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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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归去，已是下午两点，即便是在秋天，午时的太阳也足够辣到让人汗流满面。闷热的午后让人头脑昏胀，让健壮的青年全身心都怠惰下来，想扑在湿凉的溪边草丛里，感受每一根草，每一寸泥土的清润。想把大汗淋漓的头栽进溪流里，把汗渍冲洗，然后在阳光的被褥里颓废地睡去，睡到日落西斜，睡到乌鸦在树梢上唱起晚歌，惺忪地拖着身子回家。
温柔此时是一个能直立行走的睡者，采花后的疲惫和当头烈日的酷热裹挟着浓浓的睡意将他席卷，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迎面沉沉地扑向厚实的大地。叔青似乎还在生气中，但他看着温柔这模样，又生了丝丝恻隐之心，但瞬间被叔青狠狠地掐没。
不可以心疼他，他刚才还没道歉。
免免热得把直喘气揩汗，扇着被太阳烤得软乎乎的贝雷帽，婪沓地享受那微乎其微的风。“叔青哥哥，我真的好累啊，我走不动了。”免免开始向叔青撒娇，把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直勾勾地看着叔青，向他张开了双手，随时准备将眼眶里的泪水挤出来。叔青无奈，蹲下，让免免爬到自己的背上。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你家里了。”叔青的话像一缕清凉的风，拂过免免的脸颊，祛走闷热，同样也拂过温柔的面颊，让昏沉的他瞬间清醒，顿时，思绪的水流冲破了记忆的堤岸……
那是很久之前的午后，久到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温柔只记得那是一个热得吓人的夏季的某一天，聒噪的蝉声遍布整个午后，把人心搅成一团乱麻。他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和姐姐温安走在烫得冒烟的沥青路上，但那种疲软昏沉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手上刚拆开的老冰棍根本来不及舔舐，就化成一滴一滴的糖水，淌在温柔的小手上，脏脏的，黏黏的。温安看见了温柔这副邋遢样，从包里取出湿巾纸给他擦拭。
“小柔，累了？姐姐背你吧。”说罢，温安蹲下，让温柔爬上她的背，就像免免爬上叔青的背一样。
一瞬间，记忆与现实交织融合，远处刮来的风，把颤抖的心脏撩拨。
啊……被老冰棍弄脏的手，被糖水黏住的夏季……
姐姐……
温柔看着眼前的叔青和免免发怔，或许脑海已经自动把叔青和免免换成姐姐和自己。倏地，温柔很想哭，泪水已经向眼眶涌动，他却想憋住，把伤心难过藏在肚子里，藏一辈子，藏到他入土和家人团聚，藏到姐姐的背上，藏到父母的怀里。
温柔在心底默默地说，他也好想被背着，被一个爱他的家人背着……
正巧，走在前面的叔青转过了头，和温柔泪光波动的双眼对上，像是卫星在多次加速减速后步入指定的轨道，不偏不倚，正好契合；像是恒星相拥时的热量迸发，光芒四射，把世间凝滞；像是奇点将时间坍缩到一个极致，将内能爆发喷射。那一瞬间，叔青对上了温柔的双眼，他将眼中的担心与柔情送至温柔，让温柔的泪腺兴奋，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流淌，流到微微张开的嘴里，咸的，苦的，让味觉窒息。
“叔青哥哥，他怎么哭了？”免免贴着叔青的耳朵悄悄地问。
“抱歉，免免，得把你放下来了。”叔青将免免从背上放下来，走到温柔面前，不知所措。他从包里一块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玫瑰花纹。叔青用手帕轻轻地拭去温柔脸上的泪滴，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
我刚才可能真的有点凶了……我应该对他温柔点的……
温柔看着手帕，他想啊，他的妈妈也有这样的一块手帕，那张手帕总是香香的，应该是薰衣草香皂遗留下来的味道，不只是手帕，妈妈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这个味道，这个味道陪伴温柔度过了每一个安宁的夜晚，在梦里，温柔就躺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里，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短暂的回忆仿佛带来了薰衣草香，让温柔平静下来。
那味道总是让温柔感到舒心。
可是叔青和温柔此刻不在同一个频道。温柔触景生情，思恋姐姐，叔青却以为温柔因为自己发脾气而感到委屈不已。
“好了，温柔，不哭了。我错了。刚才我不应该发脾气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温柔马上就被气笑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你生气而哭？
温柔用手抹去眼泪，翻了一个白眼。“你想多了，不是因为你发脾气的原因。”转头就走了，弄得叔青有点尴尬，不过温柔没有伤心就行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发脾气，那是因为什么？
叔青重新把免免背在背上，很快，免免在叔青结实的背上轻鼾，温润的气息挠着叔青的脖颈。叔青莞尔，看着前面温柔的背影，好像已经没有伤心了。
真好。他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