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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栾夫人?……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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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犊情迟爷遣幺儿,寒凉夜大武初知世】
白大夫化出幻境将几人带到了夫妻俩的记忆之中……
大街上熙熙攘攘,凤凰郡郡府外的繁华自然不是小小的梧桐镇可以比的。商店里各种稀罕玩意儿被王府、衙门和凤凰族推了高价。各种商行、店铺也是日进斗金,恨不得日日通宵达旦地开着。唯有街角的一家老镖局今天却罕见地挂了“停业”的牌子。
哼着小调儿,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提着几包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吃的推开了紧闭的店门。
“爹,我回来了。粮食和酱菜都买好了。唉,粮价比昨天又高了一成。”年轻人慢吞吞地唠叨着,掀起帘子进了内院。
后堂,正在忙前忙后的老爷子左胳膊显然不方便。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正亲力亲为地给儿子收拾着东西。听见人回来了,老爷子头也顾不上抬,只是同样慢悠悠地搭了话:
“大武回来了,征兵的圣旨下了,这粮价只会一天比一天高。你个小娃娃不懂,咱现在买已经是划算的了,过两天你就是有钱也换不到粮。对了,姜家那俩小子家里人口多,真要是没了粮你小子可不许不仗义。”老爷子又往无尽球里放了两吊钱,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踏实。
“爹,你一个人守着镖局行吗?我还是……”大武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家,心里万分的不痛快。
“住嘴!”老头的眉毛都竖起来了,“镖局的招牌你爹砸不了。大不了租了铺子出去,终归饿不着你。反正这些年爹攒的银子也够给你娶个老实人家的闺女了。”
老爷子将无尽球挂在了儿子脖子上:“爹当年可是把祖传的铁尺当了才凑足银子去送人情。好不容易才在户籍上给你算成你姥姥家的过继子,有了这农户的身份你交税多,但好歹不用上阵送命啊。”
“啥送命啊,那叫为国效力!”
“呸!你那俩没见过面的哥哥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叫个屁为国效力。再说,你那两下子够干什么啊。在铺子里也多半是守店、接单,连外郡的镖都没走过。你这么个雏子就算真能上阵也就是个死。
儿啊,爹已经是半截入土了。你娘当年可是拿命换的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算命说你胸口的胎记是凤凰送瑞,必为人中龙凤。爹不求你出人头地,只要你太平安乐过了这辈子就好。
你不也听告示了,这回国舅又征兵,还居然是十户一丁。我个半残的老头子,刀都快拿不起来了,肯定没事儿。可你个壮小伙就算不被翻出兵户的旧户籍,恐怕也得当了铺子才够赎你的兵役。
一会儿吃饱了午饭赶紧跟着镖师门上山,等兵灾、流民之类的大劫都过去了再回来。听明白了没有?穷家富路,别舍不得银子,身边的人也照应着点儿,昂……”
在老爷子絮絮叨叨的嘱咐中,大武被逼着吃得快站不住了,才逃跑似的回了屋子收拾贴己的东西。趁着黄昏,老镖局所有的镖师仿佛平时走镖似的,拜了祖师、辞了掌柜,带上铺子里高大的“账房”一起浩浩荡荡地护着几车空箱子上躲到了山里的凡羽观。
灵界修行的仙山多半不会矮,凡羽观这种羽族贵族建的私观自然更要选离天近的。乘车上山、御风上山皆为不敬,几人只能将马车存在山下,徒步虔诚地开始了爬台阶的工程。
这可就苦了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迟大武。虽然,他那兵户的体格看起来壮实得很,但刚到一半就不行,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挪,不久就和镖师们差了一大截。
“哟,小东家不行了?”“老东家、大奶奶都是纯血的铁尺啊,没听说您的真身该四条腿走啊?”“哈哈哈,八成打迟家铁尺的铁匠多添了个零件儿了吧。”
嘻嘻哈哈,镖师们的嘲笑声不绝于耳。大武羞得红了脸,却累得气喘吁吁根本说不出来话。华灯初上,大武才被几给镖师架着来到了观门口。
作为少东家,礼节上还是大武递了名帖和父亲托好友写的书信,向焰清观主求几日叨扰。帖子送进去不一会儿,一个小童便出来傲气地向众人行礼。
“天色暗了,师父和年长的师兄们不愿见外人。师父说了,我这山里来去自由,只要不犯王法那别院由着你们长住。但未经允许谁敢进这观门扰人清修,我这院子里可大多都是贵戚的修行替身,后果自己担待着。”
“还有啊,”小姑娘看着大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话是我离氓说的,来借宿无所谓。躲兵火也能理解。但麻烦你们来私观前一定先打听清楚观主忌讳什么。你这帖子里上来就一句‘栾夫人’我家师父差点没把椅子烧了。”说完,小丫头接了香火钱仰着脖子回了观中。
“这是……怎么了。”大武领了钥匙却愣在了原地。
“我跟你说啊,” 姜二哥笑嘻嘻地揽了少东家的脖子,“你个小娃娃不知道。我跟你讲这事情可精彩了……”
一行人聊着焰清观主八卦的各种版本,一路来到了山腰的别院。刚转过路口,大武就瞪大了眼睛:别院外的空场上秘密麻麻地躺满了流民。孩子的啼哭声,病人的叹惜声、汉子的咒骂声形成了诡异的和弦。
几个牙婆样子的人点着灯笼不停地在人堆里搜寻着猎物。每当他们蹲下身和地上倚着的人说几句话,多半会美滋滋地收获一张纸。接着便是幼儿声嘶力竭的哭声,或是小姑娘的痛骂,也可能是少年认命的叹息。
就这大武愣住的一刹那,一伙壮汉明火执仗地闯进了人群,扛起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就直接进了旁边的林子。没人劳心去下什么结界,也没有人对这事儿有任何反应。两个女孩子的哭喊声很快就化入了寂静的夜。不久树林也静了,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这,怎么能……”大武指着树林刚要嚷出来,就被几个镖师捂了嘴快步进了屋子……
“你就别想了,夜寒心如果也凉了就没救了。”姜大哥给院子里久久不愿去睡觉的大武倒了杯热水,“犯了罪、逃了籍、除了族谱……反正只要三年没有人帮忙去户籍官那里报人头税便就是不入流了。不入流不算国民王法不佑,一般也就几十年的光景,能被买走有个身份真的算是造化了。”
“可那俩姑娘!”
