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师何处来》甜杨梅

32、第三十二章

　　常经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反问道：“我问你，你为何从公子丹房出来，还这般模样。”

　　元阵雨心道，嘿，想不到常常还有这样厉声责问的一面，平常都以为他是勤勤恳恳、沉默无言、吃草又少的俯首牛呢。

　　小楼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灰心丧气不愿再与常经年交谈，央求道：“经年哥，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让我走吧。”

　　常经年目含疑虑，以他的行事，断然不会放过与公子有关的，任何一件可疑的事情。倘若这件事不在掌握之中，更是让他反复思虑。

　　小楼又道：“经年哥，多谢你这两年来的照顾，我不舍得离开，但是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过了今晚，我不会再回铺子来。我也再见不到公子了，麻烦你同他说一声罢。”说我很愧疚，说我对不住他，说小楼一生一世不会忘记公子姿容风采，只是我没想到世事无常、变化莫测，两人之间竟落到如此地步。

　　常经年还想拦住再问，但小楼去意已决，既然已经告别过，便断然离开，常经年拦不住他。
　　两年来共同度过的艰苦日子，点点滴滴都涌上常经年心头，最初的那两年是最艰难的，不成想到了如今，眼看将来全是小楼最期盼的富贵荣华日子，他却决然离开。罢了，既然不回来了，常经年也不再问。

　　怔愣了一瞬间，看着小楼的背影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当初不请自来要当学徒的样子。常经年低声道：“离开也好。”说完后，他望了望院中晚樱，回房去了。

　　元阵雨在房门后听得一头雾水，小楼怎么了？之前不还看着礼品单傻开心吗？每逢吃丰盛餐饭都会祝酒，希望魏微眠成为大陆最顶级的丹师，然后背着魏微眠祈祷四大家族能请魏微眠做他们的家族炼丹师，被元阵雨和常经年回怼了好多次。

　　就这么走了？虽然小楼同元阵雨一样，来那家铺子动机不纯，然而元阵雨丝毫不担心，因为魏微眠毫无可趁之机，但是他下意识的以为，那家铺子里这四个人都不会散呢。所以小楼到底在魏微眠丹房里做了点什么？

　　他掀开丹房帘子，气势汹汹蹿进来。

　　魏微眠居然注意到他进来了，先道：“不睡了？”

　　元阵雨道：“不睡，我方才……”

　　魏微眠道：“坐。”

　　元阵雨坐下，并看着手中自己接过的纸笔，道：“要写什么吗？我方才看到……”

　　魏微眠道：“夫口诀者，盖神仙众经之大诀，欲求神仙千方万术，而不得此诀者，终不能成也。”

　　元阵雨道：“为什么写这玩意儿，这不是石壁记内容吗？”话虽如此说，他还是认认真真用他初学者般的字迹端端正正的写在白纸上。

　　魏微眠笑道：“哦，你还记得。”

　　元阵雨要摔笔，听魏微眠这语气，是不是以为他不记得了故意逗他玩儿呢。

　　魏微眠将他手中白纸拿走，换上另外一张，道：“谓之丹诀者，已证酒曲、枯草芽、黑珠，有绯红拱顶湿菇、马尾油等十余种尚需查验。疑丹诀与广灵丹品相关。”

　　元阵雨提笔写完，道：“是说你怀疑不同品级的修仙者应当服用的广灵丹，其实是有不同丹诀相对应的吗？”

　　魏微眠道：“嗯。”

　　他又说了一些这次回西岩山收集到的药草药石，将习性一一记下，着重记了一味狮鬃水。

　　山林孕育狮鬃石，石头状似猛兽长鬃，极其坚硬，不常见。在惜停城周边山上发现的这一块狮鬃石，其上有青瓷碗状的一个凹陷，蓄积的雨水，魏微眠叫它狮鬃水。入丹反复得证，狮鬃水能提补元气，功效可与丹方中一味重要的药草相等，而但凡是提补元气的，无论药草药石皆珍贵无比，价极高。狮鬃水却显然不是这样，价廉易得，也因此能大大降低丹方成本。

　　或许世家并不在意，省下的不过九牛一毛。可是大陆上有那么多修仙者，大家族才几个呢？

　　元阵雨边提笔写边道：“这个狮鬃水好，以后想炼丹的人，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了。要是紫荆草啊，黑燧岩啊，都能找到可以替代的药材，那岂不是曙光大陆人人都用得起广灵丹吗？也不必只有大家族才养得起炼丹师了。”

　　魏微眠笑道：“嗯，说的很对。”

　　元阵雨跑进来便被喊住干活，写完才有功夫好好看他，大晚上的，魏微眠这家伙穿一身簌簌送的淡青色丹服，更添俊美，笑的又好看又开心。元阵雨看着他，不自觉的吞咽，回神后道：“后几日就是广灵丹评了，也要注意休息。我，我先回房了我好困。”

