不娶。”

　　曲奕势在必得。

　　“依依，你说，是我们替冰巧做主好呢？还是交给她自己？”

　　七夜若弦一脸笑意地望着身旁的南宫晴依，不知是真心询问她的意见，亦或是客套。

　　“这关系到冰巧的终身幸福，我想还是应该交给她自己做主。”

　　“二哥！”

　　这时，七夜冰巧已身着盛装，来到他们身边。

　　“冰巧，你来得正好，这位你见过，曲林国的王子曲奕。”

　　七夜若弦笑着为两人做介绍。

　　“冰巧公主，你还是一样让人心动。”曲奕绅士的问好。

　　“你好。谢谢。”七夜冰巧回礼。

　　“冰巧，你觉得曲奕王子怎么样？”七夜若弦笑看七夜冰巧，开门见山，“他想要你跟他回曲林国，做他的妃子。”

　　七夜冰巧霎然明白，为什么二哥会让她盛装出席了。

　　“对不起，我失陪了。”

　　七夜冰巧生气的转身。

　　“这？……”曲奕皱眉。

　　七夜若弦拿起白玉杯，轻啜一口，敛下黑眸。

　　“曲奕，你该听说了，冰巧就是这样，有些任性，你别放在心上。”

　　七星殿的大厅。

　　“二哥，你竟然要我嫁给曲奕？一个我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七夜冰巧发难，“我要去告诉父王，母后，告诉大哥！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嫁给那个蛮人的。”

　　“曲奕有什么不好？”七夜若弦淡眼，没有一丝情绪，跟宴会上判若两人，“具体的说说看。”

　　“这……二哥，因为他给了三分之一的国土做聘礼，这样，你就把你的妹妹卖了？”

　　七夜冰巧很激动。

　　“冰巧。”南宫晴依试图安抚她，“你二哥也还没决定，你先冷静下来。”

　　“嫂子，你不懂二哥，他这分明就是已经做了决定，而且还不准我有意见！”七夜冰巧用力掷落价值不菲的花瓶，“二哥，是不是只要是涉及到国家的利益，不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出让？包括你的妹妹？！”

　　“曲奕有什么不好？”七夜若弦再次问道，声调没有丝毫提高。

　　七夜冰巧大声吼道，“什么都不好！”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七夜若弦起身，他深深地望向七夜冰巧，“既然如此，就算是父王，母后，或是大哥，都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三天后，嫁到曲林国，成为曲林国的一国之母为我麒麟荷巩固地位。”

　　“我不要。”七夜冰巧红了眼，“我不要！我不要！我死也不要！”

　　“不要也得要。”七夜若弦的声音冰凉，“死不死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我就死给你看！”七夜冰巧望着他，“二哥，你别不信！”

　　“你一定得嫁！”七夜若弦漆黑的眼眸放射着凛冽的光芒，他一字一字冷冷地道，“我不接受任何人的以死相胁，命是自己的，自己不爱惜，他人无话可说。”

　　“二哥，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冷血，越来越没有人性了！”

　　七夜冰巧的心因七夜若弦的回答而变冷。

　　七夜若弦的黑眸闪过一抹异样，但转瞬即逝。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就是我。”

　　“我嫁！”七夜冰巧的双眸望进七夜若弦的眼里，“我知道二哥决定的事，无论是谁也无法改变，但是，要我嫁到曲林国，七夜若弦，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我会唆使曲奕发兵，让你做不成这个君王！”

　　“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两个字就是后悔。”七夜若弦平静无波的声调，不轻不重，“冰巧，你的话实在是太任性，太不知轻重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把冰巧嫁到曲林国？！”

　　柳叶和七夜迅明走进大厅。

　　看着厅内的满地狼藉。

　　“母后，大哥！”七夜冰巧奔到他们身边。

　　柳叶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天后，冰巧你准备跟着曲奕一起去曲林国。”七夜若弦看似是对七夜冰巧说的话，实际上是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说的。

　　“我问你怎么回事？!!”柳叶音调提高许多，不满七夜若弦的无视。

　　“孩儿还有事，先行告退。”

　　七夜若弦快步走出七星殿。

　　南宫晴依尾随七夜若弦离开。

　　柳叶气愤难解，“太不像话了！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母后，若弦的性格是倔了一点，但——”

