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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锦衣卫的好处 ...

  •   明朝的上朝时间是很早的,在卯时过后,便会击鼓鸣钟,开启宫门,这时候,那拨在宫门外候着,没事嗑点早间新闻的大臣们就可以准备准备排队进门了。当然,这个时候也是最需要锦衣卫维持秩序的,倘若这会有哪个不识趣的家伙来个插队,那锦衣卫完全可以把他架出去当场打几板子教做人。
      所以当我和李敬之在途径这一幕时,他曾戏说,下次得空完全可以报复一下早晨说我的那几个人。
      我不置可否,不过从中可以看出,李敬之确实有做锦衣卫的天分。
      之后,百官进宫,便是奏乐迎天子。也是我们一天中最主要的任务,锦衣卫分下有十四所,并不是所有锦衣卫都要参与这个环节,只是我们属于亲军所,也就是天子近卫,皇帝的贴身保镖,所以起早迎圣就成了每天必备的一关。
      早春的风吹得人哆嗦,指挥使,同知,佥事,基本都属于站在前面的那一排,而后便是官职依次排列,我虽然站在李敬之的后面,但他也没能替我挡了一丝风,这时候我竟莫名有点羡慕严胖子那样的体形了。
      我们从乾清宫迎了皇帝便一路浩浩荡荡的往太和殿去。期间,我偷偷瞥了一眼龙辇上的嘉靖,袖里揣着暖手炉,神情凝重,未看出什么喜怒哀乐的情绪,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大概觉得他是不高兴的。毕竟这么一大早就要被拖起来喝冷风,就算是个皇帝也不乐意。
      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太和殿的朝会还没进行到一半,就有人的折子被甩到了地上。
      “这是谁写的?”
      “臣霍韬。”
      我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早上说着要弹劾我的,我再瞅了一眼殿上的嘉靖,这脸色着实不能说好看,我心想这位霍大人估计是等不到弹劾我的那天了。
      “哼,好一个巧伪趋利,不知这夏言是趋的谁的利,你是否连同朕也要一起骂了!”
      “皇上,臣不敢。”
      “你既呈得上这番话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在悄无声息的一阵沉默过后,嘉靖发话了:“拖出去!杖二十!”
      “皇上!”霍韬惊讶的望着殿上的嘉靖。
      然而没有人会等待下一刻,因为李敬之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让锦衣卫从朝上带走了这位还一脸糊涂的大人。
      十三、十四、十五······
      李敬之监刑,我就蹲在太和门口数着板子,看着这位大人由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喊到有气无力。
      二十。
      “停!”
      这位前一秒还说着要弹劾我的霍大人,现在屁股上血淋淋的一片,连抬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真是苍天好轮回,报应饶过谁。
      “下手这么重,别回家没几天就死了吧?”
      李敬之道:“放心,没上头的令,哪敢打死人,用的硬板子,回家歇两天就好了。”另一边,他已经差人将霍韬架出宫外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硬板子的二十下,也有的他吃苦头了,刚才我可没让人留情,算是帮你报了早上的仇。”说着,他故意的向我眨了一眼。
      这么一听,心里头又舒坦了很多,看来做一个锦衣卫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晨曦的阳光出来了,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十字的光晕,陆陆续续的官员开始从太和殿里出来,不同于朝上的肃穆凝重,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一样的表情,其中更有人被三五成群簇拥出来。
      那簇拥在中间的老者明显是类似领头的模样,又听他们称呼张大人,我猜测是首辅张璁了。而锦衣卫向来只管听皇帝话拿人,这样的党派附庸于我们来说是很忌讳的。
      现在辰时,官员们下了早朝本该去往各自府衙办公,我与敬之也准备回去,但中途有太监来报,将他召去了北镇抚司,剩下我一人从宫里独自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撞上身旁,“诶呦!”
