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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重回人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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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聆刚从池内坐起身,便被悬池仙子一把拽了出来。悬池早她一会儿醒来,此时她已跨出池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挥手召来丹炉,烘干湿漉漉的聂聆后,悬池又四下大量起来,左转转右转转,几乎没空搭理聂聆。
见悬池一副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聂聆也跟着傻笑起来。
“悬池仙子,不就是些石头嘛,还能让你看出花来?走吧走吧,同我回去,我先请你去叶馨斋吃些酥饼子,我一个月前就想吃了,一直没能吃成!然后我带你去我家书塾住些日子,书塾只有我和爹爹,到时你可要帮我打个幌子的,我这一个月没回家,爹爹和宪哥还指不定要多着急呢。”
也不等悬池应声,聂聆直接牵着悬池的手,把这个流连忘返的仙子一路拖到了洞外。聂聆倒是越来越喜欢牵悬池的手了,五指纤长,冰润细滑,摸起来像羊脂玉一般,舒服极了。
下山路上的景色与聂聆印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同,月夜下,两旁的草木野蛮生长着,几乎遮住了小径。
奇也怪哉,不过一个月的光景,这些草木倒像是疯长了三五年一般。悬池山上常有人来往的,马踏脚踩过后,怎么会荒芜成眼下这般样子?
聂聆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脑中直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越来越慢,直至站定。
她牵着悬池的手有些颤抖,悬池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以为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悬池姐姐…仙君没逮到你,那他会不会来人界寻你的?”
“肯定会,老东西肯定想抓我回去,但也不一定亲自来,可能会叫我那个一根筋的弟弟来,嗯,我那弟弟脑子不太灵光,但是打起架来却是一把好手。我敌不过他,遇到了他你要快跑。不过他也没那么快找过来,池底禁制被破,起码也要过上个三五日,老东西才有空来找我。”
“……只三五日吗?那不是火烧眉毛了…悬池姐姐不急吗?”
“小聆儿,你们人界不是有一句话吗,就是那个,那个。”
聂聆颤抖着松开了悬池的手。
“你是想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对吗?”
“没错,就是这句,这么算下来,我在这人界起码还能逍遥快活个三五载。看够了,玩够了,到时即便被老东西抓回去,也不枉本仙子费尽心机走这一遭。”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听到悬池亲口说出来,聂聆的心仍旧是骤然一窒。她只觉得的脚下发软,直跌坐到了地上,
“那我们在池底……这里,三十年了?”
“嗯,那是自然……小聆儿你又哭什么?你不用担心的,对你来说也只过了三十天而已,你这凡胎又在金池里泡了这么久,不说泡成了道躯,多活上几百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啊,想必你是怕老才哭的吧,到时本仙子炼枚真的驻颜丹赠你便是了,我早已想到的。”
“悬池!你!你是真的不懂吗?你把我害死了!我…已过了三十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爹爹还活着吗?宪哥呢?
悬池倒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自己只借了聂聆三十天,却还了她数百年阳寿,又许诺炼驻颜丹赠她。人界凡胎,谁人不求长命百岁?世间女子,哪个不愿容颜永驻?
“他们应该还活着吧,哦,你爹可能已经投胎去了。哎,你别哭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三十年很长吗?悬池并不觉得。难道那个张宪就这么重要吗?悬池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受。爹爹也很重要吗?悬池想到了那个总是穿着金色道袍的男人,那个老东西,悬池仙子目前的头号麻烦,于她自然是厌恶的不行。
想到金池仙君,悬池也觉得委屈了,也不是她想在池下担惊受怕地躲上三十天的,按照她的计划,本来用不上半个时辰便可以借聂聆的身子逃出仙界的,若是聂聆早些依了她,不几日也便一同出来了,大不了到时再还她身子就是了,也不会生此变故。
“小聆儿,也不能全怪我吧…你当时应该早些听我的……”悬池满腹牢骚,但说出口时,语气却又软了下来。
悬池蹲下身,戳了戳聂聆。
“悬池,你走,离我越远越好,越远越好…我永远,永远也不愿意见到你,希望你在人界好好过着逍遥日子,千万别被仙君捉了回去,你若再要逃出来,不知又要祸害几人,毁却几人了!”
听到聂聆此番话,悬池仙子有些莫名的难过,悬停在身侧的鎏金纹银炉所流逸出的金光也有些晦暗了。
聂聆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她不再言语,一双肩膀微微颤抖着。
悬池仙子轻轻叹了口气,难得自己还有点在意这个凡人。
……
此时张延与林霰正一前一后的走着。张延终究是没扭过这个小丫头,说要跟来便一定要跟来,跟小时候一样,又倔又黏人。
“哎,延哥,这路荒了许久了吧?以往常听人说,这山里住着山魅,专害女子性命,你说,真有这回事吗?
