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蝴蝶手势》张儆

1、第 1 章

　　1.
　　“简清文，今天你们老师打电话来，说你下午没有去上课，是怎么回事？”大约晚上六点，刚进了家门，就听到父亲严厉的询问声传来，简清文悄悄把松散斜挎着的书包扶上两个肩膀，整成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

　　父亲正站在他面前，西装革履的一身打扮，应该是刚工作完回来，脸上戴着副金边眼镜，非但没有给他带来柔和的感觉，反而更显严厉。简清文心里抖索一下，立刻又不禁更加厌恶父亲和唾弃自己。

　　简清文扬起自己的右胳膊，手腕那里缠上了绷带，说：“中午和同学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撞了，扭到胳膊了。我去医院看的，不是已经让同学跟老师请假了吗，难道他没说？嗤，真是的……”因为这几年撒谎已经多了，说这几句话时，简清文就如平常一般自然。

　　父亲的脸色虽然有所缓和，但也并没有因此就停止责备，而是继续问道：“怎么不跟家里联系一下？最起码也要跟老师说一声吧？！”

　　简清文心里感到好笑，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你跟妈工作都那么忙，妈更是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没办法跟你们说。”虽然话语好似责怪，但他并未吐露怒意，仅仅像在说谈论天气的话一样。

　　父亲面色又是一沉，随即说：“下次注意。”

　　看着儿子向楼上的房间走去，简清文的父亲简远凡突然觉得有些烦闷。自己的儿子这几年来的疏远并非没有察觉到，无论是他还是孩子他妈都常常为此感到苦恼，但像他们同样知道这个情况一样，他们二人也同样繁忙，忙到无法坐下来与儿子畅谈一番，只能在满足儿子物质上的需求之余，给以严厉的教化。

　　但愿儿子不会被外界的环境给带坏。

　　回到房间里，简清文直接把书包摔向角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在下一秒震动起来。简清文把手机拿出来，看到上面的名字，立刻接通了。

　　“喂，清文，没问题吧？”打电话来的正是简清文在外面交的朋友杨议，一个在他父母看来绝对会是坏朋友的朋友。

　　可惜简清文这时候也早已不再是什么好孩子了，开口闭口都不客气：“你他妈的……没问题啦，就你这小子神！”

　　杨议嬉笑：“简少爷辛苦了，要是少爷你因为陪我们这些小杂碎玩而被令堂骂，我们就太过意不去啦！”

　　简清文掩不住得意地笑：“你少跟老子装文绉绉，什么‘令堂’，对方的父亲要说‘令尊’！”

　　“小的错了，下次不敢了……”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淡，我怕我爸听到，挂了，下次再一起去玩。”说完，简清文挂断了电话，扑到床上，连带着鞋子掉上了床。

　　如果简清文的父母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恐怕绝不仅仅是烦恼那么简单了。

　　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简清文向窗外望去，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这个名叫李朝言的男人是隔壁的邻居，虽然是个二世祖，但却仍算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与简家也有事业上的交集，常被父母拿来做教育的典范。但简清文却并非是因为父母的教训才对他有偏见的，他敢发誓，几乎是第一次见到李朝言，他就心生厌恶感了。那个时候他刚进入叛逆期，已经开始在外面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些恪守陈规正正经经的人，李朝言明明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在简清文的感觉中，他的生活作息却刻板无聊到像个老头子。

　　比如此时，时间还未过八点，工作繁忙的他就已经老老实实到家了，简家母亲都还没到家呢。

　　当晚简清文又被十一点才回家的母亲训了一顿，在母亲面前撒了撒娇，向来比父亲更严肃的母亲才松了松气。不过，虽然母亲要比父亲严厉，但毕竟是个女人，抵挡不了儿子的撒娇的。简清文心里欢快的想。

　　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女朋友成遥发来的短信，简清文心里只有不耐烦。这个交往了三个多月的女朋友虽然可以算是他的初恋，但他却比想象中厌倦的快得多。她实在太黏人了。简清文把手机关了机，自始至终没有动过角落里的书包一下，随便倚在床上，陷入了睡梦中。

　　隔天早上手机准时在6点响起，简清文困顿地坐起身，开始了他新的一天。

　　虽然家里很有钱，但简清文上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上的高中，每天坐公车上学，吃学校的盒饭，这是家人有意锻炼简清文的打算，却没有想到这同时给了他机会去结交到一些不良少年。

　　[我只是处于青春期的叛逆期而已。]简清文对目前自己的情况认识得很清楚，但他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打算。

　　匆匆吃了早饭，和父母打了声招呼，简清文走出家门。刚走了不远，他便将端端正正背在身上的双肩包改成了单肩背，一边带子松松垮垮地在背上。同时脚步也轻浮了起来，实足的不良少年姿态。

　　如果不是怕父母会发现，他早就要自己买一辆摩托车了。

　　走出了家里所在的别墅区，简清文听到了身后的汽车鸣笛。回过头去看，竟然就是那个讨厌的李朝言。

　　简清文走到他的车窗边，李朝言也把车窗按下，看着他：“简清文？”