      我停下脚步,发现对方是个仪表堂堂的长须官员,他有些慌乱,但仍不失礼的朝我作了一辑,“是在下的不是了。”
      我也还礼:“误会而已,也是在下的不是。”
      我仔细打量才发觉这人很是眼熟,突然间想起他就是方才朝上霍韬要弹劾的夏言。
      “夏大人这般行色匆匆可是有何要紧之事?正好我回南镇抚司,与你行人司也算同路。”我主动招呼他道。
      “不了,不了,今日怕是不得同路了,改日吧。”没等多寒暄几句,夏言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这么急着去哪儿,赶着回家吃饭吗?看着夏言跑起来飞快的身影,我心中充满疑惑。
      然而这样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背后一声大喝:“站住!”
      我回过头去,那一刻简直令我目瞪口呆,一群身着官服,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官们现在全部卷起了袖子与襟袍,不顾一切的朝这边跑来,那脸上写满的愤恨表情,仿佛是吃人的野兽。
      “站住!抓住他!”
      “还有前面打板子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面前的这一切是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思考太多他们是冲着谁去的,因为那刻我的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个跑字。
      到底是做锦衣卫的,我这具身体的体能比一般人还是要强很多,不多会儿,便赶上了前面的夏言。
      “他们为什么要追着你不放?”我问道。
      “还不是张璁等人。”夏言喘着大气,不敢停下步子,“今儿早上皇上打了霍韬的板子,他们不服气,仗着在朝上辩不过我,就想着在左顺门治我,倒是连累兄台你了。”
      明代官员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那锦衣卫不管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现在我自己就是锦衣卫。
      “可以呀,陆大人现在就可以管,在下定感激不尽。”夏言边跑边朝我的投来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期盼与真情。
      “算了,只怕现在我有这个心,没这个力。”我回头看了眼身后那波彪悍的人,内心再次祈祷不要被抓住。
      “站住!抓住他们,别让他们溜了!”
      只是在这危机关头,我又一次迎面撞上了个人,“诶呦,没长眼睛呐!”
      今天真是好巧不巧,不是人撞我,就是我撞人。我赶紧刹住脚步,低头一看,好乖乖,冤家路窄!严公子!
      现在我不得不再次赞美一下我这具身体的体能素质了,不愧是锦衣卫训练出来的,以这么一具纤瘦的身板在撞倒严公子这么一堵肉墙后,居然还能巍峨不动的立于原处,实在是厉害。
      然而时间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空间,后面的家伙们还在穷追不舍,我只能在祈祷严公子好自为之并没有看到我的情况下溜之大吉。
      “你刚才怎么落后面了?”
      “没什么,一点障碍物而已。”我追上了夏言,并且继续一路往前。
      “恩师,这边!”突然,拐角处有个人影拉住了我们,我和夏言立马钻了进去,现在我们三个人靠着一旁槐树的遮挡,紧贴墙壁,屏气凝神,等到旁边一堆杂乱的脚步声带起风呼啸而去时,我们才都松了一口气。
      “可算躲过去了。”夏言毕竟比不得我年轻,刚才的一番逃跑让他已经用光了力气,现在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息。
      “他是?锦衣卫?”一张极其年轻斯文的脸现在正带着茫然的表情看向我。
      “锦衣卫佥事,陆炳,陆大人。”夏言累的坐在地上没精力介绍。
      “原来您就是锦衣卫的陆大人,在下杨博,早有耳闻大人,今日一见幸会幸会。”他朝我鞠了一躬,很是客气。
      “杨大人客气客气。”我也学着回了一礼,然而心中却想着那严世番不知如何了,若是那帮人没注意,一人一脚的踩上去,严公子那身板可吃得消。
      “我这学生,自从去年及了第就没待过一天京师,又是被调到盩啡,又是被迁到长安,半月前我奏疏圣上,刚被召回,所以不曾识得陆大人,还望见谅。”
      “夏大人着实客气了,谈什么见谅不见谅,刚才若非杨大人相助,我们还不知得跑到何时呢。”
      “今日是暂且躲过去了,但那拨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如何恩师可曾想好?”
      夏言拭了把额头的汗,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骑驴看唱本吧,只要圣上的心还在我们这边,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张璁他还能在内阁里翻了天!”
