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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谁是应钤(结局) ...

  •   严世蕃上当了,如果说胡宗宪拜访严府是给严家提的醒,那么严世蕃后来传唤严忠,无非是想在半途拦截戚继光的折子或者送到京师的账本,然而,杨博迟迟不到的京师,是为了给申时行留下足够的时间,换句话说,什么犒赏三军,嘉靖已经知道了,他是去命人缉查的,而真正的账本应该就在申时行的身上!
      这么多年了,他在边关这么多年,默默隐忍,让我和严世蕃都差点忘了他也曾是夏言的学生,他也曾是那么敬重他的老师,所以,他和夏兰泽一样,从未忘记过当年的事情吧,所有的所有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拳出击。
      暮晚的时候,外头响起了马鸣与整齐的官兵脚步声,当严府的大门被突如其来扣响时,我连着心都骤然紧了,管家打开门的时候,也被惊住了。
      只见阿勇骑在高马上,身后两厂一卫人马齐聚,火把通明高举。
      “严大人可曾回府呢?”
      “没······没呢。”管家被这阵仗吓得连话也不利索了,“敢问大人······”
      “放肆,这是本都司新晋指挥使魏大人,奉命执掌两厂一卫,有些事特来请严大人都尉府一叙。”一个面生的锦衣卫喝道。
      不光老管家,单是我见今日这阵仗,都能想到绝非好事。
      可是,我还是选择从屋内走出,最终朝着马上的熟悉之人喊了一声:“魏大人。”
      “陆夫人?”他的意外只是片刻的,似乎在这里见到我并不多奇怪。
      最终在我哀求的神色下,他下了马,我们在后堂短短的一见了。
      “我该恭喜你升了指挥使。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做到的。”
      “夫人,哪里的话,是承蒙陆指挥使先前的提携。”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你是哪边的人,对吗?”
      阿勇不说话了,很久,默然的点了头。
      我失笑了,叹道:“原来如此,陆炳啊陆炳,没想到,他最后还留了这一手。”
      “夫人不要去怪陆指挥,一切皆是阿勇自己的选择。我也知道,夫人与那严世蕃不似泛泛之交,如今眼见他严家之倾灭,夫人心中必然·······”他顿了下,继续道:“但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办法阻拦的,就如,这世间欠了什么就该还什么。”
      “所以,当年小七的事情,你一直没有办法释怀?”
      阿勇悲凉的笑了,“何止小七,还有李大人,这些我都不会忘记!所以,夫人莫劝了。”
      我身形摇晃了一下,阿勇伸了伸手似乎想扶住我,然而我推开了他的手,凄凉的摇摇头,“我明白了。”
      “夫人不应卷入到这一切中来,所以,还是早做打算吧,毕竟您是陆指挥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了。”
      也许是不忍,阿勇在退出门外的最后一刻还是劝我道。
      外头的人马声渐小了,像离去又像消匿了,但我知道这并不可能,他们只是瞪大了一双双眼睛冷冷的站在某处埋伏等待最后的到来。
      我踉跄的扶住了门,然后滑着跌坐到了地上。
      牵挂,可是那个人也是我在这世间的唯一牵挂呀,是我年少回身见到的长情少年,是我求而不得,弃而不舍的所爱所恨,更是我跨越无尽时空与岁月,来到这个时代的所有意义。
      我终于明白了,背脊贴着冰凉的门板,将头埋进了膝盖······

      深夜的时候严世蕃回来了,他显得比平时更疲乏的样子,我告诉了他白日见到申时行的事情,他一幅预料之内的语气,“果然如此。”
      “还有,阿勇他——”
      没等我说完,他用手触碰我的唇止住了所有,好像已经预感到了所有的结局:“小鹿,待会,我就让严忠送你走,去你想去的南京,那里有一些我父亲旧日提拔的官员,从此以后别再回来!”
      “不!”
      “小鹿,你必须听我的!”他抱住了我的双臂,要我一字一句的牢记:“出了城以后,谁问起来,你都不要说从严府出去的,也不要说和我有任何瓜葛,你是陆炳的妻子,是前任指挥使的家眷,从前现在,以及过去,一直都是这样,记住了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严忠!”
      “小的在。”
      “送陆夫人走,务必保她一路安全无虞。”
      “大人放心,小的拼尽性命一定保陆夫人周全。”
      马车在后门停靠,严世蕃一直送我到车上,我抓着他迟迟不愿撒手,“严世蕃·····”
      “小鹿,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活着,所以你要在南京好生待着,也许他日你我还会重逢。”他松开了我的手。
      “应·······”
      “驾!”
      没有出口的名字还是在马车的奔跑声中消弭了夜风里。
      而那个说着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严家地位的他,那个说着不知道会不会因我而死的他,终于要到实现预言的那天了吗?

