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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深宫魅影(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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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出口的喘息尾音缠绵,字字含羞,中间的话语也不复往日展现出来的儒雅温和。
偏僻的花园里,犹如绿竹猗猗的公子在此时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岑肆瞳孔大震,他不可置信地向凉亭里看去,只见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正与公子抱成一团,二人亲昵相拥。
由于距离隔得远,岑肆并不能看清那个男子的相貌,但象征皇子身份的佩玉,尊贵的黑金腰封,还有身高八尺的雄伟身姿,一切的特征都指向岑肆熟悉的——大皇子岑珏。
“昨晚就不让我亲,怎么,好了两年多还矜持上了?”男人调笑着,语气狎昵。
岑肆忍不住从树后探出头,透枝叶罅隙,公子白瓷般的面容霎时晕染桃红,像一片桃花掉落在水中。
他看得心惊。往日只知道大皇兄与公子甚是亲密,原以为对方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却没想到二人竟是这种关系。
“喝酒发疯也别到我这里来唔……”公子嗔怒地去推岑珏的胸膛,却被对方反锁在怀里,左右也无法挣脱。
岑珏用嘴封住公子的唇,用情亲吻。公子犹豫片刻,在对方的带动下搂住男人的脖颈也给予回应。
不一会儿,凉亭中再次回荡起让人心悸的水声,和无意从二人的唇齿间溢出的低哼。
岑肆在树后看得清楚,日光刺眼,青天白日之下眼前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少年的心脏狂跳,他从小身边就只有鬼魂,而出了冷宫后也一直在填缺补漏,身边没有母妃教导。即使他隐约知道男女之事,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可今日所见,则彻彻底底地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在岑肆读过的书中,字里行间都教导世间的阴阳两气相吸相融,为伦理之正道,而男子以娶妻生子为重任,倘若正妻不能生育便要纳妾作为修补,生儿育女,务必要开枝散叶以延续家族的血脉。
不管如何来说,在岑肆的认知中,天道人伦,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关系才是正统。
所以,两个男子之间……
岑肆下意识想要怒斥,以古书上的仁义道德为证据来证明这种情感的不正确,不正常。
以他来看,公子那么文质彬彬,以后定当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相配,二人过着赌书泼茶,琴瑟和鸣的日子。而大皇兄身处高位,未来皇子妃的母家也一定是达官显宦,成为岑珏背后的依仗与靠山。
到了那时,他们或许还会是情投意合的朋友,又可能成为意见不同的政敌,但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岑肆都不曾想到,自己敬重的二人,竟会是这种,这种上不来台的关系!
远峰层叠,日色旖旎,皇宫隐秘的一角中正上演了一副喜春图。
二人缠绵在凉亭的柱旁,涂满朱红漆料的木杆被一条白玉藕般的手臂抱住,手背用力绷直,平滑的指尖却无法在柱面留下抓痕。岑珏将头扎在公子的颈窝,腰间耸动,贪婪地呼吸对方的味道。
两人相碰的地方都被繁杂的衣料遮住,岑肆躲在树后窥视,只堪堪看见公子的双腿架在男人的腰上。纤弱的身子一颠一颠,喘息似是痛苦,被风撩起的衣袍下露出半褪的罗袜。
定是大皇兄强迫了公子!
岑肆咬牙切齿。
可他在看到公子脸上的笑容时,忽然犹豫了。岑珏的动作小心翼翼,他借着酒意大胆亲吻公子,而在抱住公子时透露出的珍惜与深情却不似作伪。
明明景色如春花般明艳,林间有蝶飞过,雀鸟齐鸣,而岑肆眼前却恍如皑皑白雪,无望无际的严寒,万物寂静。
岑肆一愣,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幅场景。
是吗……?
晴光短景,冷霜压枝,一夜之间皇城披上了肃穆的银装。
大雪无声,宫墙无人清扫,城砖上纷纷装点了无尽的白。途径冷宫的宫道向来无人问津,上面的雪积厚,人摔上去也悄然无声。
所以在里面的少年也并不知道,那个人躺在雪地中,只与自己隔了一道残破的木门——直到有人出声。
‘把他衣服扒下来,还敢顶嘴?让爷消消你的戾气。用力打!’