　　魏微眠笑着看他，眼神温柔极了，道：“好。”

　　哎呦，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要好看，元阵雨心里默默吐槽他，一边爬回床上睡了。

　　数日后元阵雨与魏微眠同去高景行府上，在高府门前，与于山夫会和。

　　元阵雨道：“噗。”随即掉转身去抖肩抖了半晌。

　　往常相见，夫子作为一家之主，打扮的虽也是郑重。但此次显然是特意装扮过了，束发上摸了油，乌黑发亮，外袍崭新抢眼，靴子一尘不染，元阵雨咬着唇看他，发觉他好像还涂了一点点粉。

　　于山夫咳道：“如何？不妥当吗？”看着也似有些紧张。

　　元阵雨吸气道：“好极了夫子，必然会给高景行留下好印象的。”

　　于山夫半信半疑，带着忐忑与兴奋，同二人一同进了高府，一路上只要元阵雨不问，夫子便不说话，魏微眠更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元阵雨偷偷看夫子，见他连平素关心的魏微眠的学业如何都不问了。可见要见崇敬之人，这件事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不过想想夫子以往对魏微眠的帮助，元阵雨又很高兴他们有机会能回报，虽然这回报还是很少，不过来日方长嘛。

　　高家同于家有些像，与之前元阵雨去过的陆通府上江南风光则大不同，高家也是很少有隔断的地方，一眼看上去，十分的开阔豁达，屋檐房梁挑高都很高，显得十分大气。

　　不过不同的是，高家倒有很多新颖别致的小玩意儿，一路上叫元阵雨停下瞧了好几次，比如廊柱中镂空的盛放明石的托灯，数十个廊柱里都是仕女手举明灯，然而其中有一个同样的服饰举止，居然香肩半露，露出若隐若现的线条来。

　　元阵雨初时以为他看错了，顿了一下仔细打量，发现居然没错，那仕女就这样堂堂正正的在高家人来人往的廊柱上举着灯。

　　花苑湖中一架大水车，车叶上遍雕图案，然而入水后同入水前，所画图案居然不同，同一个故事，两个不同的走向。元阵雨又顿了顿，着迷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什么玩意儿，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做出来的。如果那家铺子没地方搁，仿着做一个放到他的山雨院里也不错啊。

　　见魏微眠同夫子都在等自己，元阵雨讪讪道：“好新奇啊，这些玩意儿真不少，方才我还见到花苑里有一只木雕的兔子跑过去了。”

　　于山夫走路惯常是肩膀微缩，两手分得很开，不过进了高府，也一直刻意纠正，背挺得直的很，此时笑了笑，和蔼道：“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不足为奇。”在他眼里，元阵雨无论身份年纪还是行事性格，都是小辈，魏微眠这个师父的沉稳并知识，学了没有万分之一，喜欢这些东西，正常得很。

　　元阵雨心道我觉得不是，不见得有小孩子喜欢脱了衣服的美女的，瞧那仕女托灯都被摸得光滑了。然而怕把夫子气的拂袖而去，还是憋着没有说出来。

　　家丁将他们引到三川厅，便退下了。

　　高家的广灵丹评也是几日后在这处举行，眼下显然是高景行邀请了他素日钦赏的丹师或是一向交好的宗主朋友等，在三川厅举行宴会。

　　这宴会的样子也叫元阵雨艳羡极了，大厅当中数排梅子红色的长桌，长桌上有酒水果子，有各式点心。宾客也自由来往，若是言谈见解相投，便可以相邀在临窗雅座前坐下共同探讨。不像元家每逢大家宴规规矩矩坐着，坐一会儿就瘫下了，还要被大哥骂没个正行。这样说来，高家家主倒真是个妙人，怪不得夫子如此推崇他。

　　元阵雨同样盘算着，等到什么时候，能在他三哥的溪云阁上办一场，那多热闹。

　　正想着，高景行见魏微眠来，大喜，迎上前来笑道：“魏公子到了！得见魏公子，真是高某之幸。”

　　高景行是个精瘦的宗主，说话声音也极高，他是大陆如今四大家族之一高家的亲属，身份也很高，是明峰高家的宗主，元阵雨瞧见相熟的人半开玩笑叫他高明峰，想来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魏微眠道：“高宗主厚爱，魏某担待不起。”

　　他生的俊美，衣袍也衬的越发好看，站在三川厅中，十分的惹人注目。

　　高景行笑道：“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去，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喜欢你的广灵丹，喜欢你这个人！来来来，你这边坐，你同我讲讲，你是怎么想出这种新奇念头的，居然能琢磨出这种广灵丹来。”

　　元阵雨和夫子两个大活人站在魏微眠身后，高景行竟然全然没看见，不是故意轻视他们，而是真的想同魏微眠探讨丹术，一时将两人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