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莲子佛心

2、第二章

　　云梦山，山体高耸入云，放眼望去只见山体郁郁葱葱似有直上青云之意，其山顶云雾缭绕终年不散，登山远望，恍若人间仙境。
　　此时正值盛夏，云梦山花草连绵不绝，泉水淙淙作响，山涧中黑石绿树相映成趣，几只白鸟正伫立水潭中，凝视着水下的肥鱼，蓄势待发。
　　水潭边上，绿草如茵，一只枣红的马低头吃的正欢，偶尔去喝一口清凉可口的山泉水，又回到原地继续啃草，大有蝗虫过境之势。
　　这时一阵马蹄由远处传来，水潭里的白鸟含着嘴里的鱼，细长的脖颈转了一圈，豆大的眼珠一眨，扇起雪白的双翅飞走了。
　　姹紫嫣红的花海丛里，花香沁沛心脾，各色蝴蝶翩翩起舞，其中一只调皮的蓝色蝴蝶脱离部队，飞向一根晃悠的草茎，翅膀轻轻煽动几下，落在挺直白皙的鼻头上。
　　凌霜醒来的时候，一只浅蓝色蝶翼的蝴蝶正与她对视，小家伙胆子很大，不但没被吓到反而与她对视片刻，随后它的翼尾刮蹭过她的鼻头。
　　“哈啾--”凌霜毫无形象地一个大大的喷嚏，猛然坐起，胸腹却因为突然的拉升发出了自己十分不满的抗议，于是凌霜捂着自己最近越发脆弱的心肺，疼得直咬牙，“痛痛痛--”
　　蓝色蝴蝶煽着自己柔弱的双翅，一上一下地围着凌霜转了一圈，然后停在她光秃秃的的发簪上，开始自己一动不动的伪装--我在假装我自己。
　　马蹄声迎面而来，凌霜拿着自己的斗笠，她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马，一脸求抚摸的看着她，凌霜去摸那颗求安慰的马头，同马蹄声擦肩而过。
　　凌霜打量他们身上的衣饰，顿时有些惊讶，扬起的广袖和衣角上祥云劲松，那是青云门下的弟子，而且估计地位不低，而且他们的去向……
　　莫不是去方云观？
　　青云门向来行事低调，非江湖大事不可见其影，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盛世太平到连个拦路抢劫的土匪都没遇到，江湖大事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凌霜一想到枯燥乏味的归程之路，有些泄气，但一想到那封速归的密信，凌霜嘴角一勾戴上斗上马扬鞭，那只蝴蝶飞了起来本欲追上，却被一阵风吹着回到了同伴身边。
　　青云门的方向果然在凌霜的预料之中，就在凌霜刚刚下马时，那群青云门的弟子被几个眼熟的弟子引上，凌霜下了马，遥遥看见几个弟子犹在原地，似乎在等人。
　　凌霜牵着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的马想了一下，想不出为什么不从后山回来，然后斗笠下出现一双修长的腿，凌霜愣了一下抬头，胃开始出现生理抽痛，但她依旧一脸冷艳清高地看着那个人，居高临下好不威风。
　　就是海拔不够。
　　“恭迎凌师叔回山。”来人是个身形修长挺拔的俊美男人，剑眉斜飞入鬓，桃花眼角巧妙地一弯，薄唇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即亲近又不显失礼，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举手投足挑不出一点错，“掌门师叔已在大殿恭候多时了。”
　　同时也是她的师侄--大楚尊贵的洛王殿下楚玥。
　　在凌霜看来此人估计脑子不好，典型的吃了撑的，放着尊贵的王爷不当，跑来江湖挨刀。
　　“知道了。”凌霜冷若冰霜的点头，绕开楚玥拉开距离，走了几步这才转身对牵着她的马的小弟子嘱咐道，“哦，忘了说了，你别离我的马太近，它吃人。”
　　新来的小弟子：“……！？”
　　凌霜瞥了他一眼，不理会小弟子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模样，深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这匹会“食人”的马，自个背着手悠哉悠哉地扬长而去。
　　楚玥看着凌霜绕着他走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排了排那小弟子的肩，留下一句，“师叔逗你玩呢，别怕。”
　　那马顿时不由分说地高昂着头，对着那个小弟子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瞥了那僵成木头似的小弟子，确定这是个十足的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于是在经过时又装巧合地给了他一马尾，哒哒地自己去找马棚。
　　那小弟子今年才十二岁，涉世不深，立刻呜啊一声哭着跑了。
　　物似主人形，什么的人养出什么样的马。楚玥嘴角一弯，看向凌霜已经消失的背影，不由苦笑一声。
　　这么怕我？
　　凌霜挑着近路不一会儿就到了玉虚宫前殿会客室，正好看到一身白袍如雪的方云观掌门李云生正命人将那几位青云门的弟子带去厢房休憩，然后转身看到站在大殿屋檐上的凌霜，笑了起来，温柔的让人想扑进他怀里大哭。
　　“霜儿，你来了。”太温柔了，像雪后的暖光，融化了心底的寒雪，所有语气顿时散去，剩下的唯有一片棉花糖似的温软。
　　凌霜纵身跳下，轻盈的身躯像一根羽毛，落在李云生身前，眉眼染着笑意，恭敬地行礼唤道，“师兄，好久不见。”
　　李云生一惊，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没人才松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说道：“你啊，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吓人。”说完惩罚似地屈指在凌霜额头敲了一下，动作却轻得很，脸上丝毫没有怒色。