      后来,我回到了镇抚司将这些事情说给敬之听时,他很是轻飘飘的一笑而过,“这种事情,在左顺门多的是,你下次还是少参与,随那些人斗得你死我活,与我都尉府何干。”
      我听了撇撇嘴,虽有疑惑,可也没多加追问。

      随着霍大人挨板子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半个月,或许是这半个月来太过消停,又或许是屁股上的伤口结了痂,总之,在隔着上一段风波后,朝廷里又起了浪。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南镇抚司的衙门里处理着一些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如城东的墙壁修理管道疏通,城北的偷儿跑了三月未曾追捕,或者下到地方官员的进京安排,还是高丽使节的朝贡马车。
      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真不敢相信明朝的锦衣卫还管这些。我又想起前世里那些动不动飞檐走壁,刀光剑影的剧情,然而现实却是,一个集城管,交通,派出所,情报局于一体的神奇机构。
      所以当李敬之带着那位同知大人过来的时候,我还趴在案上埋头理着谁家猫儿走丢了的事情。
      “出事了!”
      拍在案上的一纸文令将我从座上惊醒。那上面用朱笔圈着一个十分显眼的名字:“薛侃?”
      “薛侃,潮州府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后丁忧离官,嘉靖七年起补故官,现为行人司司正。”面前的人将这些信息一字不落的记述清楚后,又不忘补了一句:“当然,以上一切只存在于一个时辰前。”
      话落,我顿时对面前这位同知大人,产生了一种五体投地的佩服,瞧瞧,什么是情报局,这才是情报局!
      “三天!就三天时间!务必查清这个人的幕后主使!”他一掌压在了桌案上。
      “三天?”我难以置信。
      然而,同知大人面无表情,不改分毫决定的模样,让我有话难吐。
      “顾大人放心,三天时间,我等一定不负所望,找出幕后主使。”敬之推了推发愣的我,我明知道那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也只得跟着点了点头。
      等到顾同知走后,我埋怨的怪李敬之道:“现在可怎么办?三天,你有把握吗?”
      他也苦笑了一声,“不管有没有把握,事都得干,谁叫这就是咱做锦衣卫的命呢。”
      他说得没错,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后来的下午,我将案件的前后理了个清楚,原来这薛侃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言官,平日里上上折子也没啥事,奈何他这次不知抽的哪门子风,竟公然议论起了立嗣之事,但是嘉靖皇帝才二十出头,哪儿来的儿子可立,于是这位不怕死的家伙在质疑了陛下的人道问题后又连带把一干宗族亲王都拉下了水,誓要让皇上从中择一。
      结果他成功惹毛了皇帝陛下!并且皇帝陛下将这封折子进行了无限扩大,并定义为一场有预谋的,妄图颠覆大明根基的肇事团队。
      在傍晚夕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和李敬之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这位不怕死的仁兄。
      锦衣卫镇抚司素有南北之分,这南镇抚司也就是我平日里常呆的地方,主要工作是法纪军规,案卷整理,内部人员调动,顺带包揽京城里三圈外三圈的阿猫阿狗小破事,至于这北镇抚司,可就远近闻名了,嗯,与其说远近闻名,倒不如说臭名昭著来得更好。
      只因为这北镇抚司下所管辖的便是,赫赫有名的诏狱!
      “打开。”
      微弱的烛光映着斑驳生锈的铁锁,一股发霉的味道在不见尽头的甬道内弥漫,而这样潮湿黝黑的甬道却遍布了整个北镇抚司的地下层,一间间,一格格,没有窗户,没有生气,此时此刻,连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居然都能成为这里唯一美妙的声音。
      “你就是薛侃?”
      地上坐着的人开始慢慢抬起浑浊的眼睛,蓬乱的头发散在两边,他的脸颊淤青,嘴角有血,就连身上的衣服也都已经染上了血痕。
      我对这一切并不感到奇怪,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对锦衣卫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何况进了诏狱,不管有罪没罪都是先打一顿,若是碰上服软的还能好些,若是个别倔强的可就有苦头吃了。
      如今从这薛侃的处境来看,不用说,自然是后一种。
      “看来他很顽固。”我说。
      李敬之不以为然:“言官,都是一张嘴,硬得很。”
      看他这可怜模样,我同情的蹲下身,语气平和的劝道:“薛大人,你老实和我说了,这封折子,到底是谁教唆的你。早些说了,省得受皮肉之苦啊。”
      他看着我,张开干裂的唇,声音微弱的说道:“臣……一心为主……誓死尽忠,苍天可见……”
      李敬之冷笑了一声,没有很好的耐性,“来人。”
      “大人。”
      “把他给我绑上去!”
