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极喜Bliss

14、第十四章

　　晨光熹微。早间的第一抹日光惊醒了巢中的倦鸟，也叫醒了酣睡的人儿。一辆马车驶出凤桐阁的山门向西驶去，马车四周都围着厚实的绒锦，厢檐挂着凤宫特制的琉璃金乌灯，长明不灭，一位青衫公子正坐在辕座上驾车，正是启程赶回凤宫的凤离一行人。
　　昨夜凤离见信后随即就下了回凤宫的决定，青鸾本是提议两人御剑返回凤宫，但是被凤离拒绝了。一来是因为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不适宜长时间御剑；二来是因为凤染一直未醒，凤离想将他带回凤宫修养，自然是不能御剑。因此青鸾便连夜准备了行装，天刚破晓几人便从凤桐阁出发了。
　　凤宫地处属地正中的朝歌城，同楚隰城相隔几百里。凤离抬起幕帘向窗外看去，阳光透过枝叶撒落在地。她心里粗略的算了算，按照这个速度五日之内就能回到凤宫。
　　初一坐在她对面，正抱着一个点心匣子打瞌睡。昨夜青鸾说要带他一同回凤宫，搞得他兴奋得一夜未睡，现下安安稳稳地坐在车上便是一阵困意袭来。
　　凤离转头便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头，已然是困倦极了，她抽出他怀里的匣子，又将他放在榻上。她看着榻上初一同凤染头挨着头的画面不由得轻笑出来，眼睛里沁着温柔的光，她就这么看着两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马车突然的震了一下，凤离才从怔愣中醒过来，她抬手敲了敲厢壁。
　　“迟些回去也不妨事，慢点驾车。”
　　青鸾听到此话稍稍一愣，但也只是片刻便将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

　　初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沉，凤离就在一片茜色中静静地喝着茶，一个人下着棋。他心里一惊便从榻上滚了下来，撞到放着棋盘的桌案，着急起身没注意到棋盘的边角，眼见额角就要磕上去，便见一只手护在他的额前，拦下了他冒冒失失的脑袋。
　　凤离看着初一老老实实的坐好，才转过头整理被撞乱的棋局。
　　“你坐着清醒清醒。这周围没有村子，今晚我们要在郊外过夜。”
　　初一看着凤离红了一片的手，有些赧然的应了一声。
　　马车又驶了一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全然变暗了，零落的鸟叫从林间传出，青鸾将金乌灯移到车前，照着前方的路。忽然远处的一方火光擒住了青鸾的目光，他仔细的看了看才告诉车厢里的两人。
　　“少宫主，前面不远处有火光，应该是有修士驻扎。”
　　“过去看看。”
　　闻言，青鸾便驾车向着火光处行去，走进一看那火光原来是个人搭的火堆。
　　火堆旁坐着几个人，他们身着统一的石青色道袍，应当是哪个门派外出历练的修士，为首的是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其余几人都围坐在他身边，看起来都是少年之姿，应当是这老者的弟子。
　　等青鸾将马车在一旁拴好，凤离才领着初一下了马车，向着火堆走去。
　　围坐的几人停下了交谈，一脸疑惑地看着凤离向他们走来，为首的老者并不言语只是打量着凤离。
　　凤离合掌向老者行了一礼，“晚辈凤离见过前辈。”
　　听到凤离自报家门几名少年都是一惊，倒是老者和蔼的笑了笑。
　　“原来是凤三小姐。老夫是平江府阁老徐博峰，今日带弟子外出历练在此地歇息，倒是很巧遇上了三小姐。”
　　“是晚辈叨扰。我今日赶路至此见到有火光，便想过来讨片地方休息。”
　　“三小姐客气了，我等也不过是找了片放旷地方罢了，三小姐还请随意。”
　　“谢过前辈。”
　　凤离招手唤来青鸾，“既然前辈是外出历练，想必没有带多少吃食。这就当作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青鸾抱着几个凌冰锦盒，打开来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和小菜，看上去还很新鲜。青鸾直接将锦盒分给了那几名少年，以至于徐博峰连拒绝都没法拒绝。
　　“三小姐还真是大手笔。”，徐博峰勉强的笑了笑。
　　“前辈不必客气。您的几位弟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哪怕外出历练也不能亏待了不是。”
　　徐博峰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教育弟子，凤离也不在意，只是留下青鸾看着他们，自己带着初一找了一处空地休息。
　　半晌，青鸾向着两人休息的地方走来，凤离才睁开眼睛，她看了看初一。
　　“你想吃什么自己去车上拿。”
　　初一如蒙大赦，随即就跑去马车了。
　　“这都多久了，还是这么怕我。我很可怕吗？”
　　凤离蹙着眉，直到初一爬进马车她才回头看着面前的青鸾，“你想问我什么？”
　　“你为何要给他们吃食？你知道这样会显得你...目中无人。”
　　“平江府的属地位于何处？”
　　青鸾愣了愣，才答，“江都...”
　　“江都正好夹在玄音阁和云清山属地之中，同我凤宫隔了十万八千里。要真是历练去那两处也就够了，何至于不远万里跑这里受罪”，凤离斜瞥了一眼平江府的人，“而且这些修清道的世家向来能离凤宫有多远就多远，从没见过这种上杆子跑来的。”
　　“那他们是想找麻烦？”
　　“应该不是，他就带了这么几个少年修士，应当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晚上注意点就行，在我眼皮底下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
　　青鸾还想问什么就见初一抱着一个锦盒跑了回来，两人也就结束了刚刚的对话。