‘哈哈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别想着求救,今日你家公子可不在,没人帮的了你!’
‘啪!’
……
几个小纨绔聚集在冷宫前,他们毫无顾忌地大喊大叫,热气从他们因兴奋而扩张的鼻孔中冒出,在空中迅速冷凝出冰碴。
岑肆将耳朵贴在门上,风声呼啸,拳打脚踢的碰撞声中掺杂在了几声痛苦的闷哼。
少年的手紧紧握成拳,只觉得心肝脾肺无一不在疼。
‘不要动他!不要!算我求你们!!’
他喊得撕心裂肺,可门外却依旧传来小孩们猖狂的嘲笑声。
‘你们听,这小子一哭,里面的人就叫得多像一条狗!’
岑肆目眦欲裂,用手疯狂去砸冷宫的木门。门上数道破痕,他的手被木刺划得鲜血淋漓,用尽力气,门却纹丝不动。少年绝望地听着,陈旧的木门死死地被一把铜锁合住,他满身是汗,拳头还固执地捶在木板上。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一阵响动过后,纨绔们似乎玩累了,他们谈论起京中新开的戏楼和歌女,勾肩搭背的渐渐远去。
天寒地冻,雪片纷纷扬扬,门外传来哽咽的哭声:‘我没有呜……呜呜,公子你在哪……’
‘……阿肆,阿肆,我好怕啊……’
声音在冷风里传递得模糊不清,岑肆闭眼流泪,狠狠打了自己一拳。
门内,他无力地垂下头,左脸颊被自己打得生疼,可再疼也疼不过心头上的肉:‘我在!对不起,我在……'
可语言是如此苍白。直到坏人离开,他才成功地用斧子在木门上辟出一条狭窄的裂缝。
门外的哭声断断续续,岑肆的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怏怏地趴在门缝上。
他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在门后袖手旁观,甚至还不如别人嘴里的狗。以前只觉得’不能出去’是不痛不痒,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条规定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妥协和任由宰割。
岑肆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一棵向往权力和自由的种子,且终有一天会生长为苍天大树。
门上的裂缝只能容纳一只眼睛,少年侧过脸。他本想去看看对方的伤情,却没想到望见的是几件土褐色的布料被埋到雪里,已经萎缩地被雪水洇湿,而茫茫的雪地之中,对方半裸的身躯比雪色还要白上几分。
岑肆瞪大眼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被冻红的膝盖,身上的青紫淤狠,扯坏的裤子,哭花的脸……少年的喉头顿时被哽住,脑内一片轰然。此时此景,他明明该回避,该羞愧,即使没有教过非礼勿视,他也该明白不可直愣愣地盯着人的身子。
直到门外人起身的簌簌声响起,岑肆才猛然惊醒。
他无措地站在门内,当下脸颊冰凉,眉间沾雪,衣袍下的轮廓却在朔风中兀自明显。
……
几段画面从岑肆脑中闪过,他没能抓住,却看到上面蒙着的厚厚白纱。
凉亭中的动静仍在继续,远处有隐约笛声,池面被清风吹起涟漪,几株绯红的春丽花在亭旁的花圃中肆意生长。
岑肆蹲在树后,极力忽视掉刚刚看见的画面。他莫名想到了城棠,和往日在冷宫里的生活。那时他还小,没有见过外面如此深远的天空,思想也拘在一方天地,所以满心满眼都是身边的那个鬼魂。
少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原路返回,并没有按照计划去冷宫里,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也要以大皇兄吻公子的方式去亲吻城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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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中无花无草,即使在春日中也是一片荒芜。
城棠无聊地蹲在水缸旁,和系统一边撩闲,一边去数沙地上爬过的蚂蚁。而蚂蚁爬过一轮又一轮,暖日还在头顶上高挂,没有丝毫偏移。
院子里响起鬼魂的哀嚎:我…好…空…虚…啊…
系统回复:要么去做任务,要么去死。
城棠眨眨眼:可我已经是死的了。
系统:……挺久没看见主角了,宿主可以去探望一下。
城棠顿了一下,平常不说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徒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思念宛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波涛汹涌。
他敷衍回答:哦…行,可以吧…我去看看。
然后转身飞快地飘出了冷宫,十分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