      于是,两名狱卒左右各一,架着薛侃绑到了刑具上。
      我知道敬之接下来想做什么,我也知道这是锦衣卫惯有的手段,但是,看着薛侃的模样,我还是产生了一丝怜悯:“等等,他已经这幅模样了,你还要再用刑吗?”
      李敬之轻笑,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不开口就证明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像这种硬骨头,多上几次刑他自然就服软了。”说着,他将一块钳板放进了滚烫的火炉里左右旋转的烧着。
      “可是,万一把他打死了呢?”
      “阿炳你多虑了,在诏狱里还从来没有打死的人,只有半死不活的人。”他将那块烧红的铁板轻松举起,吹了口气。
      牢房里幽暗的光线突然衬得他那张本该秀雅的娃娃脸有些可怕。
      “可是,可……”我仍然不死心。
      他却举着铁板走了过来,“阿炳,你还在犹豫什么,快让开,赶紧动了刑让他开口,你我也好回去交差。”
      我没有办法,侧了身转过去,努力捂住了耳朵,使自己不去看这残酷的一幕,然而那铁肉滋滋的烙印声,和薛侃凄厉的尖叫,还是贯穿了我的耳膜,砰击着我的心脏和大脑。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敬之停下了,我转过身去,只见薛侃早已晕厥过去,胸前模糊的血肉散发出焦灼的气味,让我生出一种反胃的恶心。
      “拿水来,把他泼醒。”
      “你难道还要给他用刑吗?”我不敢相信薛侃已经这个样子了,李敬之居然还要继续。
      “这点算什么,诏狱的手段多了去,话说阿炳,倒是你最近怎么了,优柔寡断,婆婆妈妈,像变了个人似的,过去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哪有人一尘不变。”我不知道过去的陆炳是怎么样的人,但现在的我确实难以直视下去,“敬之,这薛侃今天已经被你折磨得够了,我看就先这样吧,审讯的事情明天再继续。”
      “结束?”敬之诧异的看着我,“你没事吧?今天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说结束,我们可只有三天时间呀。”
      “我知道三天,可是,你看你今天把他折磨这样,他也没认罪开口,倒不如我们明天想点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李敬之自嘲的笑了,“我们就三天时间,你准备找什么办法?是想拿了王爷还是捅了内阁?现在我们连区区一个薛侃都搞不定,更别提其他方法了。”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薛侃本就没有什么同党,他是——”
      “哈,所以你在质疑圣上?”敬之反问道。
      我哑然,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又坚定的说道:“阿炳,我不管你这段时间在宫中经历了什么,但你一定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与职责。我们是锦衣卫!我们只听命于皇上,上头下了什么令,我们就得做什么事,今天不管这薛侃是死是活,有没有同党,既然是圣上的意思,我们就得办,纵然是掘地三尺,也得给他挖出个同党来,否则下回这里头呆着的就是你我兄弟二人了,你知不知道!”
      我原地一怔,突然明白,原来这场案件从一开始最主要的就不是薛侃有没有同党,而是所谓的圣意。上面希望他有,他就得有。所谓的三天时间,不过是逼迫认下莫须有罪名的过程罢了。所以,即使我和敬之都知道,薛侃也许是无辜的,但我们谁都帮不了他。
      月上梢头的时候,我从北镇抚司的衙门里出来了,虽然后来敬之因为我的原因,没有再为难薛侃,但在诏狱的那一幕幕回想起来,至今还令我心惊肉跳。
      我屏退了府上的轿子,一个人走在路上,街市开始亮起莹莹灯火,我穿梭在其中回想起来到明朝的这些日子,突然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明明前世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女学生,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若还能再死一回,我定要掀了酆都城的天子殿,然后再掐着崔判官的脖子大声质问他给我安排的什么狗屁命格。
      当我浑浑噩噩的停下脚步时,一抬头才发现又回到了紫禁城下。
      当值将军早已合上了宫门,然而那门外赫然站立的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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