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存档》何生为tapir

3、石破

　　“你在干什么呢？”
　　这是个老问题，从青暂还是个顽石，朽永还算清澈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在了。
　　光折过青暂的身体，折射出翠绿和湛蓝的颜色，清清澈澈的泼洒在山壁上，三分霜雪七分玉润。
　　青暂忽然间快活起来，修行百年，从未像今天这么快活过，甚至于傻到去回答那个笨蛋朽永的蠢问题。
　　“我在修行。”
　　好久好久的沉寂，幽兰疑惑的摆动碧叶，青暂的眼光从流云上收回，去看死水朽永，甚至于怀疑这潭懒惰的死水终于因为太笨而失去了灵气，魂飞魄散了。
　　“你会说话啦！”死水朽永突然间回光返照，咻的喷起一道水剑，想要飞上高高的山崖，和亲爱的朋友好好抱一抱。
　　青暂很嫌弃，有点后悔，心情不太美丽了，但它毕竟是个石头，哪有石头一惊一乍，恼起来一蹦三尺高的道理呢？
　　“我本来就会说话。”他保持一种玉石应当有的风骨，不满的辩解道。
　　“那就是故意不理我。”死水朽永气鼓鼓的喷了一串泡泡，“修什么行，和我聊天呀。”
　　青暂重新把眼光投向蛮山和碧云“我要修成一块绝美的玉石，等一个人将我发掘，带我去人间，自由自在的过活。”
　　朽永疑惑的弯成一个小漩涡“你做石头的时候就很好看，而且这里也很自由，很快活，想做什么做什么。”
　　“所以你就要做一滩越来越浊，越来越臭的死水？”青暂发笑。
　　“选择权就是自由，我有选择不修行的自由。”死水朽永，懒的理直气壮。
　　青暂真想跳下去把这潭死水从水坑里揪出来，按在石头上暴晒一顿。“自由不是无法无天，不是怠惰放纵，能够抱持着宁折不弯的傲骨，放之四海无羁，才叫真正的自由。”它看看自己越来越碧绿通透的身躯，“一汪水的自由，就该是遨游大地，冲刷山川，有惊涛裂岸的勇气，有容纳百川的胸襟，也有随势屈伸的敏达。”
　　朽永懒洋洋的踢起一个小浪花“裂岸？我才不要呢。”它轻拍自己的岸，那是永不敢抗拒的一道制约，将它围困在土地的包围里，成了一条永远流不出去的伪河。“每次撞倒岸上，我的一部分就要碎裂，碎成千片万片，痛啊，真痛，我真怕那千片万片再汇聚起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我。青暂，如果说我真变了，那上一刻的朽永，是不是就算死了？”
　　“都是一刻一刻熬过来的”青暂竟然有点为朽永难过“你要勇敢一点。”
　　此后连天放晴，无一丝雨意。朽永没再搭话，青暂也无话可说，只默默投以凝望。

　　风不知越过了多少里的春风桃李，来的时候一头撞上高山，大呼小叫，咯咯咯傻笑。
　　它连蹦带跳，连摔带飘的落在山崖上，咬着幽蓝的叶瓣瞎闹。
　　“你在干什么呢？”它倚着幽兰，欺负的幽兰东倒西歪，看着的却是青暂。
　　“我在修行。”青暂淡淡的回应。
　　“修行？”仿佛听了一个绝赞的大笑料，风笑到上天入地的打旋儿，云都被他搅成一团乱棉花了，“修什么行？难道你想长出腿来，想逆天改命？”
　　“天地生灵，当然要争取追求才有生气，才算活过。”
　　“可别逗我啦”风大笑着，呼啸着卷过山谷的高低转合，抛起石子推倒花草。“我生而为风翱翔天际，你生而为石固执不转，这才叫天地生灵，叫各有天命。”
　　“我要修行，我要自由，我心为石，我很固执。”青暂很平静，很执着，为石的执拗从没像这一刻这样鲜活的有棱有角。
　　“你在说胡话。”风立刻下了判决“修成美石就是你的上限了，石就是石，不能动，不能语，不能自由。”
　　“我能”青暂斩钉截铁“我会做一块最美的扇坠，随风流摇曳，我会做一对最美的耳珰，闻雅乐起舞，我还会做一块最透彻的剑饰，追江流漂泊。”
　　“从小山谷到大山谷，小牢笼到大牢笼。”风毫不吝啬自己的讥讽“我不需要成为什么，我无拘无束，我就是自由。”
　　“你自以为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像下面那潭死水一样懒惰。”
　　一记重拳，风给了青暂狠狠的一记重拳，幽兰被无辜摧折，跟着青暂从山崖上飞起，然后冲着大地无休止的坠落。
　　飞到空中的时候青暂有一些真实的后悔“不该拿那潭笨水作比喻来着。”它看着朽永，无所畏惧的向着它坠去，“掉到你旁边也不算太差，我还是自由的，老友。”
　　朽永这潭死水，那一刻就像一滩晾干的烂泥，听着‘啪嚓’一声，像一口大钟砸穿了心底，从此心房漏了风，留不住温存。
　　朽永的感情从未如此强烈，这几天里，许多从未发生的事情都赶着冒出来了，它狂热的撞击着石岸，第一次不怕疼，不怕变，只怕自己软弱，恨没有汹涌的眼泪去把整个山谷淹没，让青暂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必粉身碎骨。
　　“青暂，青暂”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赴死，他重复的念着，唯恐变强的路上把初心忘了“我来接你，青暂。”
　　“这算是垂死挣扎？”风在云里踢腿伸腰，把云层撕的粉碎。
　　“滚开”水剑怒射向天“那片流云青暂爱看。”
　　风又笑，他仿佛只懂得笑这件事，越发跋扈的蹂躏着云彩。
　　喀嚓嚓，地裂仿佛枯木崩毁，朽永化成龙，化成虎，冲着那道无中生有的裂缝视死如归。
　　喀嚓嚓，雷鸣仿佛天维摧折，一滴水陨落，击飞花万朵。
　　涌动的波涛里起伏千万粒黑色珍珠，那是雨击穿水面留下的创孔。云哭朽永吼，一声声天崩和着地裂，泥土的神明为它肃然起立，拉开裂缝让出道路，在碎裂的青碧坠入漆黑地缝前，朽永赶到，怒涛卷挟着碧玉，趁着风雨雷电，向无边大海，向无际自由，一往无前的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