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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他成婚了 ...

  •   后来的日子,我没有再和陆炳吵过架,一切还如往常那样继续着,只是每次在他回来后,我都会多问一句,有没有遇到严世蕃?
      “听说他闭门在家,最近都没进宫。”
      我心里一嘀咕,这严公子莫不是受打击太大了?
      “这样呐,我想去看看他,可不可以?”我望向陆炳的眼神带着几分祈求。
      他叹了口气:“你这样的身子骨只怕没见到他人就已经被严府的管家轰出来了。”
      他说的也是,严府的家丁向来势力,过去我仗着陆炳的身份能大摇大摆,但换做非寻常人,还真进不去。
      “那好吧,我再等等。”
      “对了,这是你的玉吗?”他的手上赫然多出一块晶莹润滑的玉佩,上面刻着的钤字格外显眼。
      “是严世蕃的。”
      “恩?”
      “是他送给我的。”我伸手就要去拿,却被他抽回。
      “如此正好,带着这块玉去说,人证物证具在,省得有些事情解释不清。”
      我心里嗤他,这怕是诏狱里干久了,养成的职业病。
      索性我也没有管他,在等待的那些日子里,就陪经儿在府里读书。
      “人之粗······性本山······近相西,习相圆·····”他那话语都还没学全的奶声奶气就从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传出来,我听了笑笑直摇头。
      过去我一直以陆炳的身份活着,将那萌动的情丝一次次压制,期望的同时避之不及,如今,我终于可以大胆的站在阳光下,毫不犹豫的告诉那个人,这些年我亦同样喜欢着他。
      在阳光穿透层层密叶下,我闭上眼睛,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然——
      五月,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昨夜下过的一场雨在今晨将天空洗的碧蓝明净,而那些绛红色的花朵就在院子里滴着水珠,与长空形成一种明艳的对比,娇丽又莫名的哀婉。
      一封朱红的帖子就落在桌上,看的人分外刺眼。
      “这是?”
      “成婚的喜函。”
      “谁······谁成婚?”
      陆炳用那双明澈的眸子凝视着我,让我常常会想起严世蕃,他也有相同美丽的眸子,只是他的更加幽深,像总藏着很深的心事,让人看不穿。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严府的。”
      我心中一紧,连着整个人都晃了一下,“严·····严府,严府谁呀?谁成婚?”
      “严世蕃。”他看着我的那刻眼里竟然多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怜惜。
      我整个人向后一退,跌坐到了椅子上,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抓住陆炳的手问道:“怎么会!你没有和他说吗?那些事情你没有告诉他吗?”
      他蹲下身,变成与我相等的平视,语气轻缓中带了些少有的柔和:“我说了,但是,有些事情,你知道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不……怎么可能……”
      我摇头,难以相信那个曾经会陪我一起去看折子戏,一起穿过人群去放烟火的人就这么娶了别人。
      “他说的,我会是他这辈子最想珍惜的东西,他说的!这些都是他说的!如今他怎么可以……他,他这个骗子······”眼泪终于没止住,一串接着一串落到地上,碎成晶莹。
      “严家需要一个子嗣,严世蕃这么多年来迟迟未成婚,如今他已是而立之年,这件事情无疑对他们严家来说是最重要的。”陆炳安慰我道。
      而立之年,我从脸上的泪水中抬起头,一瞥窗外的墙漆都脱落了一层,才恍然发觉岁月过得如此之快,记得当初清河畔边遇见他时,彼此不过年少之龄。
      而那日,他也曾在宫内的红墙琉璃瓦下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一个答案,愿不愿意与他一同去见父亲,还有牢里,隔着生锈的栏杆,他是那样满怀期望的追问我答案,原来,这么多年,是他在等我·····
      “我要去找他!”我不顾一切,起身朝门外跑去。
      街上鳞次栉比,来来往往,许久未出门的我在那一刻变得迷茫又无措,而晃眼的阳光继续照射在我的身上,我遮挡了那束刺眼,照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奔跑,两岸枝头的落花就从肩头拭去,像零碎的过往。
      突然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子到了!
