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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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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方浩荡来到皇后宫中。
推开大殿的门,眼下灯火通明,只有楚夕儿一人独坐宫中。方浩荡方才经过庭院,只见楚夕儿确如他人所说,院子种了不少瓜果蔬菜。迎门走来便是一串葡萄架,如今葡萄尚是青色。一个个小小的挂在枝头,方浩荡见了不由得觉得嘴酸。
他走进屋子内,楚夕儿静静地坐着,穿着整齐倒不像个会干农活的人。
她见他来了,起身行礼问安。
方浩荡道:“平身。”
楚夕儿道:“皇上,许久没来臣妾宫中了。”
方浩荡苦涩一笑:“哦……是么?”
楚夕儿计算着日子道:“想来快有一月了。”
方浩荡站在门前不敢进去,万一楚夕儿想着圆房,那就不好办了。他想着能不能闲聊几句再推脱回宫,谁知今日的楚夕儿不同往日,也不知是不是楚时誉来了,楚夕儿今日心情极好。
楚夕儿问道:“陛下不进来坐么?”
方浩荡解释道:“今日久坐腿疼,孤现在就不坐了。”说着他问道,“你弟弟今日来几时走的?”
“过了午时用完膳便走了。”
“交谈的可还好?”
“尚可。”
方浩荡道:“对家中不要太牵挂,若是想你父亲兄弟,大可与孤说,孤可以给你令牌,送你出宫见亲人。”
“如此说来,先谢过陛下了。”楚夕儿弯腰鞠了一躬。
方浩荡瞧见了皱起眉道:“不必这样客气。”
楚夕儿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说着她怯生生的瞧了方浩荡一眼,娇羞的低下头道,“皇上,今夜按理说你是要留在这,此前每月皇上都会走开,这次就不要走开了。好么?”
楚夕儿抬起眸子,眼波流转,如娇花照水般娇美。方浩荡瞧见她这样极为不适,他摇了摇头,两眼发□□:“夕儿,按年岁,我都该叫你一声姐姐。夕儿姐姐,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原以为你也是没有意思的。”
“有没有意思很重要么,陛下。”楚夕儿摇了摇头,“陛下今夜还是要走么?”
方浩荡愁苦道:“皇后,孤此前也与你说明了,孤其实……”方浩荡说着关上了门,他向前走了两步,看向楚夕儿认真道,“孤一直以来就不喜欢女人,娶你也是情非得已。你若是想要觅得良婿,大可与孤说,孤可以给你弄个假死,然后送你出宫如何?”
方浩荡话音未落,楚夕儿就泫然欲泣。
她红着眼问道:“可陛下觉得夕儿真的想出宫么?就算可以出宫,夕儿就真的能嫁人么?陛下未免将一切看得太过简单了。”
说罢,楚夕儿垂下眸子,她淡淡的道:“陛下若是嫌弃夕儿,可以早前就说,何必遮遮掩掩,拿不喜欢女子的事来诓骗夕儿呢?”
方浩荡着急道:“我并没有诓骗你,我当真是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怎么就没有听他人说过呢?”楚夕儿道,“此前闻世人所说,陛下乃是暴君,但从未听闻过陛下是个断袖。陛下一举一动宫中那么多人,岂会无人知道。你若是要骗,为何不找一个更好的借口让我死心呢?”
方浩荡也不知今日皇后是哪里不对劲,此前来这里瞧她也未见她要他强留,平日里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如今倒好了,竟这般想要他留下来。
方浩荡瞧着楚夕儿快要哭了,他若再不留下来想来也太不近人情了。方浩荡道:“你别哭,我留下来就是了。”
楚夕儿破涕为笑道:“好……”
方浩荡心道你是好了,可我却不好了。
他留在了皇后宫中,夜里他本想再次睡在地上,谁知当他打开衣橱时,却不见被褥。方浩荡懵懵的问皇后:“皇后,你这里的被褥呢?”
楚夕儿道:“什么被褥?”
