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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严公子的红包 ...

  •   “岂有此理!这夏言着实过分!”嘉靖一拍桌子,吓得底下人一哆嗦,我也紧张得咽口水。
      也难怪嘉靖要发火,原以为夏言做了首辅会老老实实帮着他忙里忙外,但事实上是夏言的勤劳已经超出了嘉靖的想像,不仅一手统揽政务,甚至连皇帝的作息爱好都要管的一清二楚。
      就拿御书房议事来说,嘉靖回宫后屁颠屁颠的想去表现一下自己的勤政,结果一看,夏言不仅把一切处理妥当,甚至还给他制定了一份作息时间表,例如早中午各干嘛,这还不是最痛苦的,痛苦的是作息表上没有一件是嘉靖爱干的事,就连他想发一通脾气,群臣都各个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为国尽忠。
      嘉靖那叫一个憋屈的没处说,特别是见到炼丹房的情形后,好在他年轻,要不然得个心肌梗塞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皇上……要不,寻个理由,让陆大人把他拿了?”一旁的李芳小心翼翼的揣测着皇帝的意思,而嘉靖沉下的眸子也多了些深不可测的意味。
      李芳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摸着腰间的配剑,正要转身去,然而皇帝陛下又突然开口了:“等等!”
      他低头在原地踱了几步,不知想什么,过了一会望着头顶的藻井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和无奈那样说道:“算了吧。”
      嗯?
      “夏言此人确实有才干,此番之事就罢了。朕不与他计较了。”
      “是。”我和李芳都低下了头。
      然而,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对君臣的矛盾才刚刚开始。

      回京以后,针对诣陵失火之事,虽然不曾将郭浔上报,但我却去牢里看望过郭勋。他对于我的到来毫不意外,甚至还有点意料之中。
      “恭喜国公大人,马上就该出去了。”我这么告诉他,却没有半点开心的神色。
      “陆大人,何出此言?”
      “皇上已经说了,过阵子就放你出去,国公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何须多问。”
      郭勋笑了,指着旁边一张空着的椅子道:“坐吧,陆大人。”
      我看着他,不知他想做什么。
      “就当是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吧。”
      于是,我将配剑解下,坐在了椅子上,半晌,他问道:“听说陆大人现任卫所下的指挥使?”
      我点点头,他又继续道:“我认识你的父亲,当年他也曾在锦衣卫里任职,我们还一起喝过酒。”
      “国公大人若是来叙旧的,恕在下不能奉陪。”
      “不要急,我知道你今天来想问什么,容我慢慢和你说。”
      他望着牢里那唯一的一扇天窗,外面的阳光照进他的眼里,带着那么一点回忆的诉说:“我很敬佩你的父亲,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就像,现在的浔儿也很敬佩你那样。”
      我愣了一下,郭浔?他会敬佩我?
      “我的儿子他向来自视甚高,桀骜不驯惯了,但是有些事情,他还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所以,陆大人,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我微微一皱眉,“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笑了笑,“那陆大人今天来想问什么?”
      “事到如今,我只问一句,江南之事与火烧营帐可是他做的?”
      “是!”郭勋点头,“老夫可以告诉你,是他做的,而且我全部知道。”
      “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是说如果我告诉你银子不在我们这里呢?”
      “什么?”
      “陆大人,你只知国库空虚,银子没了,那你可曾想过这些银子去了哪里?”没有等我回答,他继续道:“皇上的道观修不了那么多银子。”
      “那是有人中饱私囊,层层剥削。”
      他笑着摇摇头。
      “国公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那一刹那,我觉得真相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然而郭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还是太年轻了,很多事情不是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回去吧,年轻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我,沉默了一会重新抬起头看着我,轻声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比你的父亲更优秀,那个时候,你自然就会找到真正的答案。但是,我相信,那个时候,你会跟我一样的选择。”
      翊国公似乎真的老了,他坐在那里,天窗内透进的一点光线衬得他很沧桑。
      我没有再逼问他,而是默默转身离开了大牢。
      “近来,我总是梦见年轻时候与你父亲骑马饮酒的画面,那个时候他告诉我,官字就是一个人上下两张口,一张在外,一张在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郭勋说的这些话一直让我记住了很多年,我想也许是因为,从那以后都再也没有人如此语重心长的和我说过这些了罢。
      这一年的十一月,翊国公郭勋在牢里去世了。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不光是嘉靖,连着我也惊讶万分。
      嘉靖很是难过了一阵,毕竟原先只想关他些日子长个教训,却不想他会在狱中逝世。
      我们去了人检查,回来的人禀明是早年的旧疾复发,属于正常的离世。
      灵柩出殡的那日,官员们都去了府上吊唁。身为大长公主的国公夫人,一时哭得天昏地暗,对比今天的郭浔倒沉着稳重得很,一身白色孝衣,与来的人执礼。
      我也上了一柱香,回身的时候,郭浔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内堂休息。
      “小国公。”我喊住了他,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大人,还有事吗?”他问我,然而那语气里似乎总带上了几分生硬与疏离,好像在努力把什么东西从我们之间隔开。
      “没,没什么,节哀顺变。”
      “多谢陆大人。”他再次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郭浔的礼道行的标准近乎完美,我第一次所见,才知道原来纨绔不羁的世子也会有这样端正的一面。
      只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从郭浔身上改变了,突然心里一阵酸疼。