      一瞬间,我跌倒在地,那人群拥挤的严府不过相距数十米的距离,却好像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到了。
      “不知这严大人的公子是娶的哪家小姐?”
      “据说是前任顺天府尹刘淑相的女儿。”
      “哦?依严大人如今的身份,多少名门望族家的小姐,为何独独选中了小小府尹家的女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是刘淑相过世后,刘家小姐多有赖严家接济,一来二去缔结良缘,也算佳话一段了。”
      “原来如此,哈哈。”
      笑声,锣鼓声,还有彻天的鞭炮声,纷纷从四周飘来钻进我的耳朵,我想从地上站起的所有力气在那一刻好像全部丧失,直到“吱嘎”一声大门开启,那个一身红色绸衣光鲜俊朗的男人从门内走出,于是四周的起哄声又更加热烈了,人们称赞他今日的仪表翩翩,人们称赞那是一对郎才女貌的良配,人们称赞······
      都是人们的称赞,只是那样一片喜气洋洋却是与我无关的,那样的快乐里也没有我。
      “陆夫人?”金丝云靴停在面前,他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抬起头带着恍如初见时的迷离望向他,他轻轻一笑将我从地上扶起,俊朗的五官配红衣衬得他比任何时候都好看,不会再有人识得他当初的模样。
      “何以不见陆大人?昔日多有得罪,望夫人莫见怪,今日在下大喜,还请夫人与陆大人进来喝杯喜酒,从今往后,愿我们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好一个各自安好,严世蕃,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所有。
      我咬住唇,努力维系住面上仅有的一丝平静,害怕那假装的平静会在某一瞬间就崩塌所有的惶恐,颤抖与悲戚。
      终于这次他没有再停下,长长的袖子拂过我的手背,从肩膀擦过,走向了身后而来的花轿。
      凤冠霞帔的新娘被搀扶下轿,他们琴瑟和谐的从我身侧走过,一步步跨入了严府的大门。
      “应钤·····”
      原来,喊了这个名字就真的会消失呀。
      我唤他的最后一声被淹没在了喧嚣的人群中,而他的背影就此结束在了大门内,一切仿佛就这样结束了,所有的感情,所有的过往······
      我抬头仰望青色的天空好一会,最终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有人从地上拉起我的手,我却倔强的抽出,他不放弃,再一次拉起我的手,我始终没有办法挣脱,怨恨的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睛。
      “不是说过不要受伤吗?”他掰开我的掌心,一道被石子划破的口子赫然出现,渗出血丝。
      “我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他没有说话,只是牵起我的手,一个用力,将我背到了背上。
      南面的严府,北面的陆府,我们到底还是走上了一条相反的方向,背后的热闹还在继续,却再也与我无关,我卸下所有,疲累的靠在了这具安宁的背上。

      那日回去以后,我病了很久,府里的大夫来来往往,汤药也足足喝了一个月才勉强见了起色。
      “如今的体质比不得从前,你须好生歇着,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他在碗里搅动勺子,试图让热气去除。
      我却瞥见他掌心相同的一道划痕,奇怪的问他:“你怎么也伤着了?”