方浩荡挠了挠脑袋:“孤平日里睡得被褥。”
楚夕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道:“昨日被褥沾了霉菌,我让丫鬟都拿去洗了,今日还未晒干。陛下不如与我一起睡在床上吧。”
方浩荡用力摇了摇脑袋:“不不不……这样不妥。”
楚夕儿问道:“为何不妥,陛下与我是夫妻,为何不能睡在一张床上。难道在陛下的眼里,夕儿就这样讨厌么?”说着她垂下眸子,不忍再看方浩荡道,“既然陛下这样不情愿,那你便走吧。”
方浩荡一怔,他刚想说好,那改日再来瞧你,谁知他一抬头,只见楚夕儿拿出一把匕首。方浩荡吓得大喊:“住手!”
说着,他上前扑倒了楚夕儿,夺下了她手上的刀。楚夕儿哭着嚷着:“你不要拿走,也不要碰我,让我死了算了!”
转眼,她的哭喊声就惊扰了下人,一群宫女进来,齐刷刷的跪在方浩荡面前。
“娘娘,三思啊!”
方浩荡无奈地将匕首递给一旁的丫鬟,他苦苦劝导,可楚夕儿并不听他的话,任凭怎么着,就是要寻死觅活。说的话也是越发凄凉,不过忽然听到楚夕儿谈及儿时,方浩荡忽然一怔。
儿时,他似是见过楚夕儿的。连同着楚时誉,都像是在记忆里出现过。随着楚夕儿的哭诉,方浩荡的记忆好似回到了那一年。
十年前,晚春时节。
楚时誉从皇宫里溜了出去,身后的宫人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仗着身形矮小一路夹在人群里逃窜,身后还跟着他的皇弟。
方浩荡拉着方至深的手道:“至深,抓紧我,可不能跑丢了。”
方至深用力的点了点头:“不会的,皇兄,我会紧紧抓住你的。”
俩人一路快跑,他们跑进了一座花园。花园里一位小姑娘正拿着花篮采着鲜红的花瓣,一旁俩个男孩拿着木棍在地上比划着,好似在练习新学的字。
方浩荡好奇的走上前:“你们好……这是你们的花园么?”他谨慎的问道,很怕这样的误闯会被他们赶出来。
群花众的姑娘回首一笑:“并不是,这好像是座荒废已久的花园。”
方浩荡仔细一瞧,确实如此,这里的草木疯狂生长,一旁的蔷薇花架因无人修剪已久长到了小径上。再瞧一边的水塘里,边缘处积满了落下的枯叶。
方浩荡看了眼方至深,旋即问道:“那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玩?”
姑娘笑道:“当然可以。”
一旁蹲着的一个男孩站起身,他略微比方浩荡大一点,打量了他一眼后问道:“看你的模样不像个没地方呆的人,为何要来这个荒废的院子里玩呢?”
“我……”方浩荡吞吞吐吐道,“我家里人凶得很,平日里不让我和弟弟玩,每天都要我们读书写字,所以今日跑出来了。”
“从来没有出来玩过么?”男孩问道。
“没有。”方浩荡坦诚的说道,这是他第一次溜出宫。
男孩走上前抓住方浩荡的手道:“那好吧,你来和我玩吧。”他说话时笑了起来,比方浩荡在宫中看到的哥哥都要好看。
男孩说道:“我叫楚时誉,你呢?”
年幼的方浩荡不知道隐瞒身份,他傻傻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方浩荡………”
楚时誉拿着木棍指了指他身边的方至深问:“他呢?”
“我弟弟方至深。”
“哦………”楚时誉微微点了点头,那指了指女孩道,“这是我姐姐楚夕儿,那边陪我写字的是我兄长楚裴回。”
方浩荡并不知道这时的楚家是何等地位,他以为这只是三个寻常百姓家的小孩。那天他们聚在一块儿玩起了过家家,活泼灵动的楚夕儿提议抓阄选俩个人做一对。
几个人权当着好玩玩了起来,方浩荡和楚时誉凑成了一对。楚时誉很大方的笑道:“好在不是和姐姐是一对,不然我什么都要听姐姐的。”
楚时誉笑着看向方浩荡:“你知道做一对是什么意思么?”
方浩荡猜到:“就是一起么?”