“讹传罢了。此山我已行走过无数次了,哪见过什么山魅?猴儿倒是不少,至多遇见了几次狼罢了。”
“延哥,你又不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又使得一身功夫,山魅何必找你麻烦?我是不敢独自来的,我只是好奇。”
看来林霰已自觉将自己归为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一类别了,张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嗯,倒也算是年轻貌美吧。
林霰机警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贴在张延耳畔:“我听人说,这悬池山的山魅常装扮成女子模样,见了好看的女子,便披头散发的坐在路边,哭个不停,直骂着负心汉的名字。若那女子好心上前,这山魅便会化作一团黑风,将女子卷去,剥去一副好面皮,骨头血肉都吃个净……哎,真是骇人的紧。聂伯告诉我,我那未曾见面的姐姐便在这山里失了音信,怕也是遭了这怪物吧,真是好可怜。”
张延脚步一顿。他对此事倒有些耳闻,那女子叫做聂聆,是聂先生的独女。她当年与自己的父亲张宪一同进了悬池山,不知二人遭遇了什么变故,张宪丢了一只手,聂聆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据说张宪被发现时已昏迷在了一个山洞里,抬回家后,过了月余方才醒来。之后,他对此事所提甚少,接着又生了好一场大病。爷爷张承与聂老爷子复又进山寻了数次,仍是寻不到聂聆,就连尸骸也未曾见到。
张家人断断续续寻了一年,果无所获,后来也就作罢了,只有聂老爷子还在不断的进山,直到他捡回林霰。爷爷张承自觉有愧于聂家,常差人对聂家施些照顾,聂老爷子认命了,专心抚养林霰,日子一久,聂聆的事也就渐渐没人提及了。
张延的思绪被林霰的一声尖叫所打断。本来走快了几步的林霰像只受惊的猫一般,蹭的一下窜到张延的身后,抓住他的胳膊,连衣服带肉,掐的紧紧的,一只脑袋紧紧贴在张延背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霰,怎么了?”
张延见林霰这般模样,反手握住刀柄,拉开架势。林霰哆哆嗦嗦地说了好半天,张延才勉强听到山魅两个字。
打眼望去,齐膝的杂草中确实有个黑影,像是蹲了个人一般,还有些呜呜咽咽的哭声。只是这人小小的,实在不起眼。
想起林霰刚刚提及的山魅,一向不大相信鬼神之说的张延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未免太巧了吧。
张延小心翼翼,缓步趋前,林霰本不想跟着去的,却又不敢放手,于是不得不跟着一起往前走。走近了几步,张延才看清了那个人影。那是个女子,着翠色的衣裙,披散着头发,垂着头,哭的有些喘不上气,嘴里还念叨着人名。
张延将刀拔出一半来,锋刃在刀鞘里扯出一声轻吟。
聂聆听见动静,抬起了头,一瞬间竟有些失神。宪哥来寻我了?不是已经过了三十年吗?宪哥怎么还如此年轻,像是只长了几岁而已?
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宪哥?”
听见呼声,张延警惕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聂聆则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张延走去。她蹲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了,脚步踉跄的很,起先还好,后来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有些站不稳了。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林霰见这披头散发又红肿着眼睛的“山魅”过来,赶紧贴在张延身后,不敢抬头。
聂聆眼中只剩下张宪的身影,她已将林霰自动略了过去。此时张延已抽刀在手,刀尖指着聂聆的心口处。聂聆在张延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明明几步的距离,却像要走上三十年那般漫长。
张延觉得此女子有些眼熟,似乎,父亲书房内挂的那副画像……
“你是聂家的聂聆?”
“你如此问我,肯定不是张宪了。”
“家父张宪。”
“家父……”
张延喉结滚动了一下,此事有些超乎自己的理解了。聂聆,那个失踪了三十年的聂家女儿,本该嫁予父亲的女子,竟又好端端的出现了。她看起来也就如林霰一般大,哪里像是过了三十年。
“……聂家姑娘,你如今是人是鬼?”
“我爹爹还在吗?”
聂聆答非所问,张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聂聆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落空了。她木讷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见了张延,她已知道,宪哥没有等自己了。这也不能怪了张宪,听张宪儿子的口气,张宪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吧?谁会等一个死人三十年呢?历来多是女子守寡,男人续弦。何况张宪也不算是续弦,自己这边连亲也还没提不是吗。
“你叫什么名字?”聂聆突然回头问道。
“张延。”
“好名字,很好听。”
张延与林霰面面相觑。聂聆已走远了,林霰提议追上去,张延脑中有些凌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霰在聂聆刚刚蹲坐的地方,捡来一个小香囊。
“这是那姑娘落下的?”
“绣的这么丑,我看不像。”
张延将香囊接了过来,直接拆了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林霰哎了一声,直责怪他,怎么随便拆女孩子的东西。
张延摊开手掌,将里面的小物件拨到一旁,其中有一张纸条,上面书着两个人名,还有两人各自的生辰。
这是张宪的字迹。
张延心下已有了判断,他将香囊匆匆收起,拉着张延掉头折返。
“林霰,刚刚的女子极可能是聂家姑娘。我先回府去见咱们的大人,你立刻回书塾,她应该是去那边了。你见到人后立刻将她带到城东的宅子,就是那间空着的。明白了吗?”
“啊?啊,明白,我这就去!”
……
金池剑仙在悬池山的一片桃林中呆坐了一昼夜。仙君将自己送出来的手法着实激烈了些。既然是仙君的命令,自己定然会来人界的,仙君何必要将自己扔出来?
走自己的路,仙君,您是要我像姐姐一样吗?
“老东西!”
酝酿了许久,剑仙试着骂了一句,果然没有小丹炉的气势,没有她那自然的、一气呵成的感觉。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可到底该怎么样呢?剑仙也不知道。他醒来时,仙君交予他的木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剑仙看着木匣,一时福灵心至,召来金雷飞剑并将其纳入匣中。合上匣子后,他解下大麾将匣子仔细裹住,紧紧系在背上。他又折下一截桃木,凝起金雷,几下便削出一把木剑来,一身道袍也褪去了金纹雷云,只余素色。
剑仙敛去了气息,像一个凡间小道士一样,转身下山去了。