　　七夜迅明试图缓解气氛却被柳叶打断。

　　“你不用为他说话！”

　　“母后，你不觉得若弦这么做会有他的原因吗？”

　　“会有什么原因？”

　　柳叶忽地一震。

　　难道？……

　　南宫晴依跟着七夜若弦回到房间，关上门。

　　“没想到你……”

　　南宫晴依关好门，转过身，她的话停在嘴边，发现七夜若弦半跪在地上，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了？”

　　南宫晴依走到他身旁，欲扶他。

　　“走开！”

　　七夜若弦一把推开南宫晴依。

　　他痛苦抱头，心脏处传来怦怦剧跳的抽痛，一声一声，撞击着他的心，那颗心，几乎已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

　　南宫晴依强拉过七夜若弦的手，为他把脉。

　　七夜若弦没有一点力气，昏了过去。

　　脉搏的跳动让南宫晴依蹙起柳眉，她猛地抬头看他，血液逆流，“你——”

　　南宫晴依吃力地把七夜若弦扶到床上。

　　为什么他会中醉情散？

　　南宫晴依望着床上紧闭双眼，雕塑一般英俊的脸孔。

　　醉情散，天下间最厉害的毒，没有解药，只能依靠观音露续命，而且观音露极难配制，一粒观音露制作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一粒观音露只能维持醉情散两个月不发作。

　　醉情散，只要动情，就会吸食人的血液，直至血液一点一点被吸尽，最后失血而死。

　　有什么东西。

　　在南宫晴依的心中碎裂开来。

　　他是那样的冰冷，让人无法靠近他的身边，让人无法倾听他内心的声音。

　　可，在冰冷的背后，他竟受着动情之苦。

　　这个夜晚，很漫长。

　　“星凌——”

　　柳叶对躺在身侧的七夜星凌说话。

　　“嗯？”七夜星凌应声。

　　“若弦，他……我们控制得住吗？”柳叶心底不安。

　　“快睡吧。”

　　七夜星凌不打算回答，假寐。

　　“我们这么做太冒险了。”柳叶摇醒他，“我的心总是不能安定，是我们把他推上王位的，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让他下来。”

　　“不用担心。”七夜星凌的眼里掠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别忘了，他中了醉情散，没有我们给他的观音露，他活不过两个月。”

　　“可是，连冰巧都被他弄到曲林国了，还有什么他不会做？”

　　“我们不是得到了三分之一的曲林国吗？你怎么还不如冰巧？为了国家，作为一个公主本该有这样的觉悟。放心睡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泽儿铲平所有的阻碍，为了泽儿，所有阻碍他的石头，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扔进海里。”

　　“你啊，到底打算让泽儿什么时候接下若弦的王位？”

　　“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等到昊蜞玦到手，时机成熟时，若弦就该退场了。”

　　“唉，若弦，也算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柳叶总归是一个母亲。

　　“要怪就怪他长了一张跟泽儿一模一样的脸。”

　　七夜若弦和七夜羽泽是一母双生子。

　　这个世界不需要复制品，在麒麟荷的皇室中不允许存在所谓的双生子。

　　一旦母亲不小心产下了双生子，便一定要牺牲一人。

　　一个孩子被当做君主抚养长大，另一个则送到另一个地方去接受特殊的武学训练与教导，那样的孩子没有名字，将会被训练成一个绝对不会背叛君主的心腹，将会被彻底培育成一个只会服从命令，既可当作替身，又可作为隐藏在暗处的武器存在。

　　当年，七夜若弦就是那个被选中，必须牺牲，必须消失的，永不得以见光的孩子，他没有七夜羽泽的幸运。

　　所以，当七夜羽泽的身体出现异端时，七夜若弦就被召回做七夜羽泽的替身，而又有什么样的替身比一母所生的双生子更天衣无缝呢？

　　柳叶看着红蜡烛顶端跳动的烛火，好像在橘红色的火亮中隐约看见了七夜若弦被抱走时的伤心欲绝。

　　时间是残酷的。

　　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七夜羽泽。

　　就算血脉相连，多年之后，七夜若弦回到她身边，她对七夜若弦也已无半点亲情眷顾。

　　她的儿子只剩一个，那就是七夜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