　　李朝言知道他的名字，大概是从父母那听来的。“有何贵干？李朝言？”面对这个比他大了近十岁的男人，简清文没有把他当长辈看，依旧用自己在外的样子面对他。虽然讨厌他，但简清文不认为他会向父母打小报告。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跟我从你父母那听说的不太一样。”李朝言也不生气他拽拽的态度，似乎只是随便闲聊。

　　“他们怎么说我？乖孩子？好好学生？”简清文心里郁闷，他讨厌父母随便跟外人谈他，他跟那些外人有何相干？没必要成为父母的什么谈资。

　　李朝言说：“他们说你有些内向，文静得像女孩子，这点让他们很苦恼。可在我看来他们实在烦恼错了方向。”

　　简清文语塞。父母居然觉得他像女孩子……这真是让人晕厥。他还想说什么，侧眼却看到了一辆摩托车。杨议骑在上面，一头红发招摇过市。“清文！”还隔得老远的杨议就开始死叫唤。

　　简清文又转过头来对李朝言笑了笑：“叔叔你还是快去上班吧，学生我也要上学去了。”说这句话时似乎又变得彬彬有礼，但他跨上摩托车的姿势还是娴熟而又凌厉。

　　李朝言并没有说什么。摩托车重新启动向另一个方向时，简清文回过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却意外地看到李朝言的笑容，那笑容里竟然还带着丝嘲讽。简清文先是一楞，随即怒火上窜。

　　“他妈的，比我大了不起啊……”简清文“啪”地给了杨议一下，发泄怒火。

　　“别弄乱我发型！我的少爷……你又怎么了？”杨议委屈地整了整自己头发。

　　“就刚才那个老男人……跟我倚老卖老！看了就烦。我操……”

　　“刚才那个车子里的？是你邻居吧，看上去也没多老嘛……有钱人啊……”

　　杨议居然没有帮着他骂，这又惹得简清文火大，更用力地拍了他头一下，喊道：“你他妈个死财迷，根本连他脸都没看清吧！就看到他车子了。滚，别和我说话。”

　　杨议还是好脾气地笑：“少爷遵命。”

　　杨议把他送到校门外之后离开了。简清文刚上高一，杨议则是三年前就从职高毕业了，比简清文大了6岁，却对简清文客客气气，想来无非是为了钱。简清文看看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感觉异常冷淡。

　　放学杨议又来接他，车上杨议问：“今天不去了？”

　　简清文烦躁地说：“最近被我爸逮好几次晚回家，过天再去。”

　　杨议不说话了，简清文坐在他身后想心事，也没什么固定的，但烦恼的事情就好像无穷无尽，一直在脑子里打转。有时候是学业问题，有时候是父母之命，有时候是朋友薄情，有时候则是些看着就不爽的人，例如李朝言。

　　就在想着些杂七杂八东西的过程中，杨议已经把他送到别墅区外围了，杨议的打扮太招摇，简清文不敢让他往里面送，在有些距离的地方就自己走了。

　　一路上心里还不爽的想飙脏话，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附近，居然又见到了李朝言那辆车。简清文看了看手表，发现现在的确只有6点，李朝言今天回来的又更早了。

　　他正从车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简清文，扬起些微笑容。

　　简清文顿时想起了早上那个带着嘲讽的笑容，火气更高，甩了甩肩上的书包，径直走过去。

　　李朝言站在原地没有动。

　　“叔叔，你到底想做什么？”李朝言和他们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是没错，但简清文从来就没有和他单独说过话，仅仅是偶尔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看到他那张办公室脸，和爸妈一样无趣。

　　李朝言看着他，敛起笑容：“虽然你会觉得我管闲事，但是我想劝你，你最好还是别再继续下去了。”

　　简清文心里一虚，怒火却更向上：“我怎么了？你凭什么管我？”

　　李朝言叹了口气，“看你现在这样子，应该还没玩得深，你经常去哪儿？游戏厅，网吧还是溜冰场？”

　　“我……”简清文脸上一白，又突然想起什么，嗤笑道：“叔叔你好像很了解嘛？想和我一起去玩？”其实简清文最常去的确实就是溜冰场，他虽然叛逆，却因为家教甚严，自己又算有些自知之明，不敢真正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般都是去溜冰场跟人玩，抽烟喝酒瞎胡闹，最近刚开始把马子。

　　他的溜冰技术非常好，人长得也很抢眼，性格又够张扬，再加上出手阔绰，在几家溜冰场里已经很有名气，和溜冰场里的许多小混混非常熟悉，杨议就是其中之一。在溜冰场里简清文享受到了许多虚荣感和满足感，所以玩了三四年也没有离开。他本人也很以此为豪。每一次在场中驰骋起来，灯光闪烁时，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无羁的蝴蝶，前行，旋转，没有停息。

　　“去哪？”简清文本来只是想找话堵他，没想到李朝言居然当了真。

　　但他也不怕，直接就说：“我的确算乖的，只在溜冰场里玩而已。”

　　李朝言笑笑，眼神却很远：“如果你真想坏，即使是在溜冰场里，你也能坏到极点。”

　　简清文狐疑地看着他，李朝言抓住他一只手臂：“走吧。”

　　“你不开车？”

　　“你去溜冰场是让你爸开车送你去的？”

　　简清文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