楚时誉抵着唇想了想:“这么说也对。”
很快,楚夕儿安排好他们每个人的任务。楚裴回和方浩荡负责打水,楚时誉和方至深去采花,楚夕儿一人留下,用木枝生火。
方浩荡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他跟在楚裴回身后,俩人来到一旁的水塘边。这水塘深浅不知,他站在水边低头瞧着水面的浮叶。
水边的怪石锋利,楚裴回身为一个大哥哥,他很是照顾方浩荡。他提着小木桶道:“你在岸边抓住我的手就要,不要下来,免得被石头划伤。”
“好。”方浩荡紧紧的抓住了楚裴回的手。
楚裴回探出身子,他拿着水桶去打水,穿着靴子的脚踩在一块石头上。石头上附着着青苔,方浩荡见了隐约有了一丝不安。他想要提醒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楚裴回瞬时向下捞出了一汪水来,小小的水桶里满满当当装着一桶水。就在他要提着水桶上岸时,楚裴回的身形一歪,他脚下被青苔滑到,嗖的一下,楚裴回的身子已经前倾下去。
方浩荡吓得忙抓紧他,想要将他往上拉回来,但他的身子太过弱小,没有办法将楚裴回拉回来,反而被楚裴回带入了水中。
霎时,俩人惊慌落水。巨大的水花声惊动了一旁生火的楚夕儿,她瞧见楚裴回落水,吓得先是惊呼,随即全然不顾的跑到了水塘边。
楚裴回和方浩荡都不会水,楚夕儿伸出手想去拉拽离自己更近的弟弟上来,可楚裴回抓住楚夕儿的手,并没有被同样瘦弱的楚夕儿拉拽上岸,楚夕儿费力拽了半响,也没有成效,她脚下突然一滑,也连带着掉入了水中。
这下三人都落入了水中,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救命。远处的楚时誉和方至深弄好东西回来时,发现原本生火的楚夕儿不见了,水塘旁边的方浩荡和楚裴回也不见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时几人落水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了,楚时誉震惊的向水塘旁找人,定睛一瞧,发现三人皆落在水里。眼瞧着都有下沉之势,楚时誉忙唤方至深去叫大人求助,而他想方设法搬来一根粗壮的木头。
楚时誉将木头扔到水里,发现木头还能悬浮,便忙喊道:“姐,快抓住木头,不要沉下去!”
楚夕儿此时已是气息奄奄,她没有力气抓住木头,而是将木头推向了楚裴回。楚裴回呛了几口水,他猛烈的咳嗽着,胳膊已经没有力气扑腾了,他动了动手,将木头推给了方浩荡。
快没有力气挣扎的方浩荡,他死命抓住了木头。他闭上了双眼,看不见楚时誉眼下的着急。楚时誉并不会水,他没有办法跳下去救人,只好在岸边呼救,以及想方设法弄来木头藤蔓,去让楚夕儿和楚裴回勉强浮在水面上。
过了不久,会水的大人终于来了,他们救上了楚夕儿楚裴回和方浩荡,这时寻出宫的奴才听闻有孩童落水忙赶了过来。
仔细一瞧正是他们的小殿下落入水中,一旁的方至深吓得抱起脑袋蹲在地上,一个老奴抱起方至深,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世子不要害怕,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
方至深搂住老奴才的脖子,低声啜泣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他的哥哥眼下浑身是水,两只眼睛紧紧的闭合着,嘴唇也白的吓人,像极了宫中的死人。他很害怕方浩荡会这样离开他,如今他害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宫人们也吓得不轻,一个个害怕因此掉了脑袋,忙不迭将方浩荡抱了起来,火速离开了现场。他们没有再管楚夕儿等人,而是侍卫冲开人群,一个个提着剑为方浩荡保驾护航,火急火燎的赶往了皇宫。
昏迷的方浩荡并不知道,那时他的身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的盯着他,带着一丝怨恨和不理解,这样的眼神一直持续了多年。
方浩荡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经过诸位太医的精心医治,方浩荡活了下来。从那以后,皇宫里的他的贴身奴才变得格外谨慎,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时时刻刻有人跟着,这一切也只等他当上陛下,才没有再继续。
不过那一次的昏迷,他高烧了三日,醒来很多事情都忘了。有人问及他出宫做了什么,方浩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方至深对于落水只是心有余悸,仍不愿开口。这时日一长,两人也都当没有发生过,再也不提。
直到今夜,楚夕儿说出了这件事,方浩荡才想起了这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