      “没什么。”他将手心攥起遮盖了起来,我自然也不去多问。
      “听说你如今升了指挥使,怕是衙门里要忙了吧,你这般总是回来看我,叫我心里很——”
      “无妨。”
      简洁的两个字后他又回归了默然,但我却没有去怪他,只是想起往昔,突然感慨时光易逝。
      “记得当初,敬之活着的时候,我们曾约定,将来谁做了最大指挥使,一定不能忘了对方,要多罩着彼此。”
      “照顾好经儿,他们在九泉下会瞑目的。”
      我凄凉一笑,“九泉吗?我都死了几回的人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还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如果那时候我选择的不是这条路,是否一碗孟婆汤下去就无牵无挂了……”
      “把药喝了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药碗,然而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孱弱,病了几日后连端起一碗药的力气都使不出。
      陆炳看不过去,于是又替我端回去了。
      “张嘴。”
      勺子递到嘴边我一愣,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夫妻相协相助本就是应该的。”
      “我不是!你自己心里知道。”
      “可你现在占着她的身子,在经儿看来你就是娘,在外人看来你就是我陆府的人。”
      之前我总觉得他一根筋,现在看他说的未尝不对,曾经我还可以占着他的身份为所欲为,生龙活虎,然而现在我只是府里的一个侍妾,一副病恹恹的躯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包括我曾经向往的爱情也都烟消云散。
      “你会喜欢我吗?”我问他。
      他一震,眼里划过某种情绪,但很快又被垂下的长睫遮掩。
      我意料之中,笑道:“没事,我也不喜欢你。知道吗?在我的那个时代,一夫一妻制,男女需要爱情才能结合,所以他们往往都会很坚贞不渝。如今我和你这种关系,按照你们这的规矩,也不能算妻子吧,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毕竟,我也要学会入乡随俗。”
      我吐出一口气,接着道:“我想好了,反正你又不肯放我走,那下半辈子我们就这么搭伙过日子吧,你府里的那些姬妾,爱几个就几个,只要给我和经儿一席之地,我要把他养大,这是我的承诺,等以后哪一天我老了死了,所有也就结束了,至于下辈子,我再也不想来了。”
      说完,我转过头去询问他:“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你若受不了,姬妾我可以打发她们走。”
      “所以呢?你想提什么条件?”
      他沉吟一会,不含半分玩笑的正色道:“生个孩子吧。”
      霎时,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为,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女人。”
      陆炳和严世蕃不同,严世蕃总给我一种复杂,难以看透的感觉,而陆炳,他更像是那种深沉的执着,但这种深沉的执着偶尔也会有看不懂的时候。
      “陆家也需要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是由别人生下,那么代表经儿将来只会是庶子。”
      “他是堂堂贵裔功勋之后,怎么可以是庶子。”嫡庶的区别我在廉之与敬之身上已经看得足够彻底,我不能让那样的悲剧重蹈,我摇头。
      “那么除非你生下一个孩子,他们都会是嫡子。”
      这回我没有再反驳了,而是定定的低着头许久,半晌犹豫道,“我想想。”
      两日后,我去书房检查经儿的功课,最近病了一段时日倒是没有好好关注他了。
      经儿从椅子上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他已经五岁了,比当初我救他出火海是又长高了一些。
      我托起他的脸问了一个在现代所有家长都会问的问题,“经儿,你告诉娘,爹和娘之间你最喜欢谁?”
      他眨巴着眼睛嘟起嘴,很认真的在想,过了一会答道:“全部喜欢。”
      “那如果娘一定要你选一个呢?”
      他又开始歪头想,皱着眉毛很纠结,“娘。”
      我摸着他的脑袋,心想总算没白救他。
      然而他又补充道:“再把爹找过来。”
      我那一点笑意停滞在了嘴角,果然,在孩子的心里,父亲和母亲就该是一起的吧。
      我抚摸着他的脸颊一时什么都没说。

      夜已入深,我却未眠,约莫夜半子时屋门微微开启,那进来的人影很是安静,不带一丝响声,我听见他解衣服的簌簌声,也没有点上蜡烛。
      所以说以前离开也是这样的吧,怕吵醒我一直都很轻。
      我在心底叹口气。
      直到身旁的人影躺下我才开口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可能我的出声让他意外了,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过了一会道:“近来衙门里事情多,今日怎么还没睡?”
      “我见你没回来,等等的。”
      “你冷吗?今晚外头刮风了。”说着,我伸出一只手在被子里摸到了他的另一只手,虽然不凉,却还是被他一把抓住了,我也没有反抗。
      “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如何,都必须对经儿好。”
      “我从未骗过你。”他说。
      我却笑了一声:“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
      “那就忘了他。”
      我没有说话,他却顺势抓住我的手靠上前来,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强势:“忘了他。”
      我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摸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语气轻轻地,淡淡地,努力装着平静与轻松:“我想好了,可以给你生儿子,但说好就生一个,约定完成后,从此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不相干。”
      气氛又沉默了,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正用那双明澈亮丽的眸子凝视着我。
      过了一会,床边的帘子散落,他覆身吻上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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