　　凌霜见状莞尔一笑，正要询问青云门事宜，却听到身后传来踩踏之声，脸上的笑容又凝成一张冷脸，李云生见状在心底暗叹一声--执念太深，入骨成魔。
　　“掌门师叔，凌师叔。”楚玥像是没看到凌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依旧笑若桃花，声音很轻柔，语气像是三月里的春风拂面，让人心神如沐暖光般愉悦。
　　除了凌霜，她一直冷着脸，就好像她的心都是极寒的冰雕塑而成的，除了一个抬颌的回礼，根本不和他有任何交流。
　　“玥儿也来了，来了正好，我还准备让雅芝去寻你来一趟。”李云生说完往殿内走去，楚玥跟随在后，凌霜郁闷地看着自己脚尖，然后也跟去了偏殿。
　　偏殿屏风后备好了茶水，一个小道童过来添了茶水后退下。
　　“刚刚青云门来人，说武林盟盟主将于下个月初八退位，由其子继任盟主之位。”李云生落座，清俊的面上流露出些许无奈，指尖在桌上一敲，见唤回了凌霜游走天外的神智这才继续说道：“盟主邀请我方云观前去观礼，若有志向也可打擂参与盟主位之争，玥儿多年来行走江湖，恐怕也有所耳闻。”
　　“师叔所言不错，凡是在江湖中的名门大派或者略有薄名的小门小派都已收到请帖。”楚玥恭敬地说道，似乎想起什么笑了一下，“药王谷的方前辈不日便上门拜访，意欲共商此事。”
　　“我同几位师叔走不开，此事估计还得需劳烦玥儿亲自走一趟。”李云生看向座下正襟危坐，礼数周全的楚玥，再看他对面整个人靠在背椅上的凌霜，抬手半握掩在唇上，清咳一声，“霜儿，你同玥儿他们前去。”
　　楚玥诧异地看了一眼李云生，却见李云生向着他点了下头，他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凌霜，悄悄握紧了掩在长袖里的手。
　　“啊？哦……不是，”被点名的凌霜点头，习惯性地随口应下，然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刚刚说的什么，嘴角一抽，抬头斜睨了对面坐如劲松的楚玥，十分无语地对李云生说道：“不是吧师兄，你不是说他已习得《凌云真经》第十重离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且不说他现如今已经天下无敌，加上他的身份堂堂的大楚王爷，你还怕他被人欺负了不成？”
　　楚玥目光落在凌霜脸上，眼中的悲戚一闪而过，像是一根针扎进心里，痛楚随着呼吸传进后脑，疼的脑中一片空白。
　　但凌霜并不看他，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李云生身上。
　　“玥儿你先退下，三日后启程，你去安排一下随行之人。”李云生沉默不语，而是吩咐神色自若的楚玥离开。
　　楚玥知道李云生会安抚好凌霜，也知道凌霜会答应同行--她只听李云生的话，只会向他妥协。
　　“说吧，出什么事了？”见楚玥离开，直到脚步声出了大殿，凌霜放下腿坐直起来，眉头一皱，眼底蕴了一层血色地看向李云生，沉睡的恶鬼正在苏醒，她嘴角缓缓勾起，“他们来找你了？”
　　“没有，不过估计也快了，你看这个，”李云生拿出一张卷成指节大小的纸条，走到凌霜身边打开递给她，温润的眉眼笼罩着一层郁色，“若参与盟主位之争，获胜者可得一张《山河美人图》。”
　　“哈？”凌霜看了冷嗤一声，右手不自觉地捂在左手胳膊上，黑色的双目半眯，看向茶杯旁边的纸条，眼底杀气氤氲其中，“我记得那些人当年已经被我烧死了，秘密居然还是泄漏了，该说是我小看了他们，还是说我低估了他们不怕死的贪欲？”
　　“我听说江南有一处璟岚书斋，以书画美人图为主。”李云生见凌霜左手颤抖了一下，刚伸手就被凌霜挡了一下，确认她没事后担忧的蹙眉，“你真的想好了，要与他们相斗？”
　　凌霜无所谓的扬唇一笑，放手走到门边，抬目远望，万里山河如画，盯着那个看不见的远方轻声说道：“师兄，即便是我不争，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他们就不会让我安宁一日。”
　　“他们找上你了？”李云生突然嗅到重重香味后的血腥味，某个猜想在心中开始放大。
　　凌霜不答，左肩上有殷红的血迹渗透了纱布浸透了衣袖，凌霜看着手背上的红色，淡然的抓住衣袖，红唇勾起一个嚣张又放肆的冷笑：“从我出生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师兄，当初你就不应该对我心软，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免去一场浩劫也说不定。
　　“霜儿，你知我并无此意，你若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李云生将一个瓷瓶放到凌霜手中，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慈爱地说道，“若是想走，那我便带你离开，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我……”
　　“别说傻话，我没事。”凌霜笑着向李云生告辞，往自己的山头走去。
　　凌霜每走一步，就仿佛置身当年的火海中，血流成河，尸骨遍野，而李云生挡在她身后，为她挡下了所有的暗箭，恢复清明时看到的就是李云生在她身前倒下的场景，如今成了她的噩梦。
　　所以，我更不能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