      嘉靖十五年就在这些纷纷乱乱的事情中尘埃落定了,腊月的最后一天飘起了雪花,北京城一片洁白,天地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明澈干净。
      我在除夕的鞭炮声中踩着积雪跨上了马。
      “奴家煮了圆子,公子记得早些回来吃。”
      我点头向崔浣浣摆手示意她赶紧进屋去。
      我骑在马上,想着大明官员的生活真不是一般的悲惨。
      工资低也就算了,平日还没有休假,没休假也算了,连大年初一也要上班,还美其名曰正旦朝会仪。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这仪式,锦衣卫从半夜就得到宫里去准备。
      我摸着肚子,汤圆还没吃上一个呢。
      然而当我赶到宫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真不是最早的那个。
      国师陶仲文领着一群小道士,严嵩父子礼部一堆官员,还有锦衣卫的陈寅李敬之,貌似,大家都在……等我。
      我知道敬之想说什么,我赶紧抢在他前面打招呼道:“新春好,大家这么早!”
      “阿炳,不早了。”敬之看了我一眼。
      “既然陆大人已经来了,那么便开始吧。”陶仲文道。
      新年的第一个朝会仪式是最繁琐的,可媲美新皇登基,又是风水朝向,又是礼制法度,还要一队体面的锦衣卫仪仗,半点马虎不得。
      当仪式结束后,一夜未眠的我捶着酸软的肩膀,想着赶紧回家补个觉去,然而前面走来的那一队人又是谁?
      我瞅了眼四周,不是左顺门呀,还是说我得罪谁了,毕竟锦衣卫这工作平时就不招人待见,瞧这迫不及待,大步款款的气势,大年初一就来找麻烦吗?
      我转身就要开溜,突然他们开口喊了:“陆大人。”
      “陆大人。”为首的官员朝我作揖,神秘一笑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红色纸封的东西赶紧塞到了我的手上,“请笑纳。”
      嗯?这什么情况?
      没等我反应过来,第二名官员紧随其后,“区区薄礼,请笑纳。”
      这……
      然后是第三名,第四名,不管见过的没见过的,统统往我手上塞东西……
      直到所有官员结束后,我看着手上这数不清的红包,惊讶到合不拢嘴。
      这,算收受贿赂吗?而且还是在皇宫里!
      我想再细问他们,但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官员们又跑得没影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陆大人,这是收获不少啊。”严世蕃不知从何处来的,打趣的看着我。
      “别误会,这不是我……”
      “我知道,这些是年敬,冰敬,正常得很。”
      “年敬?冰敬?”
      “就是过年,天寒给你的孝敬,多是一些地方官员进京才送的,希望京内的官员平常能帮他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严世蕃给我耐心解释道,末了又补上一句:“不过,咱京内也有,多半是下面的给上面的送。”
      “哦哦。”我受教的点点头,“那皇上不管吗?”
      “皇上?”严世蕃突然笑了,“你若现在去给皇上送一些,他铁定也是高兴的。”
      “……”我一时无言,原来这是默许了的呀。
      “那这么说来,你收了多少?”我凑近他好奇的问道。
      他不说话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退后一步,不料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维持着那样尴尬的距离,他的眼睛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然后声音低低地,轻轻地,带着一点诱惑,那温热的气息喷在鼻间:“你猜猜看。”
      我不敢看他,眼珠子转个不停,又不知道说什么:“我……我猜不出来。”
      他就这么看着我好一会,许久才慢慢松开了我的手,我赶紧向后退去,从那奇怪旖旎的氛围里解脱。
      “陆大人也会脸红吗?”
      “胡说,风吹的。”我拍拍脸,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
      “是吗?”他不相信的笑了,还故意瞧着我。
      “你再瞧,再瞧,我就……”
      “你就如何?”
      “就让你掏银子了。”我说,“论级别我可比你大,怎么不见你拿年敬来孝敬我。”
      我只是一句吓唬他的戏言,毕竟我想严世蕃对银子的热爱之情还是很深的,从杨博的鸭子那就可见一斑。
      然而此刻递到眼前的红纸封又是什么?
      “还不拿着,孝敬你陆大人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拿着别人给的孝敬来给我,我要原本原的。”
      “你瞧,可有?”他抖了抖袖子,真可谓是两袖清风。
      我愣了一会,“你……他们没给你吗?”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皇上的发小,他们自然要巴结你的,我嘛不重要,反正我爹那儿有。”他说着,将面前的红纸封塞到了我的手里。
      那一刻,为什么会有点暖暖的,柔柔的感觉,这种感觉流淌过身体的所有,然后在心里的某一处扎根发芽。
      我吸了吸鼻子,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红纸封也一把塞到了他的手上,“预先给你的,以后发迹了别忘了我。”
      他一愣,有点不敢相信那样的看着我。
      “行了,别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我先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转过身赶紧跑了。
      在路过西华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同样出来的蓝道行,和他并肩走的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官员,他们不知在聊些什么,神色很是愉悦。然后官员将手上的红纸封递给了蓝道行,看到此我也就明白了,顿时没了兴趣,还是赶紧回家吃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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