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做一个比喻,濮外就好像一个游移不定的身份象征。如果你说你曾是濮外附属小学的学生,那说明你的家长属于低调自由的人;而再是初中部的学生,则说明你的家长还具有阶层上的亲和力。
谢元自认为家庭只是中上层,他也只是中上层。而中国式教育是越往上读家庭的影响力越小,凭他自己,绝不可能再进一步,拼过濮外的直升考读它的高中部。
所以呢,谢元初三那一年,他的家长明确的知道了,要么从现在开始挽救,不然几乎不可能更上一层。
家长微妙的面面相视,怪异的容忍,看不清的执着,终于有了结果。
开学的第一天,谢先生把谢元请到书房,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还给他倒了杯茶。
谢先生和蔼地说:\"元元,爸爸想给你请了个一对一的辅导老师,这样你的高中竞争力会更强一点。\"
\"可是我们老师说现在请辅导老师还太早。\"谢元很谨慎的拒绝。
谢先生使得这次谈话的气氛比先前的试探更严肃,大家都显得更为专注。
\"你们老师吗?那是因为他不会了解每一个学生,尤其是普通班里的直升率不会变,他只要确保他喜欢的学生能直升就可以。\"谢先生说。
这话像是说满了,他的态度全在不言中。
谢元愤怒,愤怒他父亲打击他对老师的信任,愤怒他的父亲过早的挖掘人性,把他格外高尚的老师们拉下来再变成俗人。
\"我不赞同您说的话。\"谢元想了一堆,还是咬牙直说,\"不管是前一段,还是后一段。\"
谢先生\"哦\"了一声,忽然问:\"你在讲什么,元元?\"
谢元愣了一下,如实说:\"我在说我不需要一个辅导老师。\"
\"可我说的不仅如此。那就是说你认为你不需要的是‘一对一’咯?这才是你抗拒的一点,是吗?\"
\"……爸,我没有这么说。\"
但是谢先生已经抓住了他想要的那个契机,比起请来的辅导老师,谢元并不是更难对付的那一个。
在下一个周六,一对二的补习正式召开,地点就是他的家。
十月份末的H省还不太冷,温温的天气踩着点来,大风和小雨也偶尔过境。
傅君连那天穿了件简单的灰色低领毛衣,跨进他家门的时候跟谢先生谢夫人打招呼,朗声跟他说\"你好\",然后将拎了一路的水果放进果盘里,跟着他走进书房。
第二个学生明显的迟到了,傅君连就朝谢元笑笑,“我们再等蒋铮一会。”
谢元本来想就随便应一声,但止不住好奇,对傅君连,对蒋铮,都有。
谢元问:\"呃,你是高中生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傅君连\"啊\"了一声,好像有点似笑非笑,\"你刚才在客厅里不是听见我和你爸妈寒暄吗?\"
谢元嗫嚅了一下,“我不太擅长听这个。”
傅君连懂了,跟谢元说:“其实你也不要太紧张,我是你叔叔的学生,他请我的时候,我也很紧张。你也理解这种感觉吧?在校的时候不怎么明显,毕业之后再面对老师,忽然又有了师生间的紧张。”
谢元\"嗯\"了一声。原来这个辅导老师除了很年轻之外,跟他想的真的不一样。他想说点自己的经历,例如他和老师,他和叔叔,但他知道这样真性情不太好,就只迟缓地点点头。
偌大的书桌,傅君连坐在左边,他坐在右边。
傅君连利落地把自备的数学草稿纸从包里拿出来,再盯着谢元,盯了一会又移开视线,含笑道:“Relax啊。我只是一个普通大一学生而已,你叫声老师我不怎么吃亏,但是你把我当做真正的老师那样尊敬和惶恐,那你可吃亏了。说实话,直接叫我名字吧,反正你误以为我是高中生嘛。”
听了这番话,谢元尴尬的\"哈哈\"一声,心里其实有点放轻松。但他被刚刚的注视弄得不知所措,所以现在还没有很自如。
然后傅君连推了一下眼镜,微笑道:“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要承认问题的存在。”
时隔这么久,谢元仍然觉得傅君连是一个很潇洒的人。他可以细心的观察谈话者的性格,以此改变自己的对话风格,在谈话的某个瞬间另一方会觉得自己好幸福。
傅君连的课堂效率和质量不言而喻,一周三次,一次两小时,固定的半小时讲课一小时写题,剩下的半小时复习、预习、整理,偶尔会谈天说地。
濮外的住校生会在规定时间熄灯,住校生必须在这之前完成该做的作业。这一批锻炼出来的学生,学习习惯比自由的走读生好得多。
好在现在,谢元正以规律的补习代替没有意义的熬夜。
在这段记忆里,第二个学生蒋铮仿佛是一个缺位的人。
在傅君连没来的日子,谢元经过客厅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盯着属于傅君连的拖鞋,一股奇怪的慨然由心而生。随之又想起蒋铮轻描淡写地拒绝给他摆拖鞋的事情,他琢磨着,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蒋铮才是看的通透的那一个。
蒋铮他比谢元高一点,没戴眼镜,一双发亮的眼睛,精气神很好,看着不像是一个沉默的人,却通常有意识的什么话也不说。谢元总是猜测,他应该不是很在乎傅君连的讲课。
但是蒋铮对除了学习之外的杂谈很感兴趣,每一次三个人一起泛滥的聊天,傅君连随口一句话,他就兴致冲冲地回复。谢元几次试图插嘴未果之后,就老神在在的听。
大概是一月份的时候,月考成绩出来了,谢元冲进了全校的一百二十以内,弱科数学进步很大,一百二十分满分考了一百零九分。蒋铮考的也不错,谢家和蒋家都很高兴,很感谢傅君连。
这次课上完了,谢先生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蒋铮还留在家里,却要谢元送傅君连下楼。谢元看着蒋铮无所谓的表情,感觉不妙。
果然。趁着傅君连脱拖鞋,谢先生悄悄塞给谢元一个红包。
谢元不费吹灰之力的看透了谢先生的意图。
谢元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经提前的红了,倒不是气愤,而是害怕。这种诡异的心悸他捏不准,就好像他们仨讨论,蒋铮总是不容置疑地说他的观点时,傅君连那一抹无奈的笑。
他汲取了很多傅君连的论朋友论里的精华,像模像样的模仿他的处世之道,而傅君连的不动声色被他看成了许可,这又使他的自信线性增长。
谢元焦虑,内心里充斥着跟谢先生不同想法的烦躁。为什么要他当面给傅君连红包?为什么不就让交易仅存在于背后?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维持好了的游戏?
谢元那时候更拧巴,不懂得其实率先要问一个为什么这种为什么存在。
他记得他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个烫手山芋,甚至不让傅君连坐电梯,而是走楼梯。
傅君连答应了。
彼时他正穿着一件棕色的连帽外套,走路的时候一把把谢元的帽子一带,挑眉:“这么冷的天什么也不准备还锻炼呢?”
傅君连表现的很稳,谢元只好说:\"我还没注意这个,谢谢你啊。\"
最后到了一楼,谢元越发紧张得抽搐,傅君连被他弄得紧张了,反倒笑着安慰他。
但是安慰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暖黄的声控灯已经在头顶上逐渐微弱,傅君连掐点计时,心想马上灯就要熄了。
他还是就这样与谢元面面相觑,静静的等着谢元开口。
其实傅君连大概猜到了。
但他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于是他无奈,大概他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