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半》一番木落

4、乱弹之精致的哀恸（2）

　　第二章和第三章是我最喜欢的章节，因为里面少有打斗而富于对白，并且情节曲折婉转，读来荡气回肠。

　　第二章牢狱

　　首先讲有趣的对话。

　　戚长发走近身去，接过他手中长剑，突然间剑尖一抖，指向他的咽喉，喝道：“这些剑招，你是跟谁学的？”
　　狄云大吃一惊，他本来凡事不敢瞒骗师父，但那老丐说得清清楚楚，倘若泄漏了传剑之事，定要送了那老丐的性命，自己因此而立下了重誓，决不吐露一字半句，便道：“师……师父，是弟子……弟子自己想出来的。”
　　戚长发喝道：“你自己想得出这般巧妙的剑招？你……你竟胆敢对我胡说八道！再不实说，我一剑要了你的小命。”手腕向前略送，剑尖刺入他咽喉数分，剑尖上已渗出鲜血。
　　戚芳奔了过来，抱住父亲手臂，叫道：“爹！师哥跟咱们寸步不离，又有谁能教他武功了？这些剑招，不都是你老人家教他的么？”
　　万震山冷笑道：“戚师弟，你何必再装腔作势？令爱都已说得明明白白了。‘铁锁横江’的高明手段，不必使在自己师哥身上，来来来！老哥哥贺你三杯！”说着满满斟了两杯酒，仰脖子先喝了一杯，说道：“做哥哥的先干为敬！你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这段对话高明在最后两人，尤其是戚芳对她父亲说：“这些剑招，不都是你老人家教他的么？”绝妙！戚芳这个傻大妞，一心想要保护狄云，说了这些谎话，没想到把三人推入危险的境地。这一句话实在是神来之笔，除了作者灵机一动，我也没有别的解释。后来万震山的发言虽然也不错，但是比起上面那一句，还差了许多。万震山马上要杀人，却先笑嘻嘻地敬酒，确实符合他歹毒的个性。

　　鲁坤大声喝骂：“臭小贼，赃物俱在，还想抵赖么？”左右开弓，重重打了狄云两记耳光。狄云双臂被孙均、吴坎分别抓住了，无法挡格，两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胀起来。鲁坤打出了性，一拳拳击向他胸口。
　　戚芳叫道：“别打，别打，有话好说。”
　　周圻道：“打死这小贼，再报官！”说着也是一拳。狄云口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冯坦挺剑上前，道：“将他左手也割下了，瞧他能不能再干坏事？”孙均提起狄云的左臂，冯坦举剑便要砍下。戚芳“啊”的一声急叫。万圭道：“大伙瞧我面上，别难为他了，咱们立刻就送官。”
　　戚芳见冯坦缓缓收剑，两行珠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向万圭望了一眼，眼色中充满感激之情。

　　这一段对话对文章太重要了。万圭设计陷害狄云，还要在美人面前装好人，一帮人常做俱佳，而且过渡得非常流畅。

　　狄云问道：“师父呢？可……可找到了他老人家么？”戚芳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狄云又问：“你……你可好？住在哪里？”戚芳抽抽噎噎地道：“我没地方去，暂且住在万师哥家里……”狄云大声叫道：“这是害人的地方，千万住不得，快……快搬了出去。”戚芳低下了头，轻声道：“我……我又没钱。万师哥……待我很好，他这几天……天天上衙门，花钱打点……搭救你。”

　　这段对话的点睛之笔在于狄云的那句：“这是害人的地方，千万住不得，快……快搬了出去。”真浅白。正因为直截了当，毫无修饰地一语道破，才真的动人。这是害人的地方，我担心你，我被害了，但是你要好好的，我现在没有办法保护你，你快搬了出去，好好保护你自己。读了这句话，某木才真的觉得狄云深深地爱着戚芳，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是情到深处，会放下自己，牵挂别人。自始至终，狄云都在问别人，问师父，问师妹，他身陷大牢，可是一句也没有问过自己。

　　那狱卒催道：“时候到啦。这是死囚牢，专囚杀人重犯，原是不许人探监的。上面要是知道了，我们可吃罪不起。姑娘，这人便活着出去，也是个废人。你乘早忘了他，嫁个有钱的漂亮少爷罢！”说着向万圭瞧了一眼，色迷迷地笑了起来。

　　这里其实也是伏笔。全世界的人都看出门道来了，只有傻大妞和傻大牛两个人搞不清楚。

　　狄云叹了口气道：“丁大哥，我受这泼天的冤屈，那不是好没来由么？那定是他们恨我师父杀了万师伯。可是万师伯只是受了点伤，并没有死，将我关了这许多年，也该放我出去了，要说将我忘了，却又不对。那姓沈的小师弟不是探我来着吗？”
　　丁典侧过头，向他这边瞧瞧，又向他那边瞧瞧，只是嘿嘿冷笑。
　　狄云摸不着头脑，问道：“丁大哥，我说得什么不对了？”丁典冷笑道：“对，对，完全对，那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的？倘若不是这样，那才不对头了。”狄云奇道：“什……什么？”
　　丁典道：“喏！你自己想想。有一个傻小子，带了一个美貌妞儿到我家来。我见这妞儿便动了心，可是这妞儿对那傻小子实在不错。我想占这妞儿，便非得除去这傻小子不可。你想得使什么法子才好？”

　　某木觉得丁典的反话在这里运用得很好，是很有魅力的表现手法。

　　丁典嘿的一声冷笑，自去坐在屋角，嘴里轻哼小曲。狄云奇道：“你为什么冷笑？”丁典道：“不为什么。”狄云道：“一定有原因的。丁大哥，你尽管说好了。”

　　这里同上。有时候我自己写对话都会写到头痛，怎么样表现一个人的性格，怎么样让对话显得有趣，真的是很费工夫的事情。丁典的冷笑和不语，一方面是调狄云的胃口，另一方面也是调读者的胃口。真相不是随随便便告诉你的，总得拿一下乔。

　　金先生在这一章开虐。前面都平平地描写，突然间右手的五根手指被人削落。

　　他正待分辩，蓦地里白光一闪，只觉右掌一阵剧痛，当啷一声，自己手中的长剑跌在地板之上。他俯眼一看，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只见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已被人削落，鲜血如泉水一般喷将出来，慌乱中斜眼看时，但见吴坎手持带血长剑，站在一旁。

　　很多作者杀个把配角没问题，但是主角一定保护得好好的，即使受伤也不能受这种无法挽回的伤。所以我看到狄云突然变成残疾人，吓了一跳。金先生写故事的代入感很少，所以该出手时决不手软。换成我自己大概下不了这种狠手，起码在第二章不行。

　　丁典外貌：只见这人满脸虬髯，头发长长的直垂至颈，衣衫破烂不堪，简直如同荒山中的野人。他手上手铐，足上足镣，和自己一模一样，甚至琵琶骨中也穿着两条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