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槐花》金从革

6、最后的一点光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顾远再没见过她。他每天忙于工作和复习迎考，几乎将那槐花似的笑容忘记了。这就好像是他小时候看人家吃娃娃头冰淇淋，一直渴望想吃，可突然母亲对他说，吃了会拉肚子时，他便很自然地不再渴望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容易受别人的观念影响，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并没有强烈的渴望和明显的坚持性，他总是一种随缘的态度，心里想着，是自己的终究会得到，不是自己的得到了也没用。他的这种态度延续到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点点滴滴。比如买手机，买鞋子衣服等等。他总是不急于一时去买，而是看了好多次，想了好多遍才决定买不买，当然有时，在他的这思考中，他看中的东西会被人买走，但他也一点儿不懊悔，他总是说：说明那东西和我没缘分。他的这种思维被张山越批评为“女人的优柔寡断”。他笑笑不以为然。
　　对于这此考研，他也是持这种随缘态度，心想反正能上就上吧，考着玩儿呗！但是没想到，他这种心态反倒使他在医院的众多考兄考弟中脱颖而出。
　　他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正当他为学费发愁时，单位却同意让他停薪留职去读研。并给顾远出了一半的学费。现在好了，顾远什么都有不用担心了。只等到了秋天开学读书了。张山越说他是踩上狗屎运了。并且愤愤不平地笑道：“我就是不屑于考研，否则，这机会还能留给你！”顾远听了，仍是不以为然的笑笑。
　　张山越仍自顾自地说道：“我说，这回，你去读研，见着有漂亮的妹妹可给我说一声儿呀，让我帮你把把关，瞧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单身一个，你不觉得丢分呀？”看样子，他已经在帮顾远幻想美好的求学生活了。
　　顾远忍笑道：“不觉得。”
　　张山越挑眉道：“怎么会？你别死不承认了，说道找女朋友这事儿，你还得请教我。”说着往顾远肩上拍了一下。
　　“请教你？请教你就没我的份儿了。”顾远笑道。
　　张山越一听这话脸就冷了下来，鄙夷地说道：“也太不相信哥们儿了！”
　　“不是我不信，只是我这种条件哪能跟你比？那些女孩儿一见你就眼发亮，早把我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哪还轮得上我！”
　　张山越听了，得意地笑道：“这话还中听，我嘛，自然是一出手就迷倒一大片。”说完一脸陶醉的神情。搞得顾远差点笑来呛着。
　　可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很快，张山越便恢复了正常。一脸倦怠地说道：“其实，说实话，我挺讨厌我现在的生活的。也讨厌现在的我。你说，天天找不同的女孩儿谈恋爱有什么好？”说着，他便狠狠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
　　顾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向厨房走去，在里面弄得乒乓响，然后探出脑袋问道：“你吃方便面吗？”
　　张山越向他的方向瞟来，没好气地说道：“不吃！”
　　顾远嘿嘿地笑几下，又将头缩了回去。他不是不想安慰张山越，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从小儿家境又好，父母又都是体面人，人又长得帅，一向自负，一旦想通了不在花丛中留恋，反倒让人惊叹。不过，其实他也知道，张山越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幅玩世不恭的样子多半与那个女孩有关。
　　她倒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从前的张山越应该是很不错的小伙子，她为什么会离开他呢？他不知道。或许，她真的是那种鸟，一生中都在飞翔。一旦停留，便会死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女孩吗？

　　一天，顾远去门诊站找小张问点事，出来时，在挂号大厅看见一个身影，很熟悉。顾远快步上前去问道：“嗨！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转过身来。好半天，才说道：“哦！是您啊！真巧，工作还顺利吧？”
　　“哦，很好啊，你呢？怎么到这儿来了？”顾远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喜。连顾远自己都很吃惊，居然还认得她！
　　“我的一个朋友病了，我来看看。”
　　“哦……你身体还好吧？脸色很苍白……”
　　“没事儿！可能是我最近太忙了吧。”
　　“你应该多休息，毕竟刚动完手术。”顾远用医生的口吻说道。
　　她听了，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像是渲纸上抹了一笔淡蓝。
　　顾远低头看看地板，又看看周围的人群，说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顾远并没有立刻就走，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她静静看着顾远，什么也没说。顾远觉得她的目光清澈逼人，让他想起张山越关于鸟的那段论述。顾远忙把眼睛看向一旁。他不想迷失在那深潭里。
　　“再见！”顾远终于说道，说完就转身走了。
　　顾远总觉得，像是掉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点儿像下楼梯，踩空了一脚。顾远想：不知道张山越这次有没的看到她。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阔大的挂号大厅人潮涌动，却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他再一次感觉，像是在做梦。

　　秋天，顾远去了L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