　　更深露重，凤离三人同平江府几人分坐火堆两端。相对于凤离这边的安静，平江府的修士都围在徐博峰身边听他讲学。徐博峰的声音沉稳悠远，带着一丝怀念和怅然的意味，听者不由得就会专注起来。
　　“洪荒之初，天地开蒙，合分六界；神、仙二界分居于碧落上下重，鬼、魔二界栖身黄泉两岸，而人、妖二界则混杂而处，居于这碧落黄泉之间的三千红尘。”
　　“为什么分为六界？天地间不是分为神、人、冥三界吗？”，初一本来听得认真，现下又有些疑惑了。
　　凤离闻言睁开眼睛，就听到徐博峰解释的声音，想来是他的弟子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天地初确实是合分六界，直到天谕历三千年。初代鬼王神荼统一了鬼、魔二界，将整个黄泉都收归麾下，也就是如今冥界的伊始。”
　　大概是觉得徐博峰讲的太慢，初一转过头看着青鸾，“后来呢？为什么妖界和仙界也不在了？”
　　凤离盯着不远处晃动的火光，没等青鸾说话就自顾自的开口道，“后来神荼不满足于整日龟缩于暗无天日的黄泉，便陈兵忘川欲占红尘之地，而人族和妖族奋力抵抗，双方僵持不下，就这样度过了近三百年。直到...”
　　“直到什么？”，初一不满于凤离的戛然而止，追问道。
　　凤离不理会他的不满，只是拿过一旁的大氅仔仔细细的给他围好，“直到你现在该睡觉了。”
　　“可是我不困。”
　　“你明日要再同今天一般在车上一直睡，我就将你丢下去，让你自己走回凤宫。”
　　初一听着凤离的威胁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闭上了眼，凤离看着初一睡着便起身走去到青鸾身边。
　　“你也去睡吧，今日赶了一天的车，想必你也累了。”
　　青鸾轻轻笑了一下，“你若是给他讲完，他大概会少怕你一些。”
　　“我...不用你教”，凤离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你若是不想睡那就守夜吧，明日的车我来赶。”
　　“好啊。”
　　凤离又被他噎了一句，便不想再理他，转身坐回了自己休息的那片地方。她合上眼睛，对面的徐博峰还在讲着三界历史，声音落入耳中催的人昏昏欲睡。
　　其实不是不能讲给初一听，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讲不出，明日再找时间讲给他听...
　　还没等凤离想完，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或许是睡着之前还在想着三界历史的缘故，凤离做了一个梦，那梦境尤为真实，她仿佛真的置身于千年前那场大战之中，天昏地暗，血流漂杵，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世千载，吾观天地，如梦似幻；万物有灵，皆论因果；有生有死，是为轮回...
　　渐渐地连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只剩下那重若千钧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像是一把重锤一次次的重击在凤离的灵魂之上。凤离像是沉入一方冰冷的湖，寒意侵入四肢，像是一道网缚着她向湖底沉去。
　　——何为因果？何为轮回？
　　凤离挣脱不出梦境，也无法质问，只好扪心自问，却找不出答案。
　　直到有一阵刺痛从魂魄深处炸开，是她魂灵上的金缚感到不安，猛然收紧造成的。凤离的意识被强行拉回，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青鸾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凤离有些恍惚的抬起头，阳光灼痛了眼睛，激出一串泪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开口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
　　“已经辰时了。你怎么了？我听到你一直在梦呓。”
　　“我没事，大概是伤病未愈，又太过劳累的缘故。不妨事，我们赶紧赶路吧。”
　　说罢，凤离就站起身朝着马车走去，青鸾看着她的背影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日后。
　　落叶在青石地上铺上一层华贵的金色，宫道两侧分立阴阳二部的修士，悠远的钟声从铜雀台传来，厚重的朱漆宫门顶上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提两个苍劲俊逸的大字‘凤宫’。
　　凤墨站在甬道尽头，看着宫门被侍者从里打开，衣袂随风猎猎而动。
　　凤离走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的凤墨，眼里突如其来的裹上了一层缱绻的雾。
　　“我回来了。”，她说。
　　“欢迎回家。”，他答。
　　随着两人的话音落，甬道两侧的修士一同单膝跪地。
　　“恭迎三小姐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