      清晨的时候,马车已经跑出了城外好几里,严忠马不停蹄的赶着,我坐在车内呆滞的神色仿佛全然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
      车外的景色从眼前掠过,我看见了那年他和我走在长安巷里买饺子的模样。那年,他牵着我的手奔跑着穿过五光十色的街市,躲进人家的烟火库。还有,在沿海,他跳进一望无际的海里拥抱住我的温暖。我还看见,他用那双年少时深情的眼眸曾那样温柔的注视着我,在每个从宫里散职的夜晚,午门外飘曳的灯笼,我和陆炳一去不再回头的身后,是他如旧的伫立与等待······
      真的好像是等了很久,很久那样呢。
      为什么年少时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躲避,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能在那个时候抱住彼此,哪怕下一秒就天崩地裂,斗转星移。
      为什么·······
      为什么要等到白发苍苍的迟暮才知道后悔······
      “严忠!严忠!停下,停下!”
      “夫人?”
      “带我回去!”
      “夫人,不行,我答应过大人要将您平安送到南京的。”
      “我不去南京了,带我回严府,就现在。”
      “可是,夫人——”
      “你若不同意,我现在便从车上跳下去!”
      “夫人不可意气用事,好吧,我带你回去。”
      严忠拗不过我,只好打转马车,然而刚进到城内,却碰上了官轿仪仗堵在街市。我从车窗内向外看去,心中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没来由,我就觉得那里头坐着的应该就是杨博。
      我对严忠道:“先不回严府,跟着这顶官轿,我要去找一个人。”
      然而杨博的轿子并未停歇,而是直接进了宫,于是我在杨府的门前一直等到傍晚,终于,看见他从宫内出来。
      “惟约!”
      我朝他喊道,下轿的那刻,他亦倍感惊讶。
      “陆夫人。”
      我当即朝他跪下,他猝不及防的就要扶起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惟约,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务必答应我!”
      他一楞,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他却选择别过头去,不愿应下。
      “惟约,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但是,我求你,就这一次,好吗?”
      “这么多年,你的心里就真的只有他吗?”他悲伤的问我。
      “我知道,我很辜负你,惟约,但是,来生,好吗,来生我一定偿还你。”
      “来生······来生一起去放羊吗·····”他闭上眼睛,仿佛当初在蒙古的戏言一直刻在他的心中。
      “惟约,我们都老了,我现在只想余生和他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你帮帮我,好吗?”
      “这是你第一次求我。”他说。
      “是的,也是最后一次。”我抓着他的手迟迟不愿起来,将所有的希望托付。
      他仰头看着天空很久,似乎在追寻某种求而不得的答案,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好,我答应你。”
      “多谢。”我重重朝他叩了一头。
      他说:“你这一拜,真让人心碎。”

      北平城外,西山日薄,荒草摇曳。
      我站在土丘上遥望城内,当点起灯火千万家时,我还等着期待已久的心上人。
      他怎么还没有来?
      严忠都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他还没有收到消息吗?
      不是说好戍边的?
      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不会的,惟约不会骗我的。
      雷州?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听说是在两广。
      他们都说两广是人烟稀少的荒蛮之地,
      但是,很久以前,郭浔好像说过,
      那里也会有开满鲜花的山谷。
      就在每年的春天到来时。
      诶呀,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在那里终老了,
      想想也挺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了。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
      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应钤,应钤,
      应是何时而来呢?
      咦,身后有踩过草叶的窸窣脚步声?
      一定是他来了!
      我回过身去,一道寒冷的白光从眼前划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切只在瞬间,腹上便传来冰凉的刺痛。
      “滴答!”殷红顺着没入身体的剑柄滴到了地上,染红了野草,又像被落日笼罩的橘辉。
      世界开始摇晃,眩晕,眼面前的这个少年是谁?
      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狰狞着一副凶恶的样子呢?
      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妖妇!当年勾结陆炳害死我父亲,如今又串通严贼,祸国殃民!我等到今日就是为父报仇!”
      父亲?你的父亲是谁呀?我害死了谁?
      “山西兵马总指挥,赵攸!”
      赵攸·······赵攸······原来你是他的儿子呀?
      “妖妇,去死吧!”面前的少年将冰冷的剑用力向前一推,我瞬间跌倒在地,他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眼神。
      是第一次杀人吧?这个孩子还这么年轻。
      “前面发生什么了?”我听见了远处的喊声,好像有人来了,又好像发现了他。
      少年拔出剑,从我身旁仓惶逃脱。
      我望着天空,夕阳结束,暮色暗淡,云霞像红色的凤凰永远飞走,不会再回来了······
      真,美丽呀·····
      “天呐,这里是血,好多血!有人受伤了,快来人!”
      “快来人!”
      有人从草丛上扶起了我,他们大声问着我什么,可是我听不清了,世界在我眼前失色,呼吸变得气若游丝,然而,胸腔里某种不甘又翻涌的感情是什么,那迫切想倾吐又害怕再也听不到的名字是什么?
      “应·······应·····应····钤·····”
      “应钤·······”
      “她在喊应钤,谁是应钤?谁是应钤?”
      “应······钤······”
      “谁是应钤?谁认识应钤?”
      谁是应钤?
      是啊,谁是应钤?
      应钤是谁?我为什么要喊他?
      “小鹿!”
      有人抱起了我。
      这个怀抱真温暖,好像是寻觅了一生一世。
      真想看看这个人是谁。
      “小鹿······小鹿······我回来了······”
      “小鹿······活下去,求你·······”
      他在哭什么呀?他要抱着我去哪儿?
      这个人只有一只眼睛,跑得也不快,一瘸一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想多看他几眼呢?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巴。

      我不叫死胖子,烦请陆大人下次对我客气些,或者您也可称我严世蕃。
      我父亲昔年里在钤山读书,后来考取功名后为了策勉我,替我取了乳名应钤。
      知道吗?你真的是我这辈子很想要拥有又珍惜的东西。

      那个说要把我一辈子拥有又珍惜的人,原来是我的应钤呐。
      我的应钤,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应钤,喜欢到不想放手的应钤······
      “应······钤······”
      “小鹿,我在!”
      沾满鲜血的手好想摸一摸他的脸,但是,算了吧,那么白的肤色沾上脏的就不好看了。
      是的 ,算了吧。
      都算了吧。
      原来,我这一生被温柔的人相待过,被执着的人呵护过,而,我最爱的那个人,我却一辈子都没告诉过他——我是那么的欢喜着他。
      起风时,我垂下了手,于是天彻底黑了,连同他撕心裂肺的声音也从世间彻底消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谁是应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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