“这算什么啊,被贵族糟蹋了的小户姑娘河底不知沉了有多少。老东家没敢让你走过夜镖,自然不知道奉圣的夜有多刺骨。不入流除非自己犯法,出了什么事官府都不会管,按律也不必管。刚刚的事情,我们路上见多了,瘦弱些的少年都有被捉去的。
阴阳相生,灵界尤其重这样的平衡。可不少贫家生了女儿就跟盆里溺了,绝了地阴,旷夫自然越来越多。咱们俩都是天生的男身,都懂的。谁敢去惹他们基本就是个死。
你真去了也救不了人,他们也要脸面,事后都会下死手的。大前年我倒听说过一个活下来的,没几天也发疯投了井,对他们这些不入流来说倒也算是一种早些解脱的法子。你要是实在觉得想做点什么,明天早上我陪你把她俩的尸首葬了,也算是让他们最后有一份尊严了。”
姜大哥拍拍还在倔强的大武,拉着他回屋睡觉了。第一次见识到奉圣黑夜的大武失眠了,看着窗台上的蛛网久久不能平静。
一只闪着银粉的夜蛾撞在了网上,挣扎了许久都脱身无望,反而引来了角落里的蜘蛛。夜蛾的翅膀隐隐透出一丝灵气,似是快要得灵的关键期。蜘蛛则好像是在玩弄猎物一般一步步挑动这蛛网,夜蛾奋力逃命却被缠得更紧了。就这样蜘蛛轻松地缠住了她,她也似乎认了命。
就在毒牙刚要下口时,夜蛾竟运用可怜的一点灵智,吐出汁液吓了蜘蛛一个机灵。本来已经准备看着蜘蛛了结夜蛾的大武感觉被醒世洪钟敲醒了一样,伸手一下捏过了夜蛾。
“明知必死之命还要试一试,给自己多一点活下去的时间。这大概就是咱们的缘分吧,有缘自然不能看着你出事。立冬了这夜太冷了,我怕心也冻上,更怕心冻木了。你在盒子里陪陪我,我助你得灵可好?”
说完,大武施法解下夜蛾身上的蛛丝,又扎破手指喂了夜蛾一滴血。见夜蛾缓了过来,灵气也更强了一些,便心安理得地将蛾子收入了手边的小藤盒。
山中的日子相比州府的热闹,绝对是无聊到家了。快入冬了,本来应当空荡荡的别院因为征兵的原因倒是有不少壮年兵户来住。
几拨人本来也不算同乡,但百无聊赖便开始伙着打山货。渐渐熟了,打牌、吹牛、分享一下各种段子成了每天唯一的功课。
从没离过家的大武,在这些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眼里,妥妥地被当成雏儿,成了日常被嘲笑的对象。镖师们也不敢太多回护,怕自家少东家更遭排挤。
大武心里别捏,但也知道自己就是空长了个大个子,根本没什么可以炫耀的本事。倒也不稀罕天天听他们讲些荤段子取乐。只是日日坐在门口,逗着盒子里的夜蛾,也冷眼看着外面的无间地狱。
大武冷冷地看着牙婆开始白天来挑人,随着流民越来愈多,价儿也越来越低。甚至有小女孩儿抱着牙婆的腿哭着为自己求个奴籍的活路,而直接抢人画押的也开始多了起来。
随着上阵的日子越来越近,来抢人的汉子也更多了,甚至几拨人还会打起来。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马上要上阵送死,还顾什么脸面,谁也没必要借着夜色遮掩了。
只有观里来施粥的时候,这里才能暂时恢复世间的样子。可当观里的人走远,无间地狱便再次降临。
大武埋的姑娘、少年在树林里连城了排,但他还是每日默默地来收捡尸首。他知道自己不敢出头,为了同行人他也不能如此。来埋人,至少心里能好受些。
直到有一天,大武刚收了铁锹。一包东西竟从树后丢给了自己,一抬头只见一条桃红的绸带系着乱蓬蓬的头发像小兔子一样跳动着离开了。
大武弯腰打开荷叶包,竟是一块新鲜的蜂蜜。望着已经消失在树丛中的姑娘